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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忘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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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常对着一片落叶出神,小心地思考着那些自以为是又不太确定的永恒。一片叶子悄然落下,初春又会探出新芽,就这样不辞而别又四季轮回着,虽没留下什么,但它却在生命的尺度上仔细地走过,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这便是永恒吧。年轮并不代表岁月,却篆刻着过往,圈画着人生那些重要的篇章。在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那沧桑的树干里的我的脸,那成长里留下的皱纹悄悄爬满了我的青春年月,又痛,又感动着。
  拖拽着大包小包的行头,那是用蛇皮袋和塑料袋装满的行头,在七月的骄阳里,我就像赶往车站去远方奔命的老把头。黝黑的脸,穿着分明是从大山走出来的土气的的确良,浓重的山里口音里裹藏着一颗稚气的心,那年我17岁。熙攘的人群,闪烁的信号灯,矗立的混凝土建筑,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一切都让我眩晕。虽然交通很便利,可这是我第一次到县城。“嗨,你好,新的一切!”,我小心对着自己,也同样对着空洞的一切低语。
  你相信命运吗?那么什么是命运?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当处于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面前时,人总归会相信命运。命运应该是人们处在一个无法预料又无法改变的事实面前,为自己的无力感寻找的借口,是自我救赎的解脱和既定事实的妥协。当我们高考失利时、至亲故去时、事业低谷时,往往会感叹一句“啊,都是命呀!”虽然我总是搞不懂,此刻,站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我还是不禁感叹:“一切都是冥冥命运安排。”母亲是专程来送我的,看着贴在混凝土建筑上如狗皮膏药一般琳琅满目的广告牌,她显得无助又惊慌失措,干瘪的手紧紧攥住衣角,想对我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噎住了。母亲是典型的山里妇女,文盲,常年的辛苦劳作深深地印在她黝黑的脸庞上,一圈圈干裂的黑斑在烈日下像敷在脸上透明的薄膜,整体看上去就像干枯的河床,留下圈圈圆圆四边扎起的光滑的土表。她的眼睛深陷,眼角总是皱着,鼻梁挺拔,嘴唇薄薄的,似乎满腹怨气跟你对峙一般。她的头发浓密又蓬松,小小的骨架躲在松垮的长袖衣服里,关节处隆起着,看起来像是害了什么长期折磨人的病。母亲是极少来县城的,除了那些年不得不必须出席的离婚官司外,几乎全部的青春年月都挥洒在山脚下的几亩薄田里,所有的好脾气都消磨在鸡鸣狗叫中。她时而用眼光去追逐着过往的车辆,时而盯着脚下光滑反光的地板砖,最后把眼光投向了她熟悉的群山里,再也抽不回来了。或许她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便开始变的不安起来。
  母亲是老张家的第三个孩子,当她睁开眼时,围在她身边的是两个老头,三个小孩还有姥姥。这样满是老人和孩子的一家人挤在三间屋里,两个老人各住一间,他们一家子住在中间不足10平米的石头房子里,连一扇窗户都没有。谁也不曾想到,这不足10平米的石头缝隙里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在经历了风吹日晒后,不但没有击垮它,反而让它磨练出坚强的意志,雄壮的体魄。在寒风刺骨的日子里,他们拼尽所有的力气生根,待到和煦的春风袭来时,便会茁壮成长,枝繁叶茂。
  母亲的故乡位于绵延不断的沂蒙山脉的边缘,盘绕在山腰的砂砾路的拐点将两个难兄难弟的城市一分为二,从石缝里渗露出的山泉不断汇聚、壮大,在约定的地点汇合,成为两地人民割不断的血脉,滋养着这片土地上默默生长的人。群山合抱,围起一个漏斗状的低洼,高低错综处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石头房子。从山上俯视,村子笼在袅袅的青烟里和雾蒙蒙的树荫下,布局错乱无章又巧妙嵌合的石头建筑在羞涩地招着手,此刻,仿佛一下子跌落在远古的失乐园里,心境幽悠,心事渺渺,心胸酣畅。村子的北边有一个人工拦截的湖,湖水碧绿清澈,波光粼粼,湖边白杨挺拔,随风招摇,湖边石头阵里东起第四排的胡同里门口朝东的那户人家就是母亲的老家。雪花漫不经心地坠落着,把石头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煤油灯微弱的光线在窗户上闪烁,它似乎睡不着。一个老头坐在炕边,另一个老头蹲在锅台边,无声地抽着老旱烟。
  “他娘去的早,眼下光景又是这般,可,也是时候给老大寻个媳妇了。”年长的老头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缓缓地伴着叹息吐了出来。
  “是”,年轻一点的老头不假思索地应着。
  “明天问问周老三家的新媳妇,让她给寻摸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咱不求长的多俊,肯卖力气就行。”
  “行”,年轻的老头仍旧把头埋在两腿之间,袅袅升起的青烟似乎把裤裆点燃了。
  “行!是!一辈子就这德行,三脚踹不出个屁!”,年长的老头把烟锅狠狠地在炕沿上敲了几下。
  “我去说!”,年轻的老头拖着余音,消失在茫茫雪夜里。
  咚咚的敲门声断断续续,即使再犹豫小心地动作也能打破这和谐的宁静。雪花被惊醒了,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格外下的紧起来。老头从门缝里使劲地张望着,竖着耳朵,仿佛是夜里的贼怕什么人突然出现,把他抓了一个现行。空气显得格外宁静,老头从门楼子下往后退了几步,像是下了决心不等了,最后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这时,周家的男人出来了,看到如雪人一般的老头,擦着睡眼贴近了才认出来,便请他进屋。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可是又挂在心上,睡不着!”,老头不好意思起来,放下了他惯有的架子,紧紧地跟在男人的后边。进了屋,老头拿出装的慢慢的烟袋,递到男人的手上,说到:“尝尝,我自己烤的。”说完,老头无心关注他心爱的烟丝,在屋子里张望起来。
  “媳妇睡了?”
