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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你师父他临危受命，潜入朝廷内部。如此过了五年，皇帝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这五年之中，他做过什么我们不得而知，朝廷封锁了所有消息。不过从后来朝廷内部的变动，我认为大祭司他应该杀了皇帝。就在大祭司他出事之后不久，新皇帝突然登基继承大统。如今过去五年，这小皇帝也才是十六岁，懦弱无能，真正在背后掌权的是国师孙全清和宰相张政渊两人。国师虽然没有实权，但他作为皇帝的老师，那小皇帝全听他的。”老八说。
“那国师就甘心宰相跟他分权力吗？他真的没什么野心？”黑天韵问。
“宰相可是个狠角色，他掌握着朝廷一半的兵力，国师不敢轻易动他。‘出将入相’你知道吧？”老八问。
黑天韵摇了摇头。“文盲——”黑天韵本想踢他一下，奈何腿太过僵硬动不了。老八继续说：“——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几十年——是哪一任皇帝开始的我想不起来了——他们开始热衷对外扩张，于是有了一个新的制度。这个制度规定文官可以担任武将，而立下卓越战功的高级将领又可以入朝担任宰相。”
“所以那个宰相张政渊就是这么来的？”黑天韵说。
“是啊，这使军队内部各种利益集团盘根错节。后来朝廷逐渐变得更注重效率，凡是以效率为先，尤其小皇帝即位之前的这几年。宰相张政渊抓住这个机会，培养了大批自己的势力集团。具体他是怎么做的，这就要从‘府兵制’，‘募兵制’，‘藩镇制’……这些东西，以及张政渊代表的‘寒门势力’跟国师孙全清背后的‘士族势力’之间的相互对抗说起，说起来要花很多时间，你要想听的话我可以慢慢告诉你。还有，我还可以告诉你宰相出身寒门，他是怎么在士族林立的朝廷中崛起的，又是怎么当上宰相的。说了这么多，你知道什么是‘士族’，什么是‘寒……”
老八对人类的这些故事很感兴趣，平时也没个朋友可以说这些话题，所以一打开了话匣子就容易说个没完。他作为远古虫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领，其他人对他只有羡慕与崇拜。在别人眼中，他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所以谁也不会拿他当真正的朋友来看待。在族人眼中，黑天韵和老八是一样的，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因此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注定成为知音。
黑天韵脸上已经写满了不满，显然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了，没等话说完，黑天韵就打断了他，“好，我知道了，你很了不起，懂很多东西，所以不要卖弄你的学问了。快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
老八失望地白了黑天韵一眼。正说得兴起就突然被打断，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考虑到黑天韵的记忆空缺了十年，他还是耐着性子接着说：“大祭司他只身一人力抗皇城的守备力量以及附近能调动的所有力量，仙宫，火器营，神机营，骁骑营……总共八万人。人类靠着人数与法器上的优势，最终才赢得了那场胜利。但万幸的是，大祭司他虽身受重伤，却活了下来。”
听到这么说，黑天韵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他刚想开口询问师父现在的位置，就被老八打断了。老八说：“别打断我，你师父目前没有危险，我会跟你细说的。那场战役使得人类真正明白了敌人的强大。半年后，人类集结了所有力量，对我们发起了总攻。有着仙宫的加持，人类节节胜利，最终打到了家门口。就在这时，月神被区区一个人类杀了。”
“什么？”黑天韵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这样，你没有听错。据当时在场的卫士说，有人类乔装打扮混入我们当中，月神就是他杀的。他们还说，那个人直接走到月神跟前，割断了他的喉咙，还把尸体烧得一干二净。还有，这个火焰是黑色的，一经点燃就不会熄灭，直到尸体燃尽。然而更奇怪的是，这个火焰似乎只对月神的尸体有效，旁人触摸却毫发无损，丝毫不会受到火焰影响。”说到这儿，老八叹了一口气，说：“哎，我白活了这两百多年。自以为对人类有所了解，到头来我们才是那最无知的生物。面对这些高级的东西，我们居然束手无策。”
“这还真是奇怪，这到底是什么火焰，竟然连你都不知道。”黑天韵想着，却没有半点头绪，他接着问：“你说杀了它的是一个乔装打扮的人，这件事确定吗？我的意思是说，你确定是一个人干的？”
“这是当时在场的卫士们亲眼看见的。它们说那个人来到圣殿，卸下伪装，走到月神眼前，直接将他杀了月神。他什么也没做，就这么走了过去，用的还是一把短剑。”
“卫士没拦他吗？”
“我听卫士们说，他动作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它们身后。”
