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叫影偌。
　　今年十九，祖居河南。
　　是个留守儿童，平常除了手里没钱日子过得紧巴之外，其余时间都风平浪静着。我以为我这一生也就这样皱巴皱巴着过去了，但是任谁也没想到，那天傍晚发生的事，竟决定了我未来一生追寻的方向。
　　每逢我想起那天，就忍不住叹息，是后悔？还是难受？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自己也分不清了，索性说与诸公瞧瞧。
　　那大概是我十一二岁的年纪，还在村里上小学六年级。待天际布满红霞已经放学五六分钟的时候，我们队长便解散了队伍，我也跟着莱夏往家走。
　　每个地方总有个别人家的孩子，桃花村也不例外，莱夏是桃花村最最聪明有礼的乖孩子，我曾与他比邻而居，所以莱父要我上下学带着他，别在路上玩了水，或者被人欺负了去。
　　而我，则是桃花村最不让人喜欢的孩子。
　　我同爷爷住，我小的时候我爸家暴打死了我妈。
　　我不知道他是已经被枪决了还是在服刑，反正我曾未听爷爷讲起过他。我想，爷爷和我一样，大抵也是对父亲有怨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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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田里小水沟向来清澈，但是此刻多了我和莱夏，就免不了被搅的浑浊了。
　　我浑身是泥，虽然狼狈，但是莱夏比我更惨，往日里干干净净的脸面现在青肿不堪。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知道我不好交差，便忍不住向他发火。
　　“我打就够了，你怎么也下来了？”我伸手拽起他，看见他浑身的泥就忍不住额头冒青筋。
　　莱夏愣了一下，立马又凶神恶煞，“我怕他们打你！”
　　我瞬间觉得好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个什么理儿？
　　我板着脸凶巴巴的把莱夏的书包从沟里捞出来，猝不及防之下被泥水劈头盖脸砸了一脸，一时间只觉得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在蹭蹭往外冒。
　　平常这些人我才不跟他们打，今天主要是没能及时抓住莱夏，又怕他们伤了他莱夏莱叔叔那边我不好解释，只得先把他们干趴下了。
　　一群渣渣！
　　我把莱夏带上岸，先给他擦了脸，低头又给他擦了小皮鞋。
　　“前方桃花村吗？”
　　我愣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神色清冽的男人在看着我们。
　　不，简单的说…或许是在看我。
　　眼神太过于清冽寒凉，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有些飘渺。
　　“嗯，直走，林后左转。”我随手给他扒拉了一下方向。
　　他冲我点头，单手便拎起身后沉重硕大的背包。
　　我便忍不住出声，“你要找人吗？”
　　他轻松放下背包，转身，唇角薄凉。
　　“村尾苏家，还在么？”
　　我闻言一惊，随后便陷入沉默。“没有，村尾那家早就空了。”
　　我没骗他，自从五年前爷爷消失后，我就住在了莱家。至于苏家，前些年的一场大水，早就把土坯冲散了。与其说是房子，还不如说是遗址来的贴切。
　　我怕他不信，便将其中缘由说了，但是隐瞒了还有一个我的事实。
　　他开始沉默，接着点点头。“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么？”
　　我摇头，这我真的是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早就葫芦娃找爷爷去了。
　　男人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很难说，形容不上来，但我觉得…寻人未果，这总归不是件开心的事。
　　“你找他们干嘛？”我试着问清男人的来意。
　　男人的沉默一瞬间收起，他扫了我一眼，“找人。”
　　我噎了一下，找找找你找到了总还有些别的目的吧！难道你找人就为了找人？看看活着还是死了？
　　我气的不想理他，猝不及防他提起东西转身就走。
　　“嗳，你不要捎句话？”我喊住他，又赶紧掩饰道，“万一人又回来了。”
　　男人瞄我一眼，“不必。”
　　我此前骗他苏家没了，此刻便不好挽留，只能干巴巴希望他再回去看一下。
　　然而男人走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桃花村依旧宁静。
　　走就走吧，反正爷爷也不在了。
　　我心里有事，不知间就到了家。
　　“偌偌，我相信你。”莱夏揪着胸前背包带，认认真真，“你绝对不是杀人犯的儿子，叔叔也不会是杀人犯。”
　　我忍不住皱眉，首先想到的不是感动，而是这个小子也太好骗了，这些年有我看着已经好多了，搁在五年前简直就是不忍直视。
　　傻的跟猪一样！
　　我爸要不是杀人犯，那他怎么一直没出现过？
　　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五年前我又怎会气走爷爷！
