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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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院的规格与西院形成对称，也许这就是老将军不愿破坏的原因，至于为何长久不与驱魔者联络，也有可能是面子影响的问题，毕竟贵族家中有鬼可不体面，这点，虚墨深谙其道。
　　让她有些诧异的是，余白初竟不打折扣地完成了她的要求，非但如此，晚餐还一点都不随意，有塞满烤土豆涂上香料蜂蜜的烤鹅、洒满孜然胡椒粉的筒子骨肉、糯米蛋黄肠、浇有甜醋的木蒸树叶饭以及各色佳肴和餐后水果点心。
　　这规模让虚墨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以至于在就餐时，她不自主地变得客气很多。
　　似乎作为回报，虚墨也给余白初展示了下妖族的惊人食量，为了不显得像野兽进食，她克制自己的仪态，否则就太具有‘观赏性’了。
　　进餐当中余白初询问了些无关的问题，关于虚墨的年龄和过往，不过这些伏灵师都没给出答案。
　　于是话题转成了诸国政治——他们都一致认为叶国将是周天至强，攻打青川之地的暂时失利并不会影响国君的扩张。
　　但虚墨反对战争，她表示战争带来的灾难不可逆，武国被灭后白马平原数万人饿殍原野尸骨遍地。
　　紧接着将军府的智者就对此做出反驳，说什么‘国家德行决定民众命运，那些丧国犬民活该受死’，‘历史大势就是统一和扩张，利弊两面，残酷只是辉煌的小过场。’，‘妇人之仁乃为软弱之举，历代帝王从不受用。’
　　虚墨不想让话题继续，只得装作了解默认。
　　次日早晨，老管家将原材料备齐奉上，以此煎出的魔药名为‘嗜鬼’，气味刺鼻口感苦涩，对人类剧毒，即便是伏灵师服用后也会有上火反应。
　　服用后，六小时内鬼类生物都将被伏灵师精准感知，并且免疫于精神影响——鬼魂最擅长的就是寄宿并控制肉体。
　　魔药煎制完成前，余白初闻着味儿皱眉而问“你有多少胜算？”
　　“胜算？”虚墨疑惑
　　“没错，消灭那个脏东西，也就是你说的‘怨鬼’”
　　“没有胜算。”最后步骤，她将药水过滤入瓶，与羊血混合“持续至少三十年的怨鬼实属罕见，今晚我的任务只有一个——采集充分的证据来建议你把院子拆了，阁下大人。”
　　这句话余白初当真了，他面色难看，带着警告意味地开口“我需要的只是真相，完成你的委托，伏灵师。”
　　——2——
　　她睁开双眼，站了起来。
　　午夜子时，皓月当空，从这个角度看，陈旧的将军府东院别有韵味，虽然蛛网缠结窗纸涩黄，但并不脏乱，是个被遗忘的地方。
　　即使是白天，这里也无人拜访，更别说此时。
　　微风拂过，吹得院中槐树哗哗作响，几片残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虚墨肩上。
　　院落大门敞开，屋内陈设隐于黑暗，像是某僵硬活物的巨口。
　　简单观察四周，除了阴冷，其余暂和白天没有异样，她掏出魔药，一饮而尽，一股辛辣从喉腔奔涌而出，虚墨一阵咳嗽，一滴血从鼻尖流淌，渗入土内。
　　妖化后，她瞳孔渲着夜视绿光，拔出短刀将白酒与醋混合的液体浇在刃上，走向屋内。
　　高台的阶梯嘎吱坐响，门口那双红绳木屐年久发霉，长出菌类。
　　幽绿色的视线中，屋内桌椅摆放整齐，桌上还摆有茶水点心，从腐烂无形的果皮中可得知，这也是几十年前的旧物。
