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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覆海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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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晃着手中透明的高脚酒杯,让刚刚布满杯底的晶莹酒液充分地与空气接触,同时散发出阵阵无比诱人的酒香,尚未饮下,便已令人沉醉其中。将饮未饮之时,微微仰头,便可望见漫天繁星,云间月隐,雨后的夜空一如流萤飞舞,美不胜收,几乎要让他忘了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海风微凉,浪涛轻涌,不久前那翻天覆海的疯狂恍如一梦,但四望的寂寥以及手中仅余的救生圈却时刻提醒着他,大海绝不只有眼前这清婉的温柔。
  归途的轮船顷刻间便沉于大洋之底,想必对任何人都是惊天的巨变,当日常的面纱被突如其来的灾活凶暴地扯下,未来的渺茫生机又该向何处去寻觅?
  所幸他本就是淡漠随意的性子,即使生死一线,他也自可安然处之。按他想来,世间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何必汲汲于生,惶惶于死,当此良辰,对此美景,又有佳酿相伴,如何不可一醉?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他一口饮尽了杯中残酒,脑中醉意涌起,不由得狂气大发,索性一把扯下了上身湿透的衬衫,丢至一旁,任其在海中静静浮沉。
  酒是好酒,宴无好宴。此刻他虽然尽情一醉,刻意忘怀一切,但这碧海清波中暗藏的杀机,恐怕远胜鸿门剑舞之时,而且,鸿门尚有项伯对舞,这万顷沧海之中,却只有他一人。
  这是真正离群索居的孤寂,即使用酒精麻醉了大脑,迷离于半梦半醒之间,他也依然难以摆脱这孤独的绝望,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人的绝望。绝境中杀死独行者的从来不是实质性的伤害,而是难以忍受的实质化的孤独。为此而自杀者,比比皆是。如果她再晚出现一时半刻,也许这个乏味的故事也将就此完结。
  “喂,那边有人吗?”先是从原先沉船所在的方向传来了这么一道喊声,然后还不待回复,那边便传来了极高频率的游泳声,显然来者是个游泳好手,而且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他几乎可以立刻在脑海中描绘出对方的模样,刁蛮任性,精力过剩,日常生活中想必也是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正好是他最不擅长对付的那一类人。
  ”算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有总比没有好。”他苦笑一声,循旧例转过了身,并且没费什么劲就在星光映照下的海面上找到了目标。毕竟是远离红尘的绝世净土,夜空干净得很,雨后的星光更是美如萤火,还兼具了照明的功能。
  不过她的位置尚远,目光所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人影,长发披肩,素白的衣裳紧贴在玲珑有致的娇躯之上,若是要扮演溺亡后前来索命的女鬼,倒是活灵活现。她的身后似乎还拉着个什么东西,随着她的动作,几度沉浮。
  不一会儿,她便靠近了他的位置,面目被乱发遮掩,还是看不太清楚,不过她身后的那个神秘物体的庐山真面目倒是揭开了——竟然是一箱油炸沙丁鱼罐头,究竟是有多馋才会抱着这东西不放,他对她的印象又刷新了一次。
  “你居然拿了一箱酒?求生时酒有啥用啊,完全比不上本小姐的罐头嘛。”这小丫头片子,刚停下动作,嘴里便开始声讨起了他,“而且一点都不绅士,居然让一位女士忙活,自己却连动都不动一下。”
  酒不过是他逃出来时意外流到他手边的,另外由于洋流的作用,让他向她游过去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不过他相当明白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的道理,所以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她数落自己,同时仰头看着这静谧而美丽的夜色,直到她讲了个尽性。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滑稽?”她意外地摆出一副正经脸问道。
  他摇了摇头,依然不发一言。
  “虽然是第一次见,不过我总觉得好像哪里碰到过你,有点熟悉的感觉,所以话有点多,你别介意哦。”
  “嗯。”
  “其实我是瞒着家里人偷跑出来的,天知道为啥第一次出海就碰上这种坑事,要不是学过几年游泳,恐怕本姑娘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连小手都没牵过就要去见孟婆老大,想想都绝望。”
  “呃。”
  “你嘞,你是为啥来这船上的?说来听听咯。”
  “假期旅行。”
  “大几的假期啊?真羡慕你们大学生,不像我们还得高考。”
  “大二。”
  “大叔,你有啥爱好没?”