  “让夜猫子叫醒了,不知道有啥事列!”,未等男人搭话,新媳妇便一边披着衣服,一边走了出来,眼上堆满了笑,在灯光的映射下灿灿生辉。
  “是这,我家你大哥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
  “这事呀,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新媳妇不等老头话说完,就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话音如崩裂的蚕豆一般清脆,拨开了萦绕在老头头顶的乌云。老头激动起来,狠狠地咂着忘记点的烟嘴。
  “可,我家的光景......”,老头想起烟没有点着,忙把烟锅伸到煤油灯上,把剩下的话吸进了肺里。
  “嗨,放心吧,我一定给大哥找个不错的,礼我定不收你的。”
  老头更加激动起来,眼里放着光,望着她,泪水快要夺眶而出了。他根本拿出像样的礼来答谢她。
  一个星期后,周家媳妇兴奋地跑进了老张家低矮的石头屋。
  “成了,说的是马亓王家的姑娘,人家家境好,长得不赖,就是岁数比自家哥哥大五岁。”周家媳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未等年轻的老头反应出他习惯了的激动表情,年长的老头恨不能从半掩的门里冲撞出来。
  “我的心事了了”,他抬起头望着天。
  “爹,彩礼咋办?”
  这简单的话语像是惊雷一下子把老头从白日梦中拉了回来,然后重重地摔在了黄土地里,埋在了雪水搅拌的泥泞中。
  空气变得凝重起来,雪后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像是一滴墨水不慎滴在了一张新的白纸上,天气似乎更冷了。转眼间,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像人的心情一下子浓郁起来,连在雪地里觅食的喜鹊都忍不住侧着头看看发生了什么怪事情。两个老头暂时停下来手上的活计,弥漫的青烟变得丝丝缕缕起来,巧妙地转移了眼前的尴尬。
  周家媳妇绷紧的脸终于在一声清脆的笑声中塌陷了。她轻轻地甩了一下胳膊,示意老头,此刻要注意听她讲接下来的重要事情。两个老头收回目光,死死地盯着女人的嘴,似乎那张嘴要开始吃人了。“不知道人家要个什么条件,我们什么也拿不出来,该怎么办?”两个老头不约而同地担心着同样的事,没有解决的回旋余地,身体便开始觉得如万蛇齐咬一般不自在起来。
  人,可以一瞬间改变想法,缺不能一瞬间改变物质的匮乏。贫穷是不能扎根,却紧紧地缠着你,束缚着你的眼睛只能看到脚下的土地,直到你强大地挣裂它的束缚。
  这是第一次快嘴没有赶上动作,周家媳妇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肯定是个惊喜,但怎么解释需要她下一番力气。
  “人家不要彩礼!”周家媳妇直接了当地说道。
  一声干雷落地,惊起一片落雪。
  “啥?”,两个老头先是感觉到了眩晕,然后激动地热泪盈眶,最后夹杂着好奇与怀疑。
  后来,听姥姥说,媒人去王家说媒,说姥爷是个教师,家里四口人,祖上几代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富户。那时候说媒是不让见面的,姥姥因此很忐忑不安。
  姥姥的爸爸就想,这家人品行正派,家里老头和老婆子,再加一个弟弟,负担很小。嫁过去的话,只要勤快点,大妞肯定能把光景过好。
  于是,这门亲事就爽快地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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