　　巡视几番，安静地有些过头，即使连鼠虫的动静也没有。
　　直至过了彩漆屏风之后，方才听得一声细微的抽泣，虚墨仔细凝望四周，无法分辨声音来源，只得继续上楼探索。
　　二楼平淡无奇，一些原以为是线索的物件也很快被证明为无用。
　　但很快女人的抽泣逐渐加重于四周，半空黑风鼓动，伴随着尖叫，鬼灵出现了。
　　不出所料，那是一抹人形的黑影，披头散发地漂浮于半空，在锁定了虚墨这个猎物之后，它带着着尖锐嚎叫俯冲过来。
　　嗜鬼魔药加上妖化后反应力，虚墨即刻绘制符文，然尽管如此速度还是慢了半截，一阵揪心的痛楚扩散，那鬼灵钻入了她的体内，但挣扎几番后，受嗜鬼魔药影响，鬼灵惊叫着逃离，旋扭于半空，在伏灵师头顶极速漂浮数圈后消失无形。
　　虚墨捂着胸口跪倒在地，鬼灵入体的副作用让她浑身冰寒，深呼吸调整之后才勉强站起，额上冷汗不止。
　　怨鬼的威力比她估算的要高出半截，她稍有懊恼，重整旗鼓，脑海中快速回溯关于怨鬼的知识点，直至院落中诡秘的动静出现才让她回神于当下，再次握刀重返楼下。
　　眼前一幕让她有所吃惊，槐树前头，巨大的黑色旋风正在不断抽动，一种巨物的轮廓若隐若现，正在生长。
　　虚墨盯着强风返回院落，暗骂一句脏话——【拖得时间太长了…】她心想着，绕着旋风谨慎观摩【应该提前告诉余白初让所有人今晚撤离将军府，否则这东西如果逃出东院…】
　　后果不堪设想。
　　旋风消散，一只由腐败枯骨所组成的浮空巨物在尖啸中现身，它头骨下的獠牙宛如碎裂冰锥，骨骼之间的皮肉像破布一样挂着，双眸空洞散发着浓绿的光芒，下身丢失，仅有尖锐空挡的脊椎骨如倒钩般挂着。
　　看着那一尺利爪，虚墨深知这就是鬼骨恶灵。
　　鬼骨恶灵的触发条件尤为苛刻，极深怨念与长久阴气缺二不可，酿成这种级别，实属是将军府‘养’的好。
　　恶灵现身的同时，一股不存于现世的威压扩散，唤醒受压者耳中来自幽冥的密集惨叫。
　　那悲惧混合的情绪将虚墨攥住，她硬着头皮瞪大双眼，心跳剧烈加快，这是‘怖气’，若为凡夫，直面此息足以精神紊乱。
　　她将短刀插入土中，拄刀喘息，颤抖地隔空绘制符文，半透明屏障立于面前，恶灵嚎啸之中将其击碎，屏障爆裂所产生的巨响让虚墨迅速回神，在恶灵抓扑而来前，翻滚躲避
　　她赶忙抽出长刀，双手紧握凝聚法力，魂刃紫气复苏符文闪烁，见恶灵漂浮而来，虚墨默念咒语隔空劈砍，魂刃刀气飞射炸出裂响，恶灵肋骨破碎有所倒退。
　　趁机如此，虚墨挥刀进攻，步步斩出刀气，然在靠近恶灵之时，刃与鬼爪相撞——虚墨低估了恶灵力道，震地刀体发颤手掌酥麻，她一阵后退，恶灵趁机重殴挥来，虽然长刀横挡制止被杀，但极速猛撞让她双手一松，紫气长刀隔空旋舞落入插入十步之外。
　　此时武器只剩凡铁短刀，刃部醋与酒精能对小型邪鬼造成困扰，但对此等恶灵毫无效果，她本想就此反击，但再看一眼那利爪长度后果断放弃，扭头就跑…
　　恶灵一边挥爪一边追赶，二者绕着大槐树兜了四五圈，期间虚墨苦思冥想绘制出三种攻击符文，但效果都很局限，达到第六圈时，恶灵嚎啸震地虚墨倒地，短刀与恶灵利爪碰撞产生刺耳火花，再次狼狈滚离之后发现短刀一半断裂…
　　突然，咚——一声巨响，东院大门被无情撞开，眼前一幕让虚墨震惊——只见余白初一身盔甲站于前头，身后两队矛兵，初见此等恶灵众人惊惧，但很快拾回勇气，又顶上前。
　　“你要干什么！？”虚墨大叫，但余白初似没听见，他高举利剑发号施令
　　“叶国的将士们，不要忘记我们为何而伟大！斩除恶敌！至死方休！叶武桓王万岁！冲锋！”
　　“快退下！”虚墨迅速爬起，神色惊恐“这不是你们的战争！”
