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新亮起来的小院

　　“嗯，哼~”耳边的叫骂声和身上被重击的感觉让沈君诺逐渐醒转。
　　刚刚抬起头睁开眼，便看到一个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捶在自己的眼眶上。
　　“以后让你俩看到我李宝就绕道走。”
　　“看你俩以后还拽不拽，呸~”
　　沈君诺感到那群人临走时还往自己身上跺了一脚。
　　用手捂着刚被重击的右眼，沈君诺单睁左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却是惊呆了.......
　　自己竟没在宝丽金KTV的包房内，并且天也亮了.......这群小子把自己拽出来，打了个......打了个通宵？？？
　　“还有没有王法了......”沈君诺嘟囔着，全然忘了刚刚还要让别人感谢法制社会的念头。
　　艰难地从水泥地上趴起来，看到旁边竟还趴着一个人。
　　那人在地上蛄蛹了几下，翻过来身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沈君诺道“今天着了李宝这小子的道了，等回去找猛哥弄死这龟孙。”
　　沈君诺感觉声音很熟悉，但对方的面孔却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错位感。
　　沈君诺走到那人跟前，弯下腰用平行的视角看着人脸。
　　“你......你是刘炎！？”
　　“不是我还有谁。”刘炎抹了把鼻血，从地上坐起来没好气地讲道。
　　刘炎因为做了体育老师的缘故，到了三十多岁身材依然保持的不错，所以沈君诺才能迅速地认出他来。
　　即便身材如初，但现在刘炎满是恨恨的表情却配着一脸稚嫩，嘴角的几丛稀疏绒毛更是说明了他并不是刚刚那个他。
　　沈君诺艰难地咽了口唾液，涩声问道“你知道宝丽金么？”
　　“宝丽金是啥？”
　　......
　　“你掐我胳膊一下。”
　　“疼，疼，日，刘炎你想掐死我啊。”
　　“不是你让我掐的么？”刘炎一脸不可理喻的神情看着沈君诺。
　　......
　　两人互相扶持着走出了方才被围困的巷子。
　　巷子口外的马路两侧，是县城自发形成的菜市场。
　　此时正日暮时分，虽仍有阳光，但已泛昏黄。
　　一辆满载稻草的农用三轮车冒着黑烟，‘突、突’着从两人面前驶过，带起的尘土在昏黄的光线里飞扬，过往行人纷纷捂嘴掩鼻。
　　支着锅炸油条的小贩，郁闷地看了一眼农用车带起的灰尘，挥手在已炸好的油条上方扇了几下。
　　而站在油条摊前正准备购买的主妇嫌弃地对着小贩摇了摇手，然后指向油锅中正在热油中翻滚的面团，似是说着要新下锅的，炸好的不要了。
　　三三两两的自行车和摩托穿行在人流中。
　　甚至还有一辆装满了萝卜的驴车。
　　赶车人边走口中边发出‘哟~哟~’的声音，好让行人让开道路，戴着笼头的驴子低头向前，身后留下了一路圆滚滚的排泄物......
　　沈君诺看着眼前的景象，已经确认无自己穿越了！
　　沈君诺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这满满都是回忆的味道，这是少年的味道，这是驴粪的.......
　　刘炎看着正在犯神经的沈君诺，拉了对方一下“你不是被打傻了吧？”
　　沈君诺尴尬地笑了一下，但笑容又扯动了伤口，嘴中忍不住发出‘嘶~嘶~’声。
　　“你的眼睛没事吧。”看到沈君诺疼的龇牙咧嘴，刘炎指着沈君诺的眼睛道。
　　“没事，你的鼻子也没事吧。”沈君诺也指着刘炎仍不时出血的鼻子。
　　“这算什么，想当年......”
　　望着吧啦吧啦说起自己英雄事迹的刘炎，沈君诺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但又不好直接问，于是打断刘炎道“炎子，明年你准备做什么？”
　　正慷慨激昂的刘炎，被打断后不满地道“还能干什么，明年就要中考了，要是考不好，我爸少不了赏我这个......”刘炎用手在空气中做了个扇耳光的动作。
　　‘哦，原来是2001年啊’沈君诺心道。
　　沈君诺心头忽然热切起来，丢开刘炎快步往家走去。
　　刘炎一愣，在沈君诺身后道“你干嘛去？”
　　沈君诺小跑起来回头道“回家！”
　　刘炎追了上去，口中嘟囔着“慢点呗，你家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么？”
　　两人一路小跑回到县第一高级中学家属院，沈君诺跑到一扇熟悉的院门前，立住了脚步。
　　这座两层小楼的院子是母亲在一高做音乐老师时，学校集资修建的，听母亲说过当年为了筹这笔钱没少犯难。一家人住进去后再没搬出去过。
　　刘炎紧随其后站在了沈君诺身边“怎么不进去？”刘炎好奇地问道，然后伸手推开了院门。
　　沈君诺跟着走了进去。
　　此时天光已暗了，但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趴在院内一张凳子上，就着昏暗的余晖写着什么。
　　女孩听到了开门声，抬头看到是刘炎和沈君诺，便皱着眉头埋怨道“哥，你是不是又忘记让舅舅来帮我们换保险丝啦！我作业都没办法写了。”
　　沈君诺呆站在女孩身前几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这时女孩才看到沈君诺脸上的伤。
　　女孩看着沈君诺的脸，像个大人般地叹了一口气后道“你又和人打架了啊。”
　　说完起身，撅着小屁股搬起自己原本坐着的小板凳，走进了客厅。
　　沈君诺的目光跟随着女孩的身影进了屋内，此时沈君诺所立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
　　女孩把带进客厅的小板凳放在一个组合柜前，然后站了上去，在柜子上方摸索了一阵，两手颤颤巍巍地抱了一个铁皮做的盒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小板凳。
　　出了屋门，进了院内，女孩看着仍傻呆呆站着的沈君诺命令道“坐这儿。”
　　女孩把作业本和笔拿起来暂时放到地上，指了指刚才用来写作业的那张高一点的板凳。
　　沈君诺机械地在凳子上坐下。
　　女孩蹲下在铁皮盒里翻出一瓶紫药水，又找到棉棒沾了药水后，起身站在了沈君诺面前。
　　棉棒擦拭伤口的动作很轻柔，女孩一边擦着还一边对着擦过药水的伤口小口吹着气。
　　沈君诺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小人儿，忽然一颗泪珠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了出来。。
　　沈君诺的眼泪吓了女孩一跳，赶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呀，弄疼你了么？”
　　沈君诺却忽地一把抱住了女孩“伊诺......我........好想你。”
　　仿佛是经历了多少山河远阔、人间星河，才从嗓子眼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女孩错愕地从沈君诺的怀抱里扭过去头，看向刘炎道“刘炎哥，说了多少次不让你们再打架了，你看，这次我哥被打哭了吧......”