“区区一个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大能耐？那个人是怎么躲开月神的法术的，退一步说，即便他可以成功躲开，又是怎么逃过它的无差别控制呢？”黑天韵非常疑惑。
老八接着说：“这就不得而知了。人类总能在不经意的地方，做出超乎我们的想象事情。月神被杀以后，眷属们以及前来投靠我们的各个部落也都四散逃走了，人类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从那以后，它们就躲了起来，白天不敢出来，晚上夜深人静以后它们才敢出来找东西吃，我们现在的生活很艰难啊。”
“我一定会让我们月之一族重新站起来的，神的种族怎么能让人类踩在脚下。”黑天韵愤愤地说：“不对啊，你在这儿走来走去，活蹦乱跳的，刚才还跟那些人一起过来。这么明目张胆没事儿吗？”
“说什么我也是部族的首领，而且平常我都是以人类的面孔出现，不会有什么危险。”老八解释道。
“那样的话，刚才你怎么会是蜘蛛的模样，又为什么会被‘追杀’？”黑天韵问道。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明天再告诉你吧。”
“你看，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就承认了吧。还有，我师父呢？”
“明天一起告诉你。总之你师父没事儿，你放心吧！”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黑天韵最讨厌被人吊胃口，他决定报复一下，可是自己现在在老八背上，手脚还动不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中，今晚的夜色格外明亮。黑天韵的目光停留在被埋在老八头发下面那道长长的缝隙上。这条缝隙位于头发中央，从额头一直延申到后脑勺。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很不起眼，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
黑天韵说：“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头上的皮扯下来！”
“你几岁了，还用这个吓唬我。”
话没说完，老八的头发被一股力量使劲往两边一拉，一个干枯得不能再干枯的黑色头颅，重新出现在黑天韵眼前。老八停下脚步，脸转到身后。跟背上的黑天韵近距离地面对面，他没好气地说：“发什么神经，有病啊！快给我套回去！”
黑天韵揶揄道：“你怎么跟个鬼一样，脸居然还能转到后面来。你看你这骷髅脸，有够恶心的。刚才多帅啊！你这是脸吗？这脸是你自己用一张大黑纸糊的吧。你看看你，鼻孔还忘了做上去，整个就一黑洞。还有啊，你这嘴还剩一半没糊上呢，牙齿都还有一半露在外面，而且居然还是白色的。”
“你真是够有病的，我干嘛还要这么费劲地背你啊。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没等话说完，老八就把黑天韵一下摔在了地上，自己先走了。
黑天韵喊道：“你搞什么鬼啊？远古虫族首领居然会这么小气。快点儿回来，我动不了！”然而老八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你不能这样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无论黑天韵怎么喊，老八始终都没有回应。
黑天韵尝试着活动一下四肢，比开始的时候好了很多，至少已经慢慢能够弯曲了。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风冷飕飕的。
接着，他身旁一左一右，凭空出现了两个直径一米的火球，不仅照亮了周围，还给他带来了温暖。
又过了一会儿，看着地上的石头，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东西。于是四周的石头开始在他坐的地方聚拢起来，最后自己坐在了一顶石制的轿子里。前后抬轿的八个人是由石头和泥土组成的。它们都是一个面孔——一个顶着骷髅头的年轻男性，一层薄薄的泥土充当了他发干的皮肤，脸上还洋溢着幸福且奇怪的笑容。
傀儡们抬着他摇摇晃晃地走了没两步，一阵风吹来，八个抬轿的傀儡碎成了石头和泥土，火球也消失了。轿子前面出现了一个身着一袭红衣的年轻男子，老八又站在了黑天韵眼前。
黑天韵坏笑着，说：“这大晚上的，又是荒郊野岭，你穿着一袭红衣，顶着一张干尸脸，脸皮还堆在肩上。你这样子还挺有意思！不过还好你来了，要不然我一个人，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八说：“好吧，好吧，还是我来背你吧。省得你把我弄得那么恶心。我笑起来有那么恶心吗？”老八把头皮套了回去，接着又把黑天韵背了起来。“你不是累了个半死，法术也用尽了吗？”
黑天韵岔开了话题，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刚才还没问完呢！你刚刚提到‘仙宫’，这又是什么组织？”
“就是以前的‘六阳宫’。”老八说。
“哦，原来是它。六阳宫过去一直在帮朝廷对付我们，它怎么改名了？”黑天韵问。