　　但没人能听清她的话，两队长矛兵一声怒吼，咬着牙向恶灵冲去，其中两个士兵尚且年幼，见的这怪物实在腿软，步伐凌乱。
　　恶灵注意力转移至士兵，巨颚扩张散出怖气，头一批士兵被气息冲击后脸色顿时煞白，长矛脱手，瑟瑟发抖抱头鼠窜…
　　稍顶住怖气或感知迟缓的士兵冲至恶灵面前被轻松撕碎，惨叫中断肢飙血、器脏外泄，炼狱般的画面看得虚墨一阵恶心，她连滚带爬拿回魂刃长刀，两波怖气扩散也让她鼻头发红秀发凌乱。
　　勇敢的冲锋很快瓦解，大多士兵非死即残，唯有一壮汉竟接了恶灵两招，虚墨看见他的肩部正在溢血。
　　壮汉手持长矛微有后退，再咆哮冲锋“吾王不朽！”说着他一并跃起，将长矛插入恶灵胸腔之中，此举震撼，虚墨也是初见能伤到恶灵的凡人。
　　恶灵吃痛发出嚎叫，壮汉手持矛柄瞪着那绿光眼洞，接着，恶灵獠牙张开发出持续音浪，壮汉头胸覆盖其中，他那毛发、皮肤、肌肉、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灰…
　　随着长矛的落地，壮汉仅存的下半身也跪倒下去。
　　恶灵的目标转到了余白初的身上，虚墨欲图凝法继续挥砍出刀气，然而法力稀薄难以聚合。
　　魂刃作为伏灵师的终极武器，激活之后的每一秒都在燃耗宿主法力，几波战斗让她感觉彻身虚脱。
　　余白初的利剑在恶灵面前不堪一击被轻松打飞，除此以外，他的胸甲上也出现了三道恐怖抓痕，那青色披风更是在逃跑过程中被扯地粉碎。
　　紧要关头，虚墨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点，她目光迟钝地转移到东院正中央的那棵槐树上。
　　【东院起了没多久，将军大人就亲手栽了这棵槐树】乔安的话回荡在耳边【如今五十年过去…】
　　她灵光一现，见得余白初随时都有可能死亡，也顾不得多想只能一试，她对着槐树绘制符文，树体亮橙轮廓一闪，火苗爆窜，树叶纷纷如流星般陨落。
　　正要对余白初进行最后一击的恶灵突然抽搐起来，仿佛它的心脏正在焚毁。
　　这个反应让虚墨感到欣喜【没错，的确是槐树，那就是鬼骨恶灵的怨念来由】
　　【太蠢了，我还以为灵源是屋子内的某个物件，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要毁灭灵源，恶灵的死亡将会及其迅速，与此同时她也暗有叹息，如果早点发现，就不会有这么多人白白牺牲。
　　【原来这么简单的么…果然，脑子是个好东西…】她情绪复杂，再凝符文加大火势，自知无力回天的恶灵转向虚墨，尖啸着扑杀而去。
　　伏灵师青筋暴露，捏紧魂刃猛地挥拉，巨大的刀气如鞭子一样抽向恶灵，打得它僵持颤动。
　　法力的高度透支也让虚墨难以站稳，半跪着的她清晰品尝到了从鼻腔中流出的血。
　　恶灵受击之后略有溃散，槐树的焚烧让它愈发抽痛，多缕火线滚着焦味飘在风中，在虚墨半模糊的视线里，血与火将东院染成一片死红。
　　几声爆响，槐树被焚得四分五裂，恶灵似不甘陨灭，咆哮着要对伏灵师进行最后的报复。
　　虚墨已无力躲闪，绝望地目睹着那利爪挖向她的脸庞，最终，就在利爪与她眸子仅有半指距离时，恶灵停滞，仿佛时间凝固，刹那沦为一座雕像。
　　伴随着槐树的倒塌，这头怪物的躯体迅速焚灭，由下至上化作一缕残烟。
　　最终，残烟凝化成一个物件飘落在了伏灵师膝前，她僵硬低头，模糊地辨识出…这是一本泛黄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