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包括你也不例外，是吧虚墨？”
　　“那点钱我根本就不在乎。”
　　“钱？什么钱？啊——一晚上过去你还在想那事啊。”
　　她想狡辩，别过头去“没有，我早忘了。”
　　“看来你忘得相当‘干净’。关于怎么把钱花出去我可是行家，有机会到古苏你就会明白，纵使千万家财也能在顷刻挥霍一空。钱这东西千万存不得，它就是个享乐的工具，生命有限，如果你一直憋着不用，老天爷就会把它让给别人。话说回来，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出现误判。”
　　“什么误判？”虚墨惊讶于自己竟然会认为古文泉的金钱理论有道理。
　　“关于魔的误判”他把声音放低，不想让正收拾行李的战士听见“你说魔很强大没有战胜可能，这点我很相信，如果连你都对付不了，那这群歪瓜裂枣就更别说了。但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那根本不是魔，而只是一个掌握低端法术的女人？”
　　“念力是无法学习的法术。”
　　“可能那根本不是念力？”
　　虚墨陷入沉思“也许吧，被注入魔力特征的杯子也会自己飞起来。”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那女人真的是魔，那么她为什么不去征服控制这个世界或者国家？再不济奴役整个地区做得到吧？占山为主算不了什么本事，她不这么做显然是因为她没能力这么做——那她就不是魔，这逻辑对吧？”
　　“不要用人类的逻辑去套别的东西，也不是所有生物都对奴役他人感兴趣。就好比蚂蚁成群具备社会性，而老虎独行没有组织力，这能说明老虎没有蚂蚁强大吗？”
　　古文泉皱起眉“我总觉得你这是在诡辩。”
　　“我遇到过很多具备智慧的生物，他们先于人类作为周天大陆的主人且对成立帝国毫无兴趣，但为了防备他们有兴趣，人类对他们选择了征服与杀戮。妖魔也是一样的道理，统治是个繁琐的事情，其他种族有更高的追求。”
　　这本该有掌声的言论迎来了一击重拳。
　　“你放屁。”偷听对话的三青蟒大声斥道“对统治没兴趣？青川之地现在的国王是谁？顺王洛孤！是个妖狐！听说她每夜与野**合，餐餐啜饮童子精血，叶王对其征讨本该给天下一个公道，结果她却下三滥地使用恶毒魔法，呸！还说妖魔对奴役人类没兴趣，只不过是机会不当罢了，我们是文明国家有所防备，否则你看看那帮山蛮地区已经闹出什么事情出来了。”
　　起先三秒虚墨努力隐忍，但最终面无表情地选择开口“你这个傻逼，自己一副深林部族的狗样还说别人是山蛮，我说你对叶国的政事这么上心干嘛？国王打仗关你屁事，一谈起战争就颅内高潮，别逗我笑了。”
　　虚墨本没这么大的脾气，主要是那句‘你放屁’点燃了她所有负情绪。
　　三青蟒一声暴呵，把斧子掏了出来“你真以为我会像小白脸一样惯着你？”
　　这话让古文泉脸一下子红了“别动肝火，她不懂事，你跟女孩子家一般见识干嘛？”
　　“把你的破斧收起来。”她主动走进，警告地把手放在初雪柄部“要是被我打坏了可不容易弄个新的。”
　　“墨儿，你怎么——”古文泉话未说完就被她来了一脚，立刻痛的弯腰闭嘴。
　　虚墨的眼神让三青蟒多些警惕“你必须要为刚才的话道歉。”他高举战斧自以为战神姿态，但在虚墨眼里无非是个拿树枝的猩猩。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这里，场面陷入至少三分钟的僵持。
　　虚墨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大脑飞速运转，欲望之下，她很想当着众人的面和他打一架，揍得这家伙鼻青脸肿跪地求饶最好。
　　可理智终占上风——【这家伙是在求台阶下，真要闹起来弊远大于利，我还得先弄清敌人究竟是什么，而且他根本不值得我动手】——她又打压内心最后的报复想法——【我也不能给他来几拳。这种人一定会伺机报复，别惹小人…师傅反复强调别惹小人…虚墨你要记住。】
　　“我也自深林部族中出生。”她僵硬开口“刚才只是调侃，我道歉。”
　　绷紧神经的众人长叹一气，三青蟒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坦然地把战斧收起，高傲地撅起嘴“你来自哪个部族？信仰什么神灵？昆恩、达卡哈、尼洛瑟还是艾娜尔？”
