第一章 黄妖 一

　　后半夜，族人陆续散去，只剩下祥子一个人守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躺在卸下的门板上，眼窝深陷，一脸蜡黄，她走了，撇下了祥子孤零零的一个人。祥子时不时用老太太头前的长明灯点着纸钱扔在瓦罐里，并默默的悼念着“妈，多带点钱，从西北大道走！”
　　一阵阴风吹过，祥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突然，他见老太太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
　　“妈，妈！”祥子失声叫了两声，但老太太并未回答，依旧用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妈，你放心去吧，我一定自己好好过日子！”
　　“我，不，会，放，过，你，的！”老太太陡然开了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强调，那声音好像不是从嗓子里发出的，而是出自一堆碎肉，一堆放了很长时间已经发霉变质的碎肉里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恍惚间，老太太电光石火般的冲了过来，用她那又细又长的手，或者说不能是手，而是爪子掐在了祥子的脖子上。祥子感觉到那如铁钳般的爪子，还有那长长的指甲好像直接刺进他的肉里，登时窒息，手刨脚蹬已经到垂死的边缘。
　　…………
　　“喵”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猫叫，祥子全身一颤，睁开眼睛，还是昏暗的长明灯，老太太依旧躺在门板上，原来是刚才打了个小盹，不过那情景确实跟真的一样，祥子一模额头，全是冷汗。
　　祥子动了动，忽然发现身上多出了一条毛毯，祥子全身的汗毛马上又立了起来，他清楚的记得刚才还在给老太太烧纸，在偌大的房间里活着的人有且仅有他自己一个，那么谁给他盖的毛毯呢？
　　“妈，妈！”叫了两声，却无人回应，祥子叹了口气，把身上毛毯放在一边，站起身又拿了几张纸钱用长明灯点燃，扔到瓦罐里。所谓长明灯不过是用一个吃饭的二大碗里倒上半碗油，油里浸泡一个棉花团，按照规矩这个长明灯是直到人出殡一直不能灭的。而所有烧的纸钱都放在那个瓦罐里的，瓦罐子在出殡前由长子妻后退着走几步，在地上摔碎，这样就代表去世的人能临走时，能把所有的钱都带着上路的。
　　祥子是家里长子，但一直没讨到老婆，所以摔瓦罐只能是生子老婆了。二弟生子早已娶妻生子，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而祥子与老太太一起生活，母子俩种点庄稼，祥子天生大胆，又生的一副彪悍模样，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所以农闲时就去野地里，乱葬岗下夹子打黄鼠狼，将黄鼠狼捉住后，直接剥皮，皮毛拿到集市上变卖，而骨肉自然以解母子口舌之快。
　　两月前的那个凌晨，祥子早早起来，去野地里拿昨晚放好的夹子，并收取猎物，祥子一个一个寻着，失望的是放好的十几个夹子都安好的还躺在那里，在祥子快要彻底放弃时，发现最后一个放的夹子不见了，而原地上留下一滩血迹，祥子精神一震，顺着血迹追踪而去，在一个坟洞子里发现了一个超大的黄皮子，身长得足有四十五六厘米，尾巴就将近三十厘米，一身油亮的黄褐色皮毛。黄皮子下身还坠着祥子的鼠夹子，不时的吱吱叫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祥子。祥子见状大喜，以他多年经验，这皮毛至少能卖几千元，祥子无视黄皮子哀求的眼神，一脚下去，结束了黄皮子的小命。
　　当晚，祥子喝了半斤烧刀子，早早倒头睡去，半夜醒来觉得口渴难当，披衣下地，准备去堂屋找水喝，迷迷糊糊的祥子，打开房门，阴风铺面，祥子打了个冷战，同时，闻到一股骚气冲天而来，祥子脸色大变，黄皮子，是黄皮子的味道，而且肯定不只是一只，一定有很多很多，祥子睡意全无，蹑手蹑脚摸到窗前，借着朦胧的月光，就见自己家门口密密麻麻排了数百个黄皮子。祥子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只见这些黄皮子有的前爪不停的挠着地，有的弓着身子，一下一下头拄着地，有的直接卧在地上…………
