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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还是来了。
她还记得自己回到昆仑的日子。
她本以为这只是她即将漫长的路上的一丝点缀，纵然那个叫文天歌的小书生长的很好看，跟他在一起也很开心。
姐妹们不只一次的讲过，那个天庭上的逸闻趣事，不乏仙子们下凡与凡人相恋的事情。
但无一例外都是悲剧收场。
就连那位娘娘的女儿也不例外。
凡人的寿命太短了，而神仙的生命相对又太过漫长，无尽的轮回才是他们的宿命。
修炼长生永远在一起？
凡人们想的太简单了，修炼有成的人万中无一，其余不过早晚灰灰去，就是天上的仙神又有几个真的因为修炼而得长生，不过十之八九皆为香火封神而已，还有剩下的那个修炼有成的也不过变成了天上无欲无求的真神仙，哪还有情爱这种事情？
蟠桃？仙丹？
那不过是凡人的一厢情愿的想象，哪有吃了就长生的好事。
不成仙神，那就是剧烈无比的毒药，会让你连转世等等机会都不再有。
用姐妹们的话来说就是人间不值得，凡人更不值得。
除非你能忍受那千万年的孤苦。
然而青鸟还是在几个月后去找娘娘说她想去凡间转几年。
她还记得当时娘娘愣了下，然后定定的看着她。当时她很害怕，以为那是一种愤怒的眼神，知道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娘娘眼中深藏的是怜惜。
娘娘早就算到了一切。所以娘娘开始并没有同意。
她未敢再说什么，娘娘不同意的事情就是不同意，不管怎样。
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她就像着了魔一样。
最终决定偷偷下山，看一眼就回来。
她还记得自己下山的路上被自己的最好的姐妹拦住，想把她带回去，然而她死活不依。
最后姐妹告诉她，若真下了山，娘娘说，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昆仑再也不是她的家！
青鸟哭着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义无反顾的下了山。
她告诉自己绝不后悔。
众目睽睽之下，全然不顾世俗的眼光，文天歌拉着青鸟的手回到了皇帝赏赐的宅院。
青鸟哭着扑倒了他的怀中，哭的就像个孩子，边哭边说，她的家没了。
文天歌开始茫然无措，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青鸟。自己认识那个青鸟开开心心，还有些大条。
他最终抱住了她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知道了一切的文天歌拉着青鸟跪倒皇帝面前请求赐婚，皇帝没有因为他的唐突而生气，反而大度的允许了，全然不顾大臣们的反对。
文天歌的父母纵使有些许的不满也因为是皇帝的赐婚而不能说什么。
一个月后，他们成亲了。
他还记得，那日她的美丽。
她还记得，那日他的柔情。
十五年的岁月一晃而过。
小书生从状元郎变成了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了长髯飘飘的中年男子。
而青鸟除了挽起了发髻仍旧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然而他对她的爱从来没变。
哪怕他们没有孩子，哪怕他的父母多么的不满。
只是他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少，鬓间也开始斑白。
三年前老皇帝死了，留下了小皇帝交给文天歌辅佐。
不管朝野上下和民间怎么猜测，他从来没有任何不臣之心，对得起老皇帝的知遇和赐婚之恩。
可是北方的蛮族攻势越来越猛，前线的战事一败再败，形势越来越不利。
国家已然积重难返，无力回天。
然后最后一位大将血洒疆场，国家也只剩下了一隅之地。
明日，他要亲赴疆场。
她未曾阻拦，因为那年的夜里她就知道她的志向。
她亲自为他整理甲胄，看着不再年轻的文天歌。
“小书生，记得回家！我还等着那！”青鸟努力的让自己不哭出来，眼泪却忍不住的在眼眶里转。
文天歌摸了摸她的头：“快四十啦，顶多算是个老书生！”
他到房间柜子底部取出了一个包裹，交给青鸟。
青鸟打开，里面是件略显陈旧的白色儒生服还有一个水袋。
她破涕为笑，想起了这是什么：“你还留着那！”
“嗯，上面有你的味道！这么多年从来没舍得洗！”文天歌调笑着道。
青鸟脸色羞红，她可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青鸟了。
两人忍不住想起那天的夜晚，还有那些风雨。
文天歌上了战场，带着整个国家仅存的十万将士。
他尽展所学，打退了蛮族的一次又一次进攻，整整三个月，蛮族未进一步，土地一寸未失。
然后蛮族大汗尽起百万铁蹄，不计代价猛攻数月，纵然文天歌再惊才绝艳，可是最终兵尽粮绝。
破城之日，他挥舞着剑杀敌无数，可最终精疲力尽，失手被擒，竟是连自杀也无力做到。
青鸟发疯一样的赶来想救回他，然而蛮族竟然存在着比她厉害的多的巫师，最终只能重伤逃走。
文天歌拒绝了蛮族的威逼利诱，绝不投降，最后滴水未进饿死于狱中。
蛮族怒其不屈，竟然让修行者锁住其魂魄，让其无法转世投胎，然后将其尸身传遍天下。
时人无不称赞其气节。
然而这些对青鸟有什么用，他不在了，已然不在了。
好在，她拼命闯进蛮族牢狱，蛮族大意之下竟把文天歌的魂魄带了出来。
然而若是不让其投胎转世，那么七七四十九日以后，仍旧是魂飞魄散的结果。
青鸟走投无路，只能回到昆仑求助。
然而，她找不到昆仑所在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娘娘真的不要她了。