　　虚墨装作没听见，她不满地去牵灰烬，古文泉小跑过去“墨儿，这种人你别在意，如果说——”
　　古文泉没料到下巴被伏灵师突然捏住，虚墨低声轻语“你要是再这么喊我，我就夜里把你捆成粽子送给山匪。”
　　‘大探险家’小有惊吓，随后豁然一笑“你可真会开玩笑——啊啊啊，疼——疼——放手你先放手——不叫了不叫了，我再也不那么叫了还不行吗——”
　　他揉着紫红下巴，幽怨地说“你应该学着温柔点，还真是个母老虎。”
　　古文泉暗地里把女性分为三个等级：随意上床、需引导上床、不能上床。现在他开始考虑把虚墨从二往三靠拢。
　　众人整理完行装即刻出发，按古文泉的路线来说，还要有两天行程。
　　主要是山峦复杂地势难走，否则半天就到了。
　　望着那片古树盘根的遗忘山林，虚墨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2——
　　“你对那个伏灵师怎么看？”‘瘦猴’扭动箭矢将其从野兔脖子中拔出。
　　‘咕噜’擦了下冒汗的鼻头，摘下附近最后一颗树菇“俺认为她装神弄鬼和骗子没什么区别，俺小时候得了疟疾，村里来的伏灵师偏要说和鬼有关，于是骗光了俺家最后一枚铜子儿，到头来还是好心的医师把俺治好的。”
　　“要我说她的确有两下子，从她臂膀肌肉我能看出来，但最多也就那样，今早三青蟒应该收拾她的，这样至少那家伙态度会收敛一点，你注意到她那眼神没？就跟死了妈一样。”瘦猴将死兔绑在腰间，这是第二收获，还有一个是松鼠“如果她对我那种态度，我就把她砍了，然后把她那两颗牙敲下来挂脖子上。”
　　“但不管怎么说，伏灵师会魔法，山匪一定想不到这一点。”咕噜突然停嘴，他们狩猎二人组同时转身，也同时看到了林中那无声出现的大眼。
　　这双眼很像人类，但大如拳头，长在一张似羊如虎的脸上，这头怪物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二人，半个躯体从树林中探了出来。
　　它那对犄角盘如陀螺，前肢四指抓握自由，裂开的嘴中满是大型圆齿，发出一种尖锐的羊叫声。
　　瘦猴默默地抽出了第三根箭。
　　——3——
　　虚墨已经一整天没有说话，她休息时就在附近闲逛，无聊了则打理灰烬鬃毛，翻阅抄本。
　　古文泉问的问题她也几乎不做回答，此刻她只想赶紧把这趟旅途走完然后换个不那么狗屎的地区谋个出路。
　　至于山匪，她觉得自己是不会出手的，她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搞清楚会法术的寨主究为何方神圣，最坏的情况便是为非作歹的魔，俗称‘恶魔’。那作为职业精神，伏灵师有必要警告镇长命令百姓远离这座山头。
　　杀死魔难度太大，多少钱虚墨都不会去接，还是命最重要。
　　别说是魔，比魔稍次的魔兽也是伏灵师杀手，撇开上古四凶不谈，低阶亚种也足以令伏灵师丧命。
　　古文泉升起一口大锅，里面加足水盐佐料，用木勺舀了口，连连称奇“虚墨你真应该尝尝正宗的探险家料理，不论在何等的艰苦条件下都对食物绝不将就——啊要是食材再多点就行了。”他无力地看着那几根萝卜“我怀念肉香四溢的日子，真想来点肉啊！大家都吃了这么多天的素——听说这林中有平时吃不到的动物。”
　　刚说完，所有人都恍惚意识到什么东西飞射过来，扑通一声，滚烫的水溅了古文泉一脸，他发出一声咒骂，随后竟看到锅里多了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那团玩意儿在滚水里翻了个面，古文泉吓得脸色煞白，这颗人头他认识，队伍里的猎手，外号‘瘦猴’。
　　与此同时一声惨叫冲破林内撞入众人视线，‘咕噜’浑身是血钻到营地，他身后一只羊形双足怪怒叫着撞了出来。
　　好家伙，这东西足有三米，脸型丑出天际，几个没应急经验的队员顿时控制不了双腿站不起来。
　　虚墨的疑惑大于震惊，在看到羊怪肩部的箭矢后又为明朗。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在羊怪动手前即刻挡在人怪之间绘制符文。
　　法术生效，羊怪咆哮即刻停止，它注意力转到伏灵师身上，缓慢后退，逐有撤离趋势，眼神也由愤怒化为茫然困惑。
　　然而这时，三青蟒如滚石般冲了过来，他双持战斧，在虚墨震惊的目光下两下劈掉羊怪双腿，在其跪地之后一斧竖披其颅，巨物轰然倒地。
　　他自豪地将斧头从羊怪颅中拔出，那神态仿佛在说‘就这？’。
　　众人迟缓地从惊恐中解脱，古文泉看着锅内人头，扶着树干一阵呕吐。
