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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身份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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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是这个星球最弱小的物种之一,对于常北来说,他懂事这二十年来,没有一天不憎恨着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
  那是一个平凡的夜,世界上的很多角落,依旧有无数同类死去。但常北出生时,全族的居民都在欢呼,欢呼着人类距濒临灭绝又远了一步。
  最近几年,人类的生育率已经越来越低。
  从出生起,人类便要每日每夜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浩大的苦难早就让许多父母丧失了传承的欲望。常北的父亲是附近出名的智者,与很多早已绝望的族人不同,他认为希望终有一天会降临在人类身上。
  常北的父亲曾对他的妻子说,我们要生很多很多孩子。总有一天,他们会过上与我们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们能吃个饱饭,他们可以学习,他们可以在光明中成长,嬉笑玩闹,无忧无虑。
  但他没等到这一天。
  常北是他父亲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在他出生前,他的父亲便在一场战斗中死去。
  懵懂无知是幸福的,没有父亲没什么大不了,族里很多孩子都没父亲。常北甚至还挺高兴——族里很多孩子连母亲都没有,但是他有。
  常北六岁上学。上学的第一天,老师拿出一本泛黄的书籍,拍在桌上。
  书页打开,褪了色的图片一张又一张在每个人面前闪过,草原、江河、山川、大海,云蒸霞蔚,孩子们惊叹着,向往于那个充满色彩的世界。
  常北同样看的痴了,他整整一天无心听课,直到放学归家,脑海中仍是外面的锦绣山河。
  “我要到上面的世界去。”常北兴高采烈地对母亲说,“我不要待在地下一辈子。我们老师上课时......”
  啪——!
  从来连活都不舍得让常北干的母亲,狠狠一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接着缓缓蹲下,抱住他哭了很久。
  人类是这个星球最弱小的物种之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只能居住于地下。常北听说,地面上有很多恐怖的生物,人类在他们面前,只有被捕杀的份。
  常北的父亲就死在地面上一种叫做穿山甲的生物手中。
  与大象一类故作仁慈却禁锢人类自由的生物不同,穿山甲对人类的需求更多在于食用。同时也是人类族群最大的天敌之一。
  “人类生活在地下,善于挖洞,故有通经下乳的功效。”穿山甲族中的有钱人时常以这种理由捕猎人类,煲汤烹肉作食。
  身材瘦弱的男人缓缓踱着步,仔细巡视了一圈蘑菇园,最后靠在墙边,拧开了控制滴灌器的水龙头。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丝卷上,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北哥,你身体素质这么好,在医疗队也是一把好手,怎么不去报名狩猎呢?”
  “狩猎?”常北苦笑着摇头,“归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人,她怎么可能让我参加狩猎团?”
  说是狩猎,其实也只是在那些前人留下的甬道中寻找那些比人类更羸弱的生物作食而已。但从无数年前狩猎团存在起,就从来不曾缺少过死亡。
  水滴落在土壤之上,渗下,留下不明显的印记。常北盯着被水滴扬起的灰尘,沉默了半天,最终拍了拍程归的肩膀。
  菌类种植园的隔壁便是块茎植物种植园,再向外则是生活广场。火把插在岩壁之上,稍微带来些光与热。常北走出种植园,穿过石道,站在生活广场中央,看着头顶镶嵌了萤石以伪装成星空的岩壁,叹了口气。
  广场的边缘突然一阵骚乱。
  “医疗队!他妈的医疗队在哪!!!”
  常北一惊,小跑着上前,推开围绕在2号出口旁的人群。
  鲜红的颜色扎进常北的眼中,断肢和和白骨所溢出的腥甜气息几乎让常北吐出来。狩猎团团长——那个一身虬健肌肉,说话永远带着笑容的男人,此刻死死抱着他的儿子,犹如一头受了伤的孤狼。
  常北从来没想过,面前这个如磐石一般的男人竟能发出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
  “没救了...”常北一瞬间就下了结论。
  少年的肠子都露在外面,嘴里不断吐着血沫,只剩下出气。他的脖子扭在一边,显然已经断了。任谁都能意识到,死神的降临只是时间问题。
  唯独男人例外。
  他站起身来,死死握住了常北的右手,眼神里透出了一丝希冀。
  “救救我的儿子。”他道,“救救我的儿子。”
  常北偏过头,避开了男人的目光,轻声道:“节哀吧。”
  男人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他声音颤抖着重复道:“救救我的儿子。”
  血染湿了常北的前襟,他望着男人的脸,才发现那上面原来已经有很多皱纹了。常北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男人松开了常北的手,怔了一会儿,重新蹲下。
  “救救我的儿子,救救我的儿子。”
  他喃喃道。
  后来,男人在墓室埋葬了少年。那里是洞穴中唯一能见到阳光的地方,每个族人死后,都会在那里永眠。
  葬礼很小,即便男人是整个族群最受尊敬的几人之一。在这里,死亡实在太过于平常,平常到如同喝水吃饭,平常到每个人都已经麻木。
  葬礼之后,男人带上一把狗头军刀,离开了族群。
  常北总是幻想着男人能复仇成功,杀光那群穿山甲,带领整个族群去往地面。但直到很多天过去,他也没听说有人在附近发现穿山甲的尸体,甚至没听说过有任何穿山甲负伤。
  反倒是那个曾经坚如磐石的男人,从此便了无踪迹,再没出现过。
  再后来,团长的位置由副团长接替,狩猎和种植仍如往常般进行着。广场的血迹早就被冲洗干净,一切都仿佛未曾发生过一般。时间久了,常北甚至忘记了男人的模样。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程归敲开了常北家的门。他把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北哥。”他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凑到常北耳边轻声道,“想不想出去逛逛?”
