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捷德莱斯是被窗外的嬉戏声吵醒的。他本能的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仿佛要去抓住只存在于梦中的回忆。一缕阳光刚好落在他的手背上，映出一抹亮色。
　　他穿上一件白衬衫，套上耐用的防水布做的裤子，走到窗边拉开薄纱一样的窗帘。
　　他看见孩子们已经早早的起来了，有些三五成群的在玩着游戏，他们作为赌注的小果实垒的高高的，有时，它会垮下来，洒满一地，就像斑驳的金箔。
　　韦德萨斯敲响了捷德莱斯房间的门。他们约好了今天去寻找一户肯接纳他的人家。在蒙特拉普镇，这里的人热情好客。但是如果稍微远离镇中心，也许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捷德莱斯跟着韦德萨斯来到酒店外面，坐上那辆停在一边的雷特纳。跟着他一起的是宪兵队长和一名担任司机的宪兵。
　　当捷德莱斯问道他们将要去哪里寻找接纳他的人时，宪兵队长有些愧赧地挠了挠头。“我觉得你会喜欢更加自然的地方。蒙特拉普镇周围分布着三个村庄，由三条分叉路通往，我们一个一个看吧。”他拍了拍司机的肩。雷特纳出发了。
　　越是离开蒙特拉普，路便越是颠簸，周围的密林便越是茂密。棕榈树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深色树木。这并不是这里的独特之处了，捷德莱斯在其他地方看到过。
　　道路两旁的密林很快地退去，露出两栋立在空地上的碉堡，宪兵们在这里扎根露营，他们的步枪一排排地放在地上，映出的金色光辉让捷德莱斯心中一颤，竟然有些慌张。
　　经过两栋碉堡构成的哨塔，路分叉为三条，两座山丘横在最中间的道路的两旁，零零星星的宪兵穿着黑白相间的制服，在土黄色的山腰上巡逻。雷特纳飞驰而过，捷德莱斯看不清那些宪兵的面孔，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他们手上已经上膛的步枪。
　　村庄渐渐出现在眼前，一队宪兵正在集和，他们在村中心排成一个方阵，在一名挎着冲锋手枪的士官的带领下向雷特纳上的宪兵队长敬礼。
　　两名宪兵走过来，为他们拉开车门。护送他们巡视。众多的宪兵在接到示意后散开，进入街头巷尾，他们幽幽的背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蒙特拉普村庄的朴素风土中。“为什么这里跟军事戒严一样？”捷德莱斯困惑地问道。他原先以为，一个如此美丽的地方是不会沾染上鲜血的。但现在看起来他错了，这里的美丽可能是一种恩赐，而恩赐则必定得偿还。
　　“这就是军事戒严，客人。军事戒严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宪兵队长严肃地说着，带他来到村庄中的一户户人家里。
　　这里的人都很贫穷，至少在捷德莱斯看起来是这样的。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机械，没有任何精工的首饰甚至于精密仪器。就连房子也是用木头加上麻绳与不知名的黏合剂构造的。看上去摇摇欲坠。
　　人们习惯于在屋顶铺上一层茅草，在起风时，就会莎莎地发出声响，就像风在诡秘地偷笑。
　　捷德莱斯注意到宪兵队长并没有带他挨家挨户地去敲门询问，他更像是仔细斟酌之后选定的几户人家。
　　在村中心靠近角落的位置，终于有人大大方方地同意了。那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老实人，他说他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原先这里还有贵族时，他的先祖为一位亲王耕种，后来解放者来了，他的先祖们也就在这里住了下去。
　　宪兵队长似乎很不满意，他看了看捷德莱斯，征询意见一样地盯着他，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又赶紧藏到背后。
　　“我觉得这过往很精彩。”捷德莱斯知道自己带着好奇，但何乐而不为呢？自己来到这里是因为好奇，住在这里是为了好奇，为什么不继续带着好奇，住进这拥有令人称奇经历的人家呢？他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就住在这里吧，我们带你再去看看另外两座村庄。”队长撇了撇嘴，拉着他往回走。
　　雷特纳又是一路颠簸地走了接下来的路。另外两座村庄与之前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那里的人没那么热情，那里的宪兵杀气腾腾，那里一成不变的贫穷，愚昧，乃至于粗俗。
　　在蒙特拉普左边的村庄更是如此，那里的房屋在四壁上挂满了先祖的头颅，在下面摆上祭品。路过时，捷德莱斯看见一些孩子正在被他们的父母呵斥着祭拜，把额头磕出一个个血印。
　　“这里就是这样，这才是蒙特拉普。”队长轻描淡写地说道。
　　最后，雷特纳回到了中央的村庄，捷德莱斯也去那家人里准备过夜。
　　时间过的的确有些快了。捷德莱斯不记得在哪个地方能够让时间溜走的仿佛一个精明的小偷。转眼间，太阳竟然已经要沉向海面了。
　　他把行李给了那位老实人，看着他把东西全装进一个牛皮制成的背包里，笑呵呵地放进许诺给捷德莱斯的房间。风刮了起来，他忽然觉得在略微凄冷的海风下，那笑容有些诡异，有些冰冷。
　　想要去来时的码头，或者蒙特拉普镇，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队长把那辆雷特纳开走了，他告诉捷德莱斯明天他就会得到一辆属于他自己的越野车，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生产的。捷德莱斯不关心这些，他只想在黄昏时看看沙滩，看看那些孩子，听听欢笑，闻一闻带着咸味的空气，最后沐浴在阳光里。
　　也许明天这一切就能开始了。捷德莱斯这样想着。他向那位老实人打了个招呼，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展开自己的折叠床，睡在并不松软的帆布上面。
　　他沉默了一会，听到了出门的声音。他坐起来，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见屋子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打开背包，拿出用于纪念用的国旗，它已经破旧不堪了。粗壮的钢棍支撑着它满是污垢的旗帜。捷德莱斯握住钢棍的底端，用力地拧开，从里面抽出一袋用油纸包着的金属零件，放进了背包里。。
　　他摊开油纸，细细地数过每一个零件，慢慢地感受刺骨的寒气和银光。他试着组装了一下，惊讶于寄送者过人的胆量。
　　他冷静了一下，紧接着加快的速度。最后，一把中等口径的狙击步枪，放在了折叠床上，枪口上的消音器没有做哑光处理，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