　　......
　　一直站在一旁的刘炎有点懵，再是有一点怕这个口齿伶俐的小姑娘，不过这个他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听到沈伊诺的质问，刘炎忙道“我去找猛哥”。转身跑了出去。
　　沈伊诺从哥哥的怀中挣脱，看着哥哥的一只熊猫眼，又叹了一口气“你们男孩真不让人省心。”语气和表情都像极了年轻时的母亲。
　　天色彻底黑了下去，县城内家家户户都亮了或暖黄或净白的灯光，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都各自归了家。
　　孩子的哭闹声，男人爽朗的笑声，女人喊仍在巷子里成群疯跑的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叫声，以及厨房内铲子与炒锅磕碰在一起叮叮咣咣的声音，让这个沉寂了一天的家属院重新热闹了起来。
　　当然，除了黑灯瞎火的沈家小院。
　　沈君诺在客厅坐下后，目光就再未从妹妹身上移开半分。
　　着她收拾起自己的作业。
　　看着她把院内的凳子拖回到屋内。
　　看着她在厨房找出打火机，点上了蜡烛。
　　然后又看着她双手托着下巴坐在了自己对面。
　　怎么也看不够。
　　沈伊诺觉的哥哥今天好奇怪，从回来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看，但闻到邻居家飘来的饭菜香味后，肚子里自发的‘咕、咕’声让她没顾上问那么多。
　　“哥，我们去舅舅家吃饭么？”沈伊诺趴在餐桌上看着仍呆呆坐着的哥哥，忍不住问道。
　　妹妹的发问惊醒了沈君诺，心中一阵惭愧。就在沈君诺要说话的当口，忽听到院子里“君诺，君诺在不在？”
　　沈君诺迎出来，看到刘炎和一个敦实的青年站在一起。
　　走近以后，沈君诺借着院内邻居家窗户内透出的光亮才看清来人。
　　“王.......猛哥？”沈君诺看着眼前站的挺直，周身充满力量感的青年，不敢置信地道。
　　“嗯，今天李宝截你和炎子了？”王猛没有废话，单刀直入。
　　“额，是。”
　　“我现在带你俩去他家周围看看能遇到他不？”王猛征求着两人的意见。
　　“哥！”
　　沈君诺听到沈伊诺的喊声便回头，看到妹妹正站在房门边，手扣着门框，紧张地望着自己。
　　沈君诺对妹妹笑了笑，然后回头道“猛哥不用了。等等再说吧。”
　　“那好吧，以后有机会。”王猛稍一沉吟便道。
　　“吃饭了没？跟我和炎子去吃饭吧。”王猛又接着道。
　　“不出去了，我陪伊诺在家吃。”沈君诺再次回头看了眼妹妹。
　　“那行，我和炎子先走了。”王猛说完转身就往院门走去。
　　看着即将出院门的王猛，沈君诺又开口道“猛哥，在家吃吧，我来做。”
　　“你啥时候会做饭的？”正准备跟着出去的刘炎讶道。
　　“你这里黑咕隆咚的，也吃不成啊。”王猛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却与刘炎的关注点不同。
　　“你俩跟我来。”沈君诺说完就率先往院门外走去。
　　沈伊诺看着哥哥出去了，不放心地跟着跑了出来。
　　不一会儿，四人回转，却是从邻居家抬了一条梯子回来了。
　　梯子在电闸处放稳后，沈君诺让妹妹寻了手电，然后在工具房翻出一团铜线。
　　“我来吧。”看到沈君诺手里的拿的东西，王猛知道沈君诺想干什么了。
　　“没事，我来吧，猛哥你帮我扶着梯子。”沈君诺说完又把手电递给刘炎“炎子帮我照着点。”
　　“哥哥小心。”沈伊诺在一旁紧张地说道。
　　换保险丝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活，沈君诺拉下电闸后，不到半分钟就换好了，重新把闸刀推上去，客厅与厨房的灯泡瞬间亮了。
　　看着妹妹在梯子下边开心地拍着手，沈君诺刚才皱巴巴的心忽然就舒展开了。
　　沈家小院终于像家属院内其他院落一样，重新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