　　“你在做什么？”虚墨不满地嘟哝，但没有争执意向，显得疲惫“这是始骨羊，草食性的上古遗种，你不该杀它。”
　　三青蟒在始骨羊尸体上吐了口唾沫“我救了你的命，小姑娘。”
　　“法印让它记忆驱散，刚才它已经准备离开。”
　　“离开？好准备下一次攻击吗？”
　　“始骨羊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那我们可以让咕噜说说真实遭遇。”
　　“因为有人给他射了一箭，这是所有动物都会的反击，即使毛毛虫也不例外——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它们才会濒临灭种。”虚墨这次不打算沉默，免得别人误以为她故意挑刺。
　　她努力控制语气，显得公正而非针对。
　　但很显然，三青蟒不这么认为。
　　毕竟虚墨没法不带个人情绪，她对三青蟒的不满积压已久，语中带怒。
　　“你和怪物站在一边。”他嘲讽地挥动斧头“继续把牙掩盖起来，否则人类会把你也当成怪物，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怪物也没有区别，作为母的连生育都不行，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多杀几个蠢货。”
　　“行了，大家就别再斗嘴皮子了——虚墨，帮我一下，把那颗人头扔掉——太恶心了——”古文泉捂着脸哀嚎道“苍天，大地！我的汤——啊——”
　　她正愁宣泄，一脚把锅踢翻，那颗头悲伤地滚下悬崖。
　　三青蟒也是识趣，没有再多加口舌，安静过后，咕噜双唇打颤地诉说着方才遭遇，古文泉喝了几口水后也恢复过来。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能吃到上古羊肉。”众人一起分赃尸体，只有虚墨咬着草坐在悬崖边远眺风景。
　　晚餐是烤羊肉，香味四溢，算是瘦猴的葬宴，但虚墨并没有吃，独自坐在一边谁也不理。
　　即使古文泉邀请，她也拒绝，就算把羊肉烤好送到她面前，也是翻了个白眼不与理睬。
　　【女人生气就喜欢冷暴力】古文泉想着【让她继续闷着吧】几次热脸贴冷屁股令他自尊心受损，有了愠怒。
　　直至第二天，众人拉肚子拉得死去活来，古文泉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
　　——4——
　　古文泉不止一次认为，在山林的悬崖间隙处拉屎会有种独一无二的爽快感，对于山下的生物而言仿佛是神灵正在排泄。
　　北国阿兰德黛雪峰是周天尽头，他曾有过一个幻想——在那顶峰撒泡尿。
　　但眼下还是努力把肠子清空为妙，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四次腹泻，始骨羊没有列入人类食谱是有原因的，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先预料。
　　【虚墨明明知道，但她却什么都不说——】
　　【三青蟒嘴臭惹她那也跟我没关系啊，她好歹也该提醒一下我的。】
　　【该死，看来行动不得不延期了，至少今天是走不了路的了。】
　　周围草丛里蹲了很多人，包括三青蟒也一脸难受，有几个人还有肠病，排出来的臭味刺地人眼睛发痛，空气似乎都变了色。
　　早上虚墨面对众人的痛苦毫无触动，甚至还有点想笑，纵使她没表露出来，但三青蟒能看出伏灵师的幸灾乐祸。
　　她一上午都不知道跑了哪去，也没人有闲空去理她。
　　沙沙沙~草丛里传来了异动，排泄的众人警觉起来，有几个经验足的家伙怀疑是蛇，开始小步挪动，往自认安全的地方撤离。
　　随着声响的靠近，众人明白是脚步声——那至少是大型动物，如果再来一只始骨羊那可就麻烦，武器什么的都在营地，三青蟒拉的正痛快，实在不想提起裤子，如是虎豹跑不了，如是鹿羊不用跑。
　　但让所有人彻底没有料到的是，几杆长刀从林中探了出来，刀杆握在人的手中，所有人像鹅一样费解地看着这些包围过来有组织的武装者。
　　他们数量至少三十，气势汹汹，三青蟒神色复杂不知如何。
　　当那胖子的面容从阴影中显露时，古文泉吓得差点落入悬崖。
　　“看来伏灵师没有说谎，你就在这里。”石卫满意地摸着下巴“把这些人都捆回去，谁要是反抗，杀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