　　祥子愕然，“这些黄皮子在做什么？难道他们在…………”一个祥子自己都很难接受的念头在祥子脑子里涌现，“他们，他们，是来吊唁凌晨的那只大黄皮子！”
　　忽然祥子感觉到众黄皮子队伍中，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向他这边瞄了一眼，那目光冷冷的，如一把利刃，直接刺到了祥子的心肺，也就在同时，祥子发现所有黄皮子都站了起来，一双双眼睛都恶狠狠地盯着窗前的祥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祥子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定了定神，厨房摸了菜刀，顺手拎了剩下的那半瓶烧刀子。拉开房门，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黄皮子见祥子出门好像也一阵骚动，但依旧都毫无退意的盯着拎着菜刀的祥子。
　　祥子对着酒瓶狠狠的喝了一口，阴测测的道：“不怕死的过来吧，老子奉陪到底！”
　　祥子无妻无子，经常在夜里出没于乱葬岗、坟圈子，几十年又靠打黄皮子过活，在村里杀鸡屠狗，宰猪宰羊自然也少不了他，所以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煞气，再加上烧刀子下肚，威风凛凛，血贯通人，众黄皮子不由得往后都退了几步，似有退意，在队伍里传出“吱吱”的几声尖锐的叫声，众黄皮子似再次恢复斗志，用眼睛怒视着祥子，并也向前逼近了几步。祥子索性把菜刀丢在地上，院里寻了一个方凳坐下，一边抿着烧刀子，一边怒视着众黄皮子。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老子陪你们好好玩玩！”
　　半瓶烧刀子下肚，祥子已有七分醉意，酒劲上涌，祥子手中空酒瓶子猛地向众黄皮子砸去，随即左手抄起菜刀，右手挥动原本坐着的方凳，整个人如下山猛虎般向黄皮子队伍冲了过去。变故陡升，黄皮子队伍初始也一阵大乱，四散奔逃，但不多时便又有了秩序，再次聚拢，毫不畏死的齐向祥子扑来。祥子如天神下凡，凳子一抡便有三五个黄皮子倒地，菜刀一挥，黄皮子早尸首两分。不多时地上已一片殷红，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十只黄皮子尸体。祥子越杀越勇，黄皮子也毫不退缩，如潮水般不断扑向祥子。…………
　　鸡叫了两遍，天快亮了，黄皮子虽然也依旧在不时扑向祥子，但攻势渐弱，并开始逐渐后退，祥子并未追赶，因为他也早是强弩之末，仅靠着与生俱来的那股煞气在勉强支撑，最后，所有黄皮子都撤到了祥子十步之外，祥子拎着沾满血迹的凳子和菜刀，怒视着黄皮子，只见这些黄皮子，一扫刚才的狼狈，迅速集结，很快又形成了整齐的队伍，从队伍里闪出一个比较小巧的黄皮子，那小黄皮子在队伍前跺了两步，随后“吱吱”的冲着祥子叫了两声，祥子眼睛里瞪出了火。而那黄皮子的怨毒的眼神也一直盯着祥子，那目光直接刺进了祥子的心，祥子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眼神充满怨毒，尽是愤恨。
　　东方献出鱼肚白，天亮了，幸存的黄皮子正式撤去，祥子颓然的坐在地上，浑身是血，衣服都已破烂，脸上也几处被抓伤，地上一片狼藉，满是黄皮子尸体，泥土都被血迹染红。
　　…………
　　此后两个月黄皮子再未来骚扰，因为经历那天晚上的事后祥子也一直没出去抓黄皮子，与七十多岁的老妈妈日复一日的过着平静的生活。老太太七十多岁，身子骨一直挺硬朗，一年到头也不怎么生病，她是苦命人，祥子爹很早就过世了，老太太一直守寡，独自一人拉扯祥子、生子长大成人，生子成家后，分出去单过，老太太又与祥子相依为命，照顾着这个一直没讨到老婆的儿子。
　　…………