绝望之下，她开始按她所知道的挨个修仙门派开始求助，甚至将不惜以命换命。
那些门派因为其神兽身份倒也没有为难她，但是却纷纷表示没有办法，做不到复活文天歌，顶多只能助其投胎。
然而转世的文天歌还是他吗？
一碗孟婆汤，前世如云烟，他就再也不是他了。
她现在才理解姐们们说的那些话，仙凡之间注定以悲剧收场的原因。
只剩下五日的时候，有个叫长生宗的门派告诉他或许可以去找一个男子，若是世间还有谁能救文天歌的话必然只有这个人有可能了，只是他们也不知道他的所在。
然后她不惜燃烧本源，找遍了整个华夏。
最后一日，当她将要绝望那一刻，终于在一条河边见到了那个人，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子。
那个男子在钓着鱼，她到来时随意的看了她一眼，却仿佛将她所有的一切都看穿，冥冥中仿佛有个恶魔站在他背后。
她怯懦的有点不敢上前。
“你找我么？”男子轻轻道，虽然是疑问，但显然知道答案，并不需要青鸟回答。
“他肉身已坏，且魂魄受禁锢太久，无法复活了！”男子继续道。
一言道破自己的目的，青鸟知道眼前的男子绝非凡俗。
于是青鸟款款跪地，重重磕了几个头：“前辈，不管怎么样，请您一定救救我丈夫，我没有其他办法了，也没时间了！”
再起身时泪流满面。
“其实倒还有一个办法！”男子道。
青鸟充满希冀的抬头。
“我手里恰好还有一个河神的名额，呶，就这条河！不大，但胜在安稳，不归天庭体系，你们也能放心厮守在一起！”男子指着眼前的河道。
“神道吗？”青鸟道，成为神道，不管是天上的大神还是地上的山神、土地或者河神，好处是受人间香火供奉，一日不绝，一日不死，但神位就像牢笼，也将其困在其中不能解脱。
“青鸟愿意！”她想了想道，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你要知道，眼前这条河并不是什么大江大河，也许某一天干涸，也许被其他大河吞并，也许百年，也许千载！又或者有什么山精妖怪、邪神之类找上门来要杀之取代！而且最重要的是，掌一方山水，就要受一方子民供奉，享受香火的同时，也被困在这里不能解脱，说是神灵，某种程度上却也是囚徒！你不后悔？”男子起身负手道。
“青鸟愿意！请前辈成全！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请前辈尽管拿走，青鸟自无不可！”她咬着嘴唇道。
“好，那就要你的一半本源吧！”男子看了她一眼。
“可以！前辈即使全部拿走也无所谓！”青鸟出乎意料，她已经做好准备，不管什么代价她都肯付出，但是眼前的男子却只要了一半的本源，虽然可能对那些志在修行的精怪来说，本源很重要，但对她，她并不在意这些。
“如此，成交！”男子道，“给我他的魂魄！”
青鸟将文天歌的魂魄交给男子，他看了一眼：“还好，受损并不太严重！这样成了神位也勉强有了些自保之力！”
然后他伸手一抓，一个青色的令牌出现在其手中，上面刻着一条蜿蜒河流，正面刻着三个神文。
他屈指轻轻一点，禁锢文天歌的黑色禁制烟消云散，显露出文天歌闭目的形象，只是看起来忽聚忽散，情况个非常不好的样子。
男子口中道：“且去！”
不过随手一挥，本有消散迹象的魂魄径自落入令牌之中。
令牌瞬间发出青色光辉，上面的河流似乎要活过来了一样，隐隐发出水流之声。
“如此，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令牌与魂魄融合完毕，你丈夫自可显形，成就河神之位！然后尽快建立河神庙，以香火凝聚神躯即可！”男子随意将令牌递给了青鸟。
“这就完了！”青鸟尚且茫然的看着，据她所知，即便是这种小小的河神之位，正常也要摆上香案，无数的贡品，还要设置聚灵阵，祈求天庭同意。
不然的话，天庭纵然并不在意这些小小神灵的归属，但是缺少了这一步，纵然有令牌的存在，也无法封神成功。
而眼前的男子却随手间就完成了这一过程。
她仔细感受了令牌的状况，确认无误，确已完成。
遂再次拜倒在地：“文天歌夫妇谢谢前辈成全！”
然后她不待男子索要，闭目，看不见的空间里，本源之力被她一分为二。
青鸟面现痛苦之色，冷汗瞬间流了下来，面色苍白之极。
一团火色本源出现在她手中。
青鸟颤抖着睁开双眼，将本源递给男子：“前辈请收好！”
男子点点头，挥手取走了了本源。
“取走你本源，日后对你修行有碍，水下有府邸一座，送你夫妇二人，只要不是那些强力战神还有世间大妖，你二人当自保无虞！而且想来他们看到府邸也会给我点面子！”
“谢前辈！”青鸟眼前一亮，顾不得自身疼痛再次拜倒。
“能够相守已为不易，且行其珍惜吧！”男子忽道，“还有若是有那么一天，他不能继续为神，这也是命数使然，莫过于纠结！”
“前辈说的是，能再多有百年甚至数百年的相守，青鸟和夫君已经心满意足！不敢有怨怼之意，青鸟省得！”青鸟点头道。
“明白就好！我去了，好自为之！”男子不再理会她，转身飘然而去。
“若有来日，青鸟必舍身报此恩！”青鸟看着离去的男子喃喃道。
自此，这条河多了个河神，河边多了个河神庙，那里面有个美丽的女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为人们解签算卦，祈福上香。
或三十或五十年，女子总会老去，然后似乎又新来一个女子继续守着这座庙。
说来也怪，自从出现这座庙，这河两岸一直风调雨顺，旱涝保收。雨多的年头，河水纵然滔滔，但从不泛滥，干旱的年景，河水也不吝于人们取用，总保两岸的生灵活命。。
人们都说，这条河里面住着一位善良的河神，有人说那是哪一位白衣负剑青年的形象。
口口传诵，代代流传，河神庙也日复一日的兴盛着，香火从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