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狙击

　　“如果我们所做的耐久实验，不，如果之前做的所有实验都留在了鸽群的集合意识中呢？残酷环境下所经历的痛苦与压抑完完全全的记录下来，负面情绪会通过传心爆炸性的增长，终有一天，反馈到自己身上……”
　　“…………”
　　“被赋予了智慧，也就是拥有了足以处理复杂情感的大脑，比方说——”
　　由于咖啡中已经加入了太多的方糖，咖啡从杯子边缘滴下来。
　　此时，阿瓜的手终于停下。
　　“会怀有憎恨之类的感情。”
　　“…………”
　　“鸽子对于恐惧，并非反射性的自卫行为，而是更加理性的、有计划地……我们不曾注意到，可能培养出这种报复性的感情。”
　　报复的只有人类，这种文章我在很多地方看到过。
　　我虽然觉得复仇是愚蠢的行为，可现实并非如此。
　　同伴被杀，乌鸦会对巢穴附近经过的人产生攻击性——我在新闻中也好几次看到过这样的事情。
　　狗或猫的情况更为明确，它们会对特定对象怀有仇恨。
　　可是……不管怎么说，动物制定复仇计划，并在长期的规划中实行——这种事根本就不合理。
　　能够干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人类。
　　但，阿瓜为什么会恐惧？
　　“难道？”
　　“是啊，就在我们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研究组做出了无法挽回到无以复加程度的愚蠢行为。”
　　阿瓜啜了口因为方糖加太多，已经很难称得上是咖啡的液体。
　　他本人的表情完全不见痛苦，非常美味的喝着。
　　或许是恐惧加上过劳，他的大脑正在渴望糖分的滋养。
　　“我们在实验中，将一只SmartBird放到屋外，测试它能否在一般环境下顺利完成交付的任务，并且回来。
　　最初交付给它的任务，和传信鸽差不多，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实验的成功。
　　关于鸽子的归巢本能，几千年来人类确认过无数次了，然而……”
　　阿瓜露出无法忍受的表情，摇摇头。
　　“那只SmartBird没有回来。”
　　“…………”
　　“我们当时抱着乐观的态度，还有人拿诺亚方舟打比方，说‘没有回来反倒表示试验成功’”
　　诺亚方舟的传说中，曾经全世界都被大水所淹没。
　　那时候，将芸芸众生尽数拯救的诺亚方舟，为了确认洪水是否退去，好几次派出了乌鸦和鸽子。
　　鸽子没有发现陆地。
　　但是鸽子自第一次飞行回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一个橄榄枝。
　　然而第二次飞行之后就没有回来——换句话说，这就是陆地存在的证据。
　　但是……
　　“但是，不是那样的。”
　　阿瓜呢喃着说道：
　　“当我们明白这个的时候，也就是一名组员被杀的时候。”
　　“被杀？！”
　　我瞪圆眼睛质问。
　　感觉话题突然跳跃了一个层次。
　　“被谁？你该不会是被鸽子杀死的吧？”
　　阿瓜暧昧的一笑。
　　轻轻地，讽刺地，不，应该说是自虐般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扯了，鸽子不可能杀得了人，如果是鹰或者秃鹫那种大型食肉鸟还有可能。
　　鸽子体型小，力量不是很强，或许出其不意能够造成伤害，但终究还是太轻太无力，无法施加致命一击。
　　不管智商再怎么发达，这都是不容动摇的事实。
　　“那个人是被狙击头顶而死。”
　　“头顶？狙击？那应该是人类所为了。”
　　“法医解刨的结果……从脑髓中取出的，不是子弹，而是螺丝。”
　　“诶？”
　　我尝试着分析。
　　“太空垃圾？或是从飞机上掉的？”
　　“的确有这种可能……”
　　阿瓜意外地认同了我的说法。
　　但是——
　　“如果是一次的话。”
　　“难不成？”
　　“第三个人死的时候——第三位研究员头顶被螺丝穿透而死的时候，我们才恍然大悟。”
　　阿瓜双手抓着杯子，颤抖着说道：
　　“SmartBird向我们复仇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
　　老实说，我不想承认这么可怕的事实。
　　“怎么回事？”
　　“不知道么？正上方啊！垂直啊！”
　　阿瓜颤抖着。
　　“只用从正上方让螺丝落下来就够了，重力会赋予螺丝足以杀人的速度！”
　　“这……”
　　我当然知道重力加速度。
　　记得是9.8来着。
　　下落的物体不论重量，第一秒会增加9.8米速度，然后第二秒会变成19.6……十秒后就会到达每秒98米，二十秒之后就会接近两百米，亚音速。
　　“秒速两百米的话，就和初速慢的子弹一样了。”
　　“可、可是……”
　　“当然，因为有空气的科里奥利力（复合离心力），无法准确的击中目标吧。
　　但是，只要多加练习，目标又待在原地的话……”
　　瞄准远处的目标，或许的确能够通过练习培养出对空气的手感。
　　实际上，许多老练的狙击手都是如此。
　　可是——
　　“练习过了么？鸽子？”
　　“既然具有智力，那是当然的吧？”
　　阿瓜用似哭似笑的表情如此说道：
　　“我们小组，除了我，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对这种事……你们就没有办法么？！”
　　“有什么办法？”
　　“比方说，杀掉SmartBird！”
　　“怎么杀？”
　　阿瓜询问的目光已经被泪水打湿。
　　“该怎么杀？在此之前，要怎么找到？那不过是只随处可见的鸽子，没办法区分啊！”
　　的确如此。
　　当然，据阿瓜所说，研究组事先在SmartBird左脚内埋入了个体识别芯片，但芯片……被破坏掉了。
　　“就算我能确认SmartBird，又该如何靠近？该怎样抹杀？我真的无能为力……”
　　的确。
　　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带枪出门。
　　而且就算手边有枪械，他也没有将SmartBird击落的技术。
　　反击看来是不可能的。
　　“阴影……不，你总是躲在屋顶下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头顶上的恶魔狙击手。
　　有智慧的鸟所进行的复仇杀戮。
　　阿瓜歇斯底里地摆头。
　　“我刚才说过吧，第一百零一只猴子，它们是如何互相汲取经验的？”
　　“传心？”
　　“没错啊，传心又是什么？”
　　“哈？”
　　话题突然就跳跃了——
　　“大多数生物的思考——也就是脑内的电信号，是不能够直接输出的。
　　要通过语言、文字、绘画，将思维变化形式，但若是能够直接获取会怎么样？”
　　“……”
　　“你能区分自己的左脑和右脑么？直接获取思考，也就是突破了肉体所形成的‘壁’，你说……会怎么样？”。
　　这也就表示……
　　个体这个定义，会消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