　　“这群狗娘养的，我下次见到他们还要打！”莱夏挥舞着拳头，扯到伤口又疼的龇牙咧嘴，一张脸奇形怪状好不精彩。
　　“打谁？”冷不丁的不知何时莱父下了楼来，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家儿子。
　　挑眉，“又和谁打架了？”
　　我眉眼一跳，心道不好，抢先一步赶在莱夏开口前回答。“是我，我看不惯那些人就跟他们打了，莱夏是被他们打到了。”
　　莱夏不解的看了我一眼，但是仍然点了点头。
　　我此刻低着头，不想我父亲是个杀人犯的事情暴露。
　　“妙！”
　　我一脸懵逼，没想到莱父居然笑出声来。
　　莱茵拍掌，赞赏的看向楼下清瘦的少年，“你们中国有句老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果然一门三虎将啊！”
　　我此刻就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敢搭话，上次我没看住莱夏，莱夏和人打了一架，后来莱夏被带进卧室教训了很久。
　　我寻思，外国人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我没有阴阳怪气拐歪抹角抹黑外国人的心思，我只是觉得他们的行为方式脑回路之类的，我可能不太懂。
　　饭上桌了，我们开始吃饭。
　　莱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但我本就不怎么说话，索性就听着他们两个父子在那嘻嘻哈哈，莱父边问边答。
　　我毫不遮掩的说，即使是没怎么体会过关爱生性薄凉的我，此刻也不由得感到羡慕。
　　我现在十分思念爷爷，爷爷当初一定很伤心吧？因为那样不听话的我。
　　我如果向他道歉他还会原谅我吗？
　　思路一展开，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想我爷爷的容貌，身形，还有他的话语，以及纤细却有力的胳膊。他还会让我抱着胳膊，拿胳膊把我提起来吗？
　　我对此事充满了期盼，心脏也开始激烈的跳动起来，就像书中说的那样，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了起来，狠狠的攥着，喉咙里也像塞满了海草，让人呼吸不上来。
　　“影偌？”
　　“影偌？”
　　“啊？”我懵了一下，“是！”
　　我当时心里乱得厉害，就赶紧整理自己的表情和思绪了。
　　莱父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听夏夏说，偌偌你们今天遇到了个年轻人？”
　　“啊？是啊！”我不知莱父问这句话的心思，所以有点不明所以，但是对他们我也不咋隐瞒，于是照常回答。
　　莱父的表情瞬间古怪，我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对。
　　我有些脸红，以为是莱夏在想我自作聪明结果聪明过头了的事，倒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五年里我也经历了很多，脸皮简直堪比城墙带拐歪儿。
　　“英吹斯听！”莱父瞬间星星眼，“中国功夫，长生不老！”
　　莱父对我比划了大拇指，但我知道他此时此刻想说的是流批！我也觉得流批，但是这又怎样呢？这已经隶属于神话范围了，跟中国功夫可没关系。
　　“叔叔觉得……”莱茵拧着眉，“我觉得那个人可能是你父亲，偌偌你父亲会中国功夫吗？”
　　莱茵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应该会的。”
　　？
　　？？
　　？？？
　　我懵了一脸，觉得不像。
　　爷爷与我都是老实巴交地地道道的村民，那个人一眼望去就不似我们这般，他长得可真好看。
　　如果。
　　这样真真谪仙似的人给我做了父亲……
　　不能想不能想！
　　我赶紧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给甩出脑子。
　　别看莱茵叔叔现在不好看，人到中年哪有不油腻的？
　　听说莱茵叔叔以前还是个吟游诗人呢！
　　曾吟游到某个领地，女领主大人见他好看。
　　咳咳，春风一度。
　　后来人领主就派人把莱夏送过来了。
　　父亲也会像他们那样好看吗？
　　许是不会的。
　　吃过饭，我们蹲在村塘口。
　　看人撵鸭子，看人撵不上鸭子。
　　……
　　“诶，影小子～”
　　我站起身，看向对面河边台子。
　　“啊？叔咋了～”
　　“吃了没？没吃到俺家来。”
　　“我吃过了。”
　　“吃过了也行，给文星补个课，这臭小子最近越学越挫。”
　　“好，我跟夏夏去。”
　　“好，那你们过来。”
　　这就是当年发生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暮色很暖，秋风也柔。
　　望着大黄鸭子嘎嘎的，我痴了，如果能有个人拯救我也好啊。
　　或者说，替代我……
　　那个人，会是你吗？
　　如果是的话，请拯救我这即将破碎的一生，请不要被这世事假面所迷惑。
　　我还有个猜测要讲:。
　　那个青年……
　　他可能真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