  “酒,书,旅行。还有,我可不是大叔。”
  “别那么小气嘛,叫声大叔又不会少块肉。酗酒,看闲书,还喜欢瞎逛,活脱脱就是一个中年油腻大叔。不过连个大叔都可以有这么丰富的生活,可像我这样的花季少女,就只能听听歌,整天拼命地学习。天之不公,一至于斯啊。”她强行给他定下了大叔的称呼,最后还不忘拽了句半通不通的文言。
  对此,他只有苦笑。
  “喂,大叔,你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你说是就是吧。”
  “你这样很没有骨气啊,我还想通过你了解一些大人的知识呢。”
  “大人的知识就是,小孩子不用知道太多。”
  “哼,大叔你可别小瞧我,我可是看过A1V2频道的。”
  “那是什么,新的电视节目吗?”
  “哼哼,这可是本大小姐的秘藏,可不能告诉尔等凡夫俗子。”
  “哦。”
  “大叔,麻烦你激动点行不,你这样让我很没成就感啊。”
  “哦~”
  “切,区区处男。“
  ”行,我是处男我有罪。“
  ”没意思,要不然大叔你说说昨天你做了什么梦吧,我可是解梦高手哦。“
  ”我的梦吗,“他故意停顿了超长的一段时间,低下头默默地清点完自己的十根指头,然后才抿了一口刚刚抽空倒的酒,幽幽地开口说道,”如果那也算是梦的话,我就是做了一个关于白色房间的梦。什么也没有,就是一个空荡荡的白色房间,极致的白,几乎让人心生恐惧,梦境无比的漫长,仿佛过去了无数的光阴,其中的绝望,甚至远胜于轮船沉没时的无力感。我还真是个怕孤独的家伙呢。”
  出乎意料的,她竟然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微微抬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四目相对,他才忽然发现,似乎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面庞。略显稚气的脸还远未长开,只能算是一个小美人胚子,不过微微翘起的琼鼻却直接地彰显着主人的傲气,一如他脑海中最初描绘的那个样子,刁蛮任性,精力过剩,但幸好还算是个可爱的小家伙。这么想着,他的嘴角不由得挂起了一丝微笑。
  “喂喂喂,你个大叔在看着我做什么可怕的妄想啊,笑得好猥琐啊。”
  收回前言,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个没口德的刁蛮丫头,他嘴角一抽,心中吐槽道。
  “大叔,其实我也做了个梦,梦到了家里爸妈做了超美味的饭等着我回去吃,不过还没吃到嘴里我就被轮船的震动给惊醒了,真可恶,就不能晚一点点吗,等我吃完再沉也好啊。”
  他微微一笑,用变魔术般的手法拿出了一只新的高脚杯,倒上酒,递给了她,“尝尝看。”
  她本想说“大叔你不会是想把我灌醉做些什么不好的事吧”,不过看着他的笑容,鬼使神差地就接过了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好难喝,真不知道为啥那么多人喜欢这种奇怪的饮料,她不由得吐了吐小舌头,再也不愿喝第二口了。
  “你是想家了吧,家中有父母等待的日子是千金不换的,也许现在对你而言,千篇一律的生活就像这杯酒一样难以忍受,不过,迟早有一天你会尝出这酒的美味,正如早晚你都会明白,家人的可贵。”他看着面前不过小了自己两岁的女孩,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孩子,不知不觉就说了一堆大道理。
  她有些不服气,一口把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然后杯口朝下,以示豪爽,随即又倒上了一杯,同时开口道,“别把我当小孩子,说你胖你就喘,说你是大叔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啦,这些无聊的说教还是留给令公子吧,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雪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竟被勾起了久不露面的酒虫,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拆了几罐油炒沙丁鱼罐头,默默喝着酒,直到东方的天际隐隐有几分泛白才停了下来。
  命运有时就是这般巧妙,深夜的太平洋海面,却有一男一女相对狂饮,纵使再过千年,想必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这名为命运的小说家,在不久前写下了翻天覆海的宏伟景象,又在之后写下了无数次的机缘巧合,终于成就了此刻的温馨。也许,这天海的翻覆,真的只是为了这一夜的畅谈与畅饮,一如凡俗中卑微的祈愿,但只要亲眼目睹这一刻的永恒,谁又能说此前的一切付出是不值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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