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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李青莲字字如刀。
言下之意，已然再明显不过。
非盖世英雄不可娶。
他却已然默认，帝子彻，有这个资格。
“凭什么！”
出乎意料，率先发声的却不是江离。
而是一直静静倾听的胡斗。
这小胖墩望向说话的李青莲，从不敢顶撞先生的小胖墩，却是拳头握紧，低声道：“难不成就因为他是帝子，他就一定是盖世英雄吗？”
李青莲讶异的望了一眼小胖墩，旋即一笑：“胡斗，这是你第一次跟先生顶嘴。”
胡斗咬紧牙关道：“胡斗不敢，但是先生教过斗，真理于争辩之中灼灼其华。
便是至圣先师，也不可一家之言，独霸天下。”
“可先生现在说的，就是真理。”
李青莲展袖道：“始源帝鏖战万载而绝灭诸神，凌霄称尊。
万年神战之中，万族英豪沐浴神血。
人族之世家，妖族之贵血，便成就于彼时。
那些斩落神魔的人族，每一位皆有资格称为英豪。
携神明坠落的真龙，方可为人族图腾。
而他们的子弟，的确未必每一个都有傲人成就。
可他们承载荣耀而生，比之这苍茫众生，他们更有可能站上这历史舞台。
雷帝帝殛，乃大楚后裔，大楚先祖，曾追随始源帝，斩落大雷神。
帝殛更是沐浴紫雷而生。
如此，那位帝殛方可紫雷加身，一式天打雷劈屠真龙，彻底葬送煌煌不可一世的大秦。
赤帝斩白蛇，追溯血脉，乃始源帝时，斩金帝与之同归的火皇于大世显化，与赤帝母神交，诞下赤帝。
这些远的不说，胡斗，你自己。”
李青莲望向胡斗，面露冷笑道：“你的存在，就是贵血的象征。
你否定帝子彻，就是在否定你自己。”
胡斗哑然。
青丘之中，从来没有简单的存在。
青丘狐执掌长生。
而被武陵神将点破，不该姓胡的胡斗，其背负的秘密，未必就比青丘狐差到哪里去。
他秉承贵血而生。
帝子，除了身份之外，未必就比他的血脉更强。
唯独江离。
青丘的长辈们，都曾经探查过小时候的江离。
他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江流儿。
一位是被寄予当代人皇，景丰大帝之期盼的帝子彻。
一位是道士自天江上游，机缘巧合捡回来的江离。
哪位更有可能成为盖世英雄，一万个人，一万个心中都会有答案。
“其实先生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江离忽然一笑。
小小的少年，眼中似乎有晨星。
他走到武陵神将的身侧，与另一侧的李青莲平行而立。
少年指向武陵神将的金甲，缓声说道：“就好比这位武陵神将。
他的先祖，搏杀云天巨鲸。
帝赐金甲覆身，以巨鲸之骨，打造可以创造出干预现世外景的神器云天鲸落。
更是于大战之中，参悟出碧海潮生之法。
这样的武陵神将，生下来就修行着世间最上乘的法，披着帝赐金甲，手持云天鲸落。
他成为神将，本就是理所应当。”
少年轻声开口，眼神一片坦荡，话语之中，没有夹杂任何的情感波动。
“我本来以为，你会觉得不公平。”
李青莲有些诧异。
眼前少年，莫不是放弃了？
“不，这很公平。”
少年依旧面色如常。
“他的先祖，沐浴云海天鲸之血，必然忘之生死。
他的先祖，以命换命，换来金甲永传，云天鲸落。
既如此，他的后代，为何不能享受他以命换来的荣耀。
他的后代，若是不能修行这门最上乘的法，若是不能披金甲，持云天鲸落，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但。”
少年的转折突如其来。
可知晓少年脾气的几人也知道，这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这不代表这位武陵神将，可以手持云海鲸落，指向一个凡人。
真正的强者，抽刀向更强者。
他比之他的先祖，享受更好的境遇。
可他的刀，却指向更弱者。
先生若说他可以创下一番事业，我同意。
可他永远比不上他的先祖。
他终其一生，不过只能追随其先祖脚步。”
江离笑了笑，他接下来的话，将震动这个世界。
月光之下，少年声如雷霆。
“先祖的荣耀之下，他们可以托庇其荫。
若是在其荫下，自身也成参天大树，那固然可以。
可这不是他们蔑视没有余荫庇护的树木的原因。
神将不行。
帝子也不行。
而若因为参天大树洒落的余荫，让他们产生错觉，觉得是自己枝繁叶茂，那就是误入歧途。
他们享受荣耀，可荣耀是他们的先祖带来，不是他们。
能安享荣耀者，唯有荣耀铸就者。
便是帝子，也不可无功而操持神器。
夏帝分九州，铸九鼎，夏亦亡于夏桀。
世上绝无永恒不变之荣耀，先祖余荫亦不可庇护永世世。
是故，世间无有永恒不朽之王朝，就算是夏帝之后，也不可递三世乃至万世而为君！”
李青莲的面色，霎时间阴沉下来。
这位青莲先生，愤怒的说道：“江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连一向懒散的道士，眼神之中，都闪烁着异彩。
望向江离的眼神之中，满是惊异。
似乎是第一天认识少年。
儒家讲天地君亲师。
江离却说世间无有永恒不朽之王朝，没有帝王可递三世乃至万世而为君。
这简直无异于谋逆！
对于教书于江离的李青莲来说，更是门庭败坏之举。
“离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江离平视李青莲，不知何时，这位曾躺在道士怀中的婴儿，已然与青莲先生一般高了。
“先生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但先生，你所说的一切虽然很公平，但不公正。
世家贵血之后，承袭荣耀，庇护于祖荫之下。
他们有人一路保驾护航。
可芸芸众生没有。
你不能因为此，说世家贵血，生来高高在上。
若异地处之，谁知我不可取而代之？
始源帝犹有未起之时，彼时，可有世家贵血？
便是先生，也没有资格，说天下芸芸众生，没有资格踏上大世之舞台。
就算是帝子，也未必就是青丘所求的盖世英雄。
世家永固，众生永碌。
道理，本不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