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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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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东辰一脸迷茫地坐在已经多年没有香火的土地庙边。
  已经三天没有移动过姿势,肩上竟然停了一只大胆的雀鸟,“啾啾啾”独自鸣叫蹦跳个不停,他竟像是痴傻了,听不到,也没有反应,最后鸟儿好似也感到无趣了一般,“扑棱棱”兀自飞走了,临走之时还在他已经破烂不堪的长衫上留下一滩不雅的鸟屎。可他却毫无心思,如老僧入定了一般脑中在飞快的思考,他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短短三天时间,怎么他就会突然从夏家的少爷落得如斯田地,怎么就会成为杀兄辱嫂的杀人凶手?而且,这当中最重要的是,他竟毫无印象!最后的记忆仅停留在一片莺歌燕舞之中,怎么会醒来就变成众矢之的?就当下的状况看来,这东陆虽广袤,植被万物,能供着千千万万的生灵栖息繁衍,却好似再无他的立身之处了。
  夏东辰是一个不会想太多也不会想太久的人,基本上他对自己的人生全无规划,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混吃等死”。在东陆,夏家是毫无疑问的第一世家望族。而他,夏东辰在过去一十七年的生命中却根本没有机会选择和规划自己的人生。他的祖上自夏家立于东陆以来便一直是夏家的精神领袖和支柱,可惜由于过于醉心术法早早的撒手人寰,几代下来祖上曾经烂熟于心的术法早已失传了十之八九,等到了夏东辰这一代,他们这一支族人只需要在每年的祭祀大典上捻出几个火球意思意思就足够了。这样的身份也难免让夏东辰内心腹诽,并不觉得自己甚至自己的未来有什么需要打算的,也毫不觉得在这片术法式微的大陆上,他的存在有什么值得珍视的价值。更令人沮丧的是,他作为祖父唯一的孙子,貌似只能一生充当这种毫无新意的扯线木偶。
  三天前。
  “听说这位灵族的少奶奶不光长的漂亮,叫什么挺香来着?还很有法力呢!那家业,比咱们夏家强多啦!”一位面色黝黑眼小如豆的家丁八卦道。
  “拉倒吧!二狗子!什么挺香,那叫国色天香!”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道。
  “哈哈哈哈!”眼见那个叫二狗的家丁被抢白,围在一起的众人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们这帮狗才又窝在这里嚼舌根子!”猛然间一声大喝让众人皆吃了一惊,待回头看去时却见一个妇人叉腰站在当院,“看我不一个个撕了你们的嘴!”说话间妇人便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家丁奔去,众人见妇人好似动了真怒,顷刻间便作鸟兽散,七嘴八舌间连跑带呼道“白妈妈息怒!”“千万莫气坏了身子!”“哎呀!二狗子你等我一下!”“快走!快走!活阎王来啦!”
  一时间原本沸沸扬扬的小院落里便仅剩了这个唤作“活阎王”的白妈妈和一手被她拉着走不脱的刚刚还振振有词的王妈。
  见众人皆散去,而自己又好似怎么也挣脱不开,王妈只能腆着老脸赔笑认命道:“白家姐姐,你放了妹妹这一回吧!妹妹保证,绝没下次了!以后无论他们怎么勾搭我问我,我……”
  “打住吧!哪里还有下次了!”话还未说完,白妈妈便抢白道:“你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知轻重!什么话都是可以随便说的?!就你这张招祸的嘴,多少次二太太说要将你打发出去,都多少次了啊你说!念在咱们之前都是一个乡里的姐妹,我费尽口舌的保住你,可你怎么就不知长进!这灵族少奶奶以身换血的事怎么能随便说出来,若将来酿成大祸我可帮不了你!”
  说到这里,白妈妈继续道,“我虽受二太太宠,给了我这个管家婆子的身份,但终究也还是个下人,你今天说的这事,来日必会酿下泼天的大祸,姐姐我人微言轻的,这次恐怕帮不了你了!”这白妈妈越说越气,转身拂袖欲去,突又回身道:“我若是你,便今日就辞了这夏家,隐姓埋名,从此不再回来!”