　　昨天早饭，如以往一样，祥子还没完全吃完，老太太已经开始收拾碗筷，去厨房忙碌，祥子漫不经心的喝着酒，桌上也仅仅剩下了半盘花生米，隐约从厨房传来一阵撞墙的声音，开始祥子没太在意，但撞墙的声音越来越响，祥子塔拉着鞋走出去，陡然发现老太太正一下下的用脑袋撞着墙，祥子大惊，奔了过去，抱住老太太的腰，然而老太太不知哪来的那股力气，祥子竟然拉不住她，老太太又一连撞了几下，殷殷的血迹顺着墙流到了地上。祥子拼命拉着老太太，突然老太太似乎收了力气，祥子抱着老太太后退几步，一个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就见在祥子怀里的老太太开始四肢抽搐，瞪着的双眼好像要瞪出血来，一脸痛苦到极点的表情，随即口吐白沫，没用多久就断了气。
　　村西王白崭说老太太是种了癔症而死，必须用九九八十一颗铁钉分别钉住尸体的手足头部，将老太太的恶煞封在棺材里，并要当天白天马上出殡，尽快入土为安，但祥子不信这个邪，他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被钉住棺材里，他要厚葬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祥子又燃着了纸钱，扔到了瓦罐里，忽然，他发现躺在门板上的老太太竟然坐了起来，“妈，……妈！”祥子颤声叫道。饶是祥子胆子再大此时也被吓得三魂出窍。
　　只见老太太一脸蜡黄，血红血红的一双眼睛，只瞟了祥子一眼，祥子差点尿了裤子，老太太全身僵硬，机械的往门板边挪着，挪下门板，就像电影里演的僵尸一样，踱到炕沿，直接躺到了炕上，拉开被子盖在身上，“睡觉！”低语了两个字便已鼾声如雷，而那说话腔调，祥子只在刚才梦中曾听到过，似乎从一滩发霉变质的碎肉中发出。
　　胆战心惊的祥子，奔出门，叫来了生子一家，族人也闻讯匆匆赶了过来，团团围在床头，灯光下，只见老太太虽然依旧脸色蜡黄，但触手摸去身上早有了体温，呼吸均匀，大家能断定，老太太是个活人。但另大家奇怪的是，老太太虽然在熟睡，但嘴巴却不停的一张一合地翕动着。
　　众人一直守在祥子家，直到上午九点多，老太太才一觉睡醒，不过起床后就直奔厨房，任谁跟他说话都不回复，似乎她谁都不认识，更似乎每个人都是空气，老太太已经回复了往昔气色，走路行动也恢复正常，不过眼睛是血红血红的，像是烧着地狱的火光，嘴巴没有由来的不停的翕动，虽然老太太对在场的所有人都熟视无睹，但对家里的一切非常熟悉，直接到厨房拿出饭菜，在大家瞠目结舌下，一连吃了六个馒头。
　　无论如何老太太算是活过来了，村里以前也有过死后复活的事情，所以这种情况也并未太在意，只是都安慰祥子、生子，并嘱咐祥子一定要好好照顾老太太，多替她分担一些家务，不过族里也有一些老成持重者看着老太太的状态摇头叹息。
　　活是活过来了，但老太太平时基本不说话，也好似谁也不认识，包括祥子在内，在她眼里都成了空气，只顾自己吃喝，而且饭量奇大，最喜欢的是生吃鸡蛋。老太太好像也没了人所该有的基本的廉耻观，从来都是不管炕上炕下，任何场合都随意大小便，而且还经常光着腚跑出门。那天有人竟然发现老太太赤条条的从老光棍李二狗家溜出来。祥子知道此事已经是十几天后了，直气暴跳如雷，踢开李二狗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狠狠教训了他一顿，鼻青脸肿的李二狗跪地哭诉自己是无辜的，是受害者，老太太进门后直接把他拖上床，是老太太强奸了他，而且跟老太太有过一次后自己病了好几天。祥子听罢更怒抡拳又要动手，情急之下李二狗扯开裤袋，祥子惊诧的发现，他胯下那活儿直挺挺的，红的发黑，而且不正常的粗大，似灌了铅。。
　　那天夜里老太太竟然钻进了祥子被窝，一把握住了祥子……，梦中醒转，一直光棍的祥子早被撩拨的欲火焚身，但他毕竟是条汉子，推开正用舌头舔他脸的老太太，冲出门去隔壁房间自己解决了善后…………
　　老太太经常光腚出门，祥子自己更不敢再靠近她，他担心哪天自己把持不住办出出格的事。无奈之下祥子只有把她锁在房里，按时给提供吃喝，老太太吃喝拉撒都在屋子里，虽然祥子每天都去收拾，但房间里还是恶臭难闻，老太太被锁住不能出门，经常在午夜发出一种如野兽般的吼声，左邻右舍都听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