  “出去?跟着狩猎团?”常北一愣,随即摆手,“我妈——”
  程归把常北往门里一推,回身关上了门,长舒口气。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鬼鬼祟祟地从衣服内侧掏出一个纸团,塞进常北手中。
  “搞什么...”
  常北莫名其妙地接过纸团,将其展开,抹平了上面的褶皱,然后双眼猛地瞪圆。
  “这是——!”
  常北险些喊出声。程归被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捂住常北的嘴,待其稍稍平复,才敢松开。
  他盯着常北的眼睛,缓慢又坚定的点了点头,沉声道:
  “这是到地面的路线图!”
  常北甚至都没有多想什么,只是给母亲留了封遗书,便收拾行装,跟随程归离开了那生存了二十年的家园。
  路过2号出口内的第一个分支处时,常北发现了正沉默着等待同僚的九人。没有人交谈,空气中仿佛凝结着冰。即便是平日里常北最熟悉的那个邻居,也仅仅是点了点头,便再无动作。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最后的四个人也如数到齐。
  没有人发号施令,没有人指挥。大家不约而同的拿起地图,沉默着走向黑暗深处。
  手电的光芒照亮了岩洞中漂浮的灰尘,留下一根根光柱。很快,十五个人便走到了第五个分支处。到了这时,地图上所标示的路线,已然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大家注意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道,“接下来的路程,可能会有些危险。”
  男人话音刚落,石道里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常北听着头皮发麻,后背一瞬间就出了一层冷汗。
  紧接着,男人停下了脚步。
  “黄...蜂...”他声音颤抖,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
  “恐怕我们也没办法后退了。”走在最后的人,用同样颤抖的声音道。
  几人越退越密,最终几乎拥在了一起。
  常北深呼吸几口气,眯起眼睛,抽出了腰间的刀。他看着逐渐逼近的黄蜂,突然笑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纷纷看向常北。甚至连黄蜂都停下了脚步,微微偏了偏头。
  常北越笑越是畅快。他推开其他人,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朝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抬起刀锋,指向黄蜂的脸。
  “你们来这儿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会死吗?”常北问道,声音同样颤抖得厉害,“难道不是留了遗书,决心奔赴自由,或是...死亡吗?”
  程归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也抽出了刀。
  他道:“是。”
  黄蜂的毒针在手电的照耀下闪烁着危险的光,但常北却仿若无视,奋力冲上前去!
  越来越多的黄蜂钻进了隧道。
  常北一行只剩下了四人,但他们却越行越是畅快。那些之前被他们视若恶魔的生物,此刻却完全没有了威慑力。
  终于,在常北又一次挥刀劈下之后,黄蜂不再前赴后继的攻击,而是抖了抖翅膀,向后退去。鲜血染红了常北的衣襟,整条岩洞中,到处都是尸体的碎块——有黄蜂的,也有人类的。
  “还没结束。”常北喘着气道,“它们...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的,一定是...有什么东西...”
  “使他们感受到了恐惧。”程归接道。
  大地猛地震颤,常北能听到岩石碎裂的声音。他抬起头看,上方的岩壁已然布满了裂痕,有砂石正不断落下。
  岩壁轰然坍塌,褐黄色的鳞甲晃花了常北的眼。
  “北哥。”程归声音嘶哑,他低下头看着胸膛中央刺出的刃爪,强笑了笑。
  然后一把将其握住。
  “走啊!!!”
  常北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求生的欲望不但压下了悲伤,还使他的全部潜力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
  进入岩洞时的十五人,此刻只剩他一人活着。
  岩壁逐渐变得干燥,这是离地下水源越来越远的信号。常北手中的地图早就不知遗失在哪里,此刻凭着直觉行动,效率反而比之前更高了些。他不断奔跑着,没有一刻停顿。
  路过一处拐角时,常北看到了一具支离破碎的干尸。干尸仍存留的右腿边插着一把狗头军刀,常北减慢速度,将刀从泥土中抽出,又继续逃亡。
  一小时,一整天,直到筋疲力尽,常北才终于停下了步伐。他的身后一片寂静,那只恐怖的穿山甲早没了踪迹。他的眼前,则是一轮柔和的光。
  常北咬了咬牙,继续向前。他手脚并用,拖着几乎散架的身躯,向着光源处爬去。肌肉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不至于因过度劳累而晕倒。
  “这是...天空...?”
  常北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蔚蓝。
  “这是天空...这是天空...!”常北猛地站了起来,将身子探出地穴之外,怒吼道,“这他妈是天空!”
  常北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褪了色的照片,那草原、江河、山川、大海,一切的一切,都不及现在眼前景色的亿万分之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常北张开双臂,一边呼吸着青草的芳香,一边癫狂地笑着,直到脱力跌倒。。
  他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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