  见白妈妈真的一走了之,王妈心有不甘嚷嚷道:“左右不过一个灵族的儿媳妇罢了,带了多少嫁妆又能怎么样!什么血啊石的有什么稀奇!哼!少来吓唬我!若不是你压着我,老娘早就发起来了!……”王妈心里并不以白妈妈刚才跟她说的话为意,平日以来似这般的对话也不知发生了多少回,只是这回这口气……似乎太严厉了些?转念一想,无非是这几日不要让她再看见自己罢了,又碎碎念着往自己平日里居住的下人院落走去。
  夏家对下人还算体恤,不但昼夜伺候的奴仆有临时休息的屋子,更在靠近后山果蔬园的位置单独辟了几处院落供不当值的仆人休息,按照“天地玄黄”“甲乙丙丁”的序号排下来。王妈所居住正是黄字丙号院,念及刚才白妈妈的一番抢白,心中虽愤愤却也惴惴,思量着要不真的请几日假回家躲一躲,更不由后起悔来,怎么就一时嘴快将灵族这位小姐的事情冒了出来,昨日跟隔壁屋的于妈八卦之时她还特意叮嘱自己,万万不要说出去。可今日……唉,不该说也说了,无可奈何,只是可惜了这几日大少爷大婚,府里额外的赏钱也必将多出许多,罢了罢了,白家姐姐语气严厉得怕人,回家休息几日也好,看看自己的老娘也不错。想到此处赶紧加快了脚步往平日里住所而去。走到门口猛地惊觉,平日里院落虽不甚热闹,却也总有鸡鸣犬吠,怎么今日却静悄悄的如此冷清?王妈不及细想推开了院门,映眼处只见到处处鲜红,待返身夺路而逃时,门内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把她拉了进去!
  “砰!”门关上了,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门外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这东陆夏家的祖上夏浦凌原是本朝太祖身边的一个低阶术士,在太祖未起事之初并不起眼,却不知为何在“八桂之战”中一战成名,本来法术不怎么样的他,竟然在“八桂之战”最艰难的时刻大放异彩,用秘术拯救了深陷敌后的太祖和高祖,更夺回了本朝立国神器——砍都螺号,可以说“八桂之战”不但力挽狂澜拯救了太祖,重创了游牧一族中势力最大和战斗力最强的窦氏,更奠定了崔氏王朝在这片大陆上的霸主地位。坊间传说这夏浦凌施术之时周身的空气中彩光流转,头顶上空隐隐出现北斗七星之象,但随着五百年岁月的流逝,真相已经渐渐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到底如何再无人知晓。在那一战之后在无人见过他出手,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胆子和本钱拿八万铁骑和自己的性命去见证那种毁天灭地的术法的。待太祖立朝、天下既定后,夏浦凌不但上书请辞了天密阁阁老一职,更跪求太祖去了夏家世袭罔替的侯爵,真真求了个无官一身轻,回到东陆凭借当年的从龙之功稳稳地当一个陶朱公。
  然而经过了五百年的经营,夏家秘术渐渐失传,各支的嫡系子弟中竟无一人能使出祖上术法的十分之一来,更别说那北斗星象了。所幸这崔氏王朝代代相传的帝王也都贤明昌达,社会稳定,百姓富足,失了祖传的术法虽然可惜,但是一想到自家经过几百年财富的积累,已经俨然将世代所居的庆州经营成了本朝的金融中心,夏家的子孙们便安安心心的做自己太平富家翁了。秘术什么的,随他去吧,反正也没法用来变金子不是么?有失有得,安心赚钱吧!到了这一辈主事的夏家掌门人夏亚明时,更是由于身子先天虚亏而直接放弃了习练术法的机会。好在身子的不足有脑子来补,这夏亚明虽然手不能提,身不能担,但却极聪明,自执掌家业以来把个夏家更是经营得红红火火如烈火烹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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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家大宅。书房。
  “启禀老爷!少爷来了,现在书房外候着。”一个伴读的童子摒声通报道。
  “让他候着,半个时辰后再让他进来。”书房的窗被厚厚的帘子遮着,虽是盛夏的节气,房间内依然有一丝寒气。声音从书桌后面的阴影中淡淡传出来,伴读的童子赶紧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八月的天气正是热的时候,夏知照见童子通报后又乖乖的站回了原地,心知今日又难逃罚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后收敛心神,如方才一般原地拱手而立。房里的这位父亲,从血缘上来讲是他的大伯。只是由于身子的原因一直没有子嗣,十五年前才经灵婆子禀告了夏家的列祖列宗后用灵签的方式选中了他,他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虽然只有五岁的年纪,那种如坠冰河的感觉,烟气缭绕的祠堂,叩不完的头和爹爹难舍的眼光,这个父亲冷冷的手指牵着他,那刺骨的寒意好似从十八层幽冥地府传来一般。从此再见到他的亲生爹爹也就轻呼一声“二叔”了。
  盛夏的阳光弥漫着,如同蕴腾的水汽一样在周身散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知照白皙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色,汗水沿着额头、鬓角、脖颈慢慢流淌进衣服中,他心中一阵后悔,早知今日还要罚站不如听从东辰的劝,穿那身薄棉纱的长衫,至少站在这里散发热气会快一点,起码不用汗流浃背,衣裳贴身这般难看。本以为父亲叫他来只是交代两句婚约的事情即可离开,却不曾想又何处惹得他。心知现在唯有按照老规矩乖乖站好才会让父亲渐渐消气,因此便只能默默忍受着。树上的蝉好似也感受到这暑气的暴戾,原本还“吱——吱——”叫个不停,却突然全部噤声,院子里只有烈日的长鞭抡圆了在他身上无情地抽打。
  终于,那个童子道:“少爷,请进吧。”
  夏知照松了一口气,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抖了抖衣衫,免得父亲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又心下不喜。周身稍作整理见并无不妥后默默跟着伴读童子进了书房,待见过礼后垂手站在一旁:“不知道父亲叫儿子来有何训示?”