老八接着说：“大概六七年前，六阳宫掌门孙全清被任命为国师。这个人也是一个狠角色，朝廷的士族们都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随着孙全清当上国师，六阳宫也划入了兵部，改名‘弑神司’，也称为‘仙宫’。它对外办起学堂，为朝廷培养人才，不过里面的学生几乎都是些贵族子弟。最近几年不打仗了，他们竟然开始招收寒门子弟了。我想他们这么做是为了降低宰相张政渊对自己的影响。除此之外，它还为朝廷制作各种对付我们的法器。比如刚才那颗专门用来对付我的白色珠子，其名曰‘落日’，肯定也是某个族人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被他们杀了，他们一定也会把我的眼睛抠出来做成法器，这样一来，他们也能使用强大的幻术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此时黑天韵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月之一族走出黑暗，真真正正面对阳光。过了片刻，他接着问：“那个刺客为什么要把月神的尸体烧了呢？”
老八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按照他们那种贪婪的性格，难道他们不想获得月神的力量吗？这一次，刺客竟然没有把月神的尸体带走，而是把它烧了。这难道不反常吗？要知道那可是月神，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梦寐以求的研究材料才对。”黑天韵解释道。
老八恍然大悟，“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过也不难解释。你想想，据当时在场的卫士说，那名刺客是一个人。即使他有着足以对抗月神的力量，然而以他一人的力量，想带着尸体突出重围安然离开根本不可能。而如果留下尸体，又有可能落入敌人的手中，所以干脆就把它烧了。”
黑天韵想了想说：“不对，应该没这么简单。你想想，如果他想要月神的尸体，那他完全可以选择晚上或者月神独处的时候动手。这不是更方便他带着尸体逃走吗？然而他却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月神。这说明了什么？”
老八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便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黑天韵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有两个值得关注的地方。第一，关于他烧了尸体，可以有两种解释。其一，他不知道或者不想研究月神，同时也不想借助或者说得到月神的力量。其二，烧了尸体，可以让他通过某种方式得到力量。第二，他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月神？”
老八分析道：“针对你说的第二个点，他为什么会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月神。这是因为那个时候正在打仗，这样做可以敲山震虎，令我们军心涣散，害怕人类。他刺杀月神的时候，卸下了伪装，露出人类的本来面目。以及后来那奇怪的黑色火焰只对月神的尸体有效。这两点可以印证这个说法。这一招对人类最终走向成功，有着不小的贡献。至于你说的第一个点，我就看不明白了。你觉得人类有可能不想得到超强的力量吗？如果他想得到那力量，那么按照人类的做法，把尸体烧了，那他们又怎么获得月神的力量呢？又或者他根本不需要，毕竟那刺客自己已经能够无视月神强大的法术了。”
黑天韵说：“现在所知道的情报有限，我们也只能将发现的问题提出来。至于答案是什么，还有待调查。也许他们又发现了什么获取力量的新途径，只是我们不知道。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知道那神秘的黑色火焰到底是什么，也许我们离最终的答案就不远了。对了，当时你在哪儿啊？”
老八回答：“我在前线跟人类作战呢！对了，你这么一问我又想起一件事来。那时，人类不是成功刺杀了月神吗？按理说他们应该乘胜追击将我们一网打尽才对。当时我们吃了败仗，四下逃走。可是他们并没有将我们一网打尽，甚至没有追。当时他们竟然立刻就撤军了。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们的粮草被人烧了。可是你知道吗？事情怪就怪在这儿，我们当时被人类大军围困，根本就出不去，更别说烧他们粮草断其后路。”
“你是说，你们没有派人去烧他们粮草？”黑天韵问道。
“是啊，当时我们被人类围困，根本无兵可派。”
“这真是奇怪。”黑天韵非常疑惑，但随后又放弃了思考，毕竟眼下并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帮助思考。“奇怪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算了，不想了，想多了头疼。以后了解到更多情报再慢慢考虑吧？老八，这是到哪儿了，差不多该到了吧？”。
老八说：“前面就是了。”
一幅熟悉却又陌生的景象出现在黑天韵眼前。他们来到一个无比空旷的广场，这里以前是月之一族操练的地方。每天早晨都会看到各个部族带领族人在这里操练的情形，好不热闹。如今剩下的只有石缝里长出的杂草以及不断回荡的脚步声。在月光的映衬下，这漫无边际的广场显得格外孤寂，格外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