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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问候别人母亲，当然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但李寻欢嘴上说着问候，心里却其实是在骂娘。
而且，这里的骂娘也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李寻欢出身书香门第，高中探花，乃是位货真价实的文人士子。
但他却终究无意仕途，纵横江湖，做了个不折不扣的游侠浪子。
习惯也罢，喜欢也罢。
这些年，他心里自己早已只是个江湖人。
江湖人没那么多规矩，也没那么多礼数。
很多江湖人喜欢骂娘，却不是无礼，反而是在表达情意，只有亲近的人才承得起这声“问候”。
李寻欢并不反感这样的江湖人，甚至颇为喜欢。
当然，他自己还决计未曾到了这般模样。
而是铁传甲正是那样的人。
至少，他曾经是那样的人。
“草莽英雄，绿林豪客，生死身外事，情义两肩挑。”
李寻欢很怀念那时的铁传甲，总想重温一下他身上的那种感觉，令人愉悦的感觉。
可惜，李寻欢却发现……
他已有些不清楚记忆里的铁传甲是什么样子。
他无比清楚铁传甲心中的李寻欢是什么样子。
所以，李寻欢到底没能学铁传甲那样骂娘。
但是，铁传甲却学会了李寻欢那样称令堂。
“少侠，这样风狂雪旺的日子，一个人何苦在外头奔波，莫不是急着回去见令堂，毕竟似少侠这般年纪，最是吃不得江湖的苦楚，想家是当然的。”
铁传甲回头打量着武攻，说道。
铁传甲正得意于自己的冷言挖苦，见对方面容恍惚，颇有些凄苦之色，神情迷离，却兀自抱着那坛子。
铁传甲眼珠滚转，想到些什么，沉声道：“莫非令堂她老人家？”
武攻面上发着呆，心里倒清醒得很，将铁传甲的话听了个明白，且在心中把这两句话做了个直白的翻译。
“喂，小子，大雪天的跑出来浪啥玩意呢，是不是闯江湖受了委屈，想妈了，是想回家吃奶了吧。”
“坛子里可是你妈？”
武攻无言以对。
铁传甲自跟了李寻欢，便学会了聪敏警觉，但也没有完全丢掉原本的憨直淳厚。
在他看来，武攻手中的坛子里若是酒，那就是个想来杀人越货的蠢蛋。
但若里面是他娘的骨灰，那自然是千里奔丧的大孝子了。
突如其来的猜想，让铁传甲改变了对武攻的看法。见对方始终沉默不语，又觉得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儿行千里母担忧，老娘去了儿知愁。真是呜呼哎呀，同悲同悲。”铁传甲悲叹一声，“唉，俺娘也没了。”
言罢，又重重拍了武攻肩膀两下，以表宽慰，这才回头去专心驾车。
武攻如释重负，苦哈哈看了眼李寻欢。
“哈哈，少侠莫怪，铁兄他不识字。”
李寻欢笑着，指了指坛子上贴着的酒字，眼神专注中带着丝好奇，似乎对这酒坛十分的感兴趣。
“难道一个酒鬼不仅喜欢酒，还会喜欢坛子？”
“这剧情又要跑偏的节奏，太坑了吧。”
武攻心中叫苦不迭，本以为来到此世自己就是拿着剧本的演员，但李寻欢的对手戏每一幕都让他懵逼。
自从上了他的车，自己就像个傻子。
“哈哈。”
李寻欢的笑声打破尴尬沉默，拍了拍酒坛，道：“我喝了快二十年的酒，喝过的酒更绝不止二十种、二百种，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酒坛。若我也不识字，绝不会想到里面装的是酒。”
武攻这才明白过来，赶紧道：“这是山野小店里随便买的，本要赶路的时候喝了暖身子，也是觉得这酒颇为古怪，这才留到了现在。”
李寻欢眼神含笑：“少侠不是本地人？”
武攻点头苦笑：“不算本地人。”
“这一带地方已经连着数年遭灾，虽有朝廷的赈济，却已经现出粮荒之象。官府下了禁酒令，严查民间私酿。所以这民间酿的酒，故意弄得绝不像是酒的样子，想来应当是这样的道理。只是……”
李寻欢解释道，却似乎自己也有些地方没太明白。
“原来如此。”
武攻看着酒坛上用一张长条的纸，环绕如带，而非一般的酒坛那样贴着个酒字，想必也是为了随时能扯下。
纸上一面写着的“酒”字十分暗淡，非在眼前实在难以辨清，另一面写着……
“哈哈。”武攻一阵尬笑，将酒藏到身后，“这酒不仅古怪，更绝不像是好酒的样子，喝不得了。还请大哥见谅。”
李寻欢眼神一亮，道：“你叫我什么？”
武攻一愣，因为心中还一直想着原来的剧本和攻略，他一时口误了。
他知道李寻欢是个极重感情，又极热情的人，当然，这都是对他能看上眼的人。
李寻欢若对一个人看得上眼，内心便如燃着一团火般热烈，同时又能保持优雅的矜持。他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儿，傲娇的多情种子。
也许这样说他并不太恰当。
但如果自己看得上眼的人示之以友好，李寻欢必还之以热情。
阿飞和李寻欢初次相逢，也就是得了个眼缘，后来有了些交情，阿飞无意间叫了声大哥，李寻欢当即与他义结金兰。
剧本是这样的剧本，但现在武攻和李寻欢即便算是有缘，却绝对还没有交情。
这就尴尬了。
武攻露出自责惭愧的表情，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蠢得离谱。
“哈哈，好。”
李寻欢忽然笑道：“既然你叫了，这声大哥我自要应承下来，只是我既应了，你便再没有反悔的机会。此时此刻，你便也要从了我这做大哥的。”
万万没想到，武攻还是成功了，居然只用了一幕，就演完阿飞与李寻欢兄弟相交的剧情。
“可是，我俩啥时有的交情？”
武攻心中正纳闷，一只大手抚了上来。
李寻欢的手很大，却也很美，纤如柳、修如竹、柔如春荑、嫩如冬笋，这样一只手，天下所有的女人也要羡慕。
这只手抚上武攻的肩膀，轻按了下，顺势滑向后面。李寻欢半个身子也靠过来，像是要将武攻揽入怀中一般。
武攻的心情立时焦躁起来。
却发现，李寻欢只是拿走了他藏在身后的酒。
原来一场误会。
“是我污秽了。”武攻又在心中自责起来。
也许是因为内心投影的关系，这个李寻欢模样与剧版的焦大美人有九分相似，真可谓：
“颜值战八荒，公子世无双。”
这样的人，即便是男人，若论容貌似乎也只能称之为美人。
“美人”在侧，人美如他，狭小的车厢，呼吸可闻的距离。若是一个女人，此刻多半已忍不住扑了上去。
好在武攻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并不会有任何不正常的想法和行为。
他只是有些受不了这气氛，但对自己的节操有信心，对李寻欢更有信心。
李寻欢忽然道：“兄弟，你之前吟的诗……”
那首诗原本是攻略李寻欢用的，可见了李寻欢，那诗却好似被丢去了爪哇国。
武攻脑子里竟一片混沌，慌张道：
“诗，什么诗，我吟了吗？”
“我没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