  那暗影中的声音淡淡道:“我没问过你二叔的意见就给你定了这门亲,你心中可有怨恨?”
  “儿子不敢。父亲大人做主定有道理。”
  “呵呵,好一个不敢,你心中还是有恨的罢,要不然怎么是不敢,而不是没有呢?”一阵怪笑让夏知照心中一凛,“完了,又被抓住了!”他不断懊悔自己言语上的不留神,莫非刚才的暴晒晒迷糊了?
  笑声过后,夏亚明的脸终于从阴影中慢慢浮出,年届不惑却依然拥有一张看起来似乎二十出头的脸,容貌虽然算不上很俊美但也堪称清秀,多年来执掌家业使他的气质看起来不怒自威,这时他缓缓从书桌后面起身,慢慢踱到夏知照的面前,高挑的身形竟然还隐隐压了夏知照些许,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夏知照每次站到这位父亲大人面前时总会感到无形的压力的原因。
  “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么多年来我对你视如己出,虽然严厉了些,但总归是为了你好,这些你应该知道。”
  “儿子明白。”
  “这夏氏偌大的家业将来终有一日是要交到你手里的,欲承其重,必受其苦。作为我的儿子,掌管这夏氏的未来就是你的命!你也知道,你爷爷过身得早,我自十五岁上接过这钥匙,片刻不敢松懈,一时疏忽就打破多少人的饭碗。这么多年来又有多少双眼睛等着我出事。人生就是一场豪赌哪,赢了,风光无限,什么都有了;一旦输了,损失的就不仅仅是银钱!你的婚姻,就是筹码。若我现在暴毙,将这家业交给你,你靠什么来守住?你心中是否觉得,这灵族的姑娘来自蛮夷四出的十万深林,配不上你这东陆夏家的嫡子?更何况要你以血换亲?儿子啊,你可知她名义上是郡主,真实的身份究竟是谁?”
  见夏知照面色恭谨,拱手待训,夏亚明面色缓了一缓,又接着说道:“这门亲可谓是自己送上来的天大好事,这灵族的姑娘乃是灵族大祭司的独生女儿!你将要以血相救的就是灵族大祭司——青易苍!若你二人能够成婚,不但夏家有了灵族这稳稳的靠山,将来为你坐稳家主的地位更是大有裨益!”
  说到这里,夏亚明脸上再难掩喜色,见夏知照没有丝毫反应,又缓缓道:“再者说,我心中更有一个计较,从未与人说起。想我夏氏一族先祖浦凌公以术士之身辅佐太祖,以荧山七星秘术安邦平天下,成就我族几百年来的兴旺,然而自浦凌公以降,我夏氏子孙竟无一人能出其右者,我夏家虽积累了敌国之财,在江湖上荧山七星秘术却没了名号,自我掌家以来,重振七星秘术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今日便好了!盼着这灵族的儿媳能够充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哈哈!好小子,你要当心了!”说到高兴处竟然还绕到夏知照的身后,破例拍了拍他的肩膀。
  荧山七星秘术!这几个字从夏知照心头划过一道光,但随即而逝了。他心中暗暗自嘲,你想怎样便怎样吧,自小待我便忽冷忽热,忽则视延请名师,嘘寒问暖,忽则弃之如敝履,不闻不问,让我自生自灭。想及此处,心头不由一酸,旋即开解自己,这些年来亲生爹娘虽相见少些,但总还是挂记着他,三五不时书桌上总会出现娘亲手做的点心,虽然没人告诉他是谁送来的,但娘亲的味道,旁的人无法模仿。
  “……知照,你可明白?”忽然听到父亲询问,夏知照收敛心神低眉道:“儿子明白。儿子自当尽力。”
  “另外,少跟那个夏东辰来往!免得惹祸上身!好了,你下去吧。”说完这番话,夏亚明好似浑身力气都突然被抽去了一般,刚才还精光四射的眼睛蓦然间失去了神采,又回到常日里黯淡的样子,甚至用左手扶着桌沿,慢慢挨着踱回书桌后的太师椅上。。
  夏知照赶紧告声罪,退出书房门外。心下暗暗吃惊,莫非东辰借着迎亲张罗的机会太过松懈,竟然让父亲注意到了?他站在原地默默想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漏洞,摇摇头心下苦笑道,唉,我也是痴儿,这位父亲大人向来不喜东辰,这番说辞恐怕也是不想在灵族送郡主来大婚的节骨眼上另出什么枝节罢了,这个家伙,等下非得好好劝劝他不可。然而,一想起这个让父亲大人也头痛不已的好兄弟,内心却满满的浸染这如这夏日的暖阳一般。
  “呵呵呵!你待这个儿子还真是不错呢!”待脚步声渐远,幽暗的书房内忽然响起一阵嘶哑的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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