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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一年前，我要怎么对你吗？”休息日的第二天，顾夏提着两个陶甁不速而至，坐定之后，将摆在桌上的其中一瓶推到王砾面前，问道。
王砾拿起，打量一番，拔开塞子闻了闻，皱眉道：“酒？”
“怎么，不敢喝？”顾夏嗤笑一声，说着，“这可是好东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常偷着喝，为此没少挨打。”
对嘴饮了一口，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辣，王砾还是不由自主的哈了一口气，接着才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又喝下一口，说道：“以前我也想过偷偷喝点，就是没那么大胆子。”
“不是怕挨打，而是怕死，更害怕母亲哭。”他心里默默补上。
“你到底是何身份，至今也没个准。”顾夏喝了一口，靠在椅背上，接着赞道，“你很聪明，这些机巧绝非一般人能够想到。”
“我是化外野民，无依无靠。”
“没人相信，包括我在内。”顾夏探着身子，逼视道。
“随便。”王砾耸了耸肩。
“之前的问题。”顾夏重新靠在椅背。
“不想。”
“是怕知道了失望？”
“差不多吧。”王砾坦然回道，而在心里，他默默想着，“虽然我的病是在这里治好的，但我对这个世界真的不感冒，即便这样想我自己都认为自己不识好歹。”
“现在想来也是很可笑，虽然依旧不想承认，但有那些念头生出，真正原由该是心底里认为你是一个威胁。就像更小时候，为了获取父亲宠爱，私底下殴打弟弟那样。但那一次，却是为了更多，比如名声，比如地位。更因为突然来了你这么一个不是六姓出身，但又受到众人重视的人，大家感觉有了新的玩物，才会兴致勃勃的想要欺负欺负你。
不，是折磨。
以此让你认清在东域这块地上，谁才是老大。”
顾夏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或许，他今天来此，就是为了说出这些话。
王砾眨了眨眼，心中想着：“这种行为怎么像是心性坏掉、没有长大的小孩，虐猫虐狗，只图一乐。真不愧是纨绔子弟啊。纨绔？用这个词应该没错吧。”
“不过，去到边塞见识一番，生死边缘走上一遭，才知道何为浅薄和浮夸。一年前的自己，或许在我父亲眼中，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吧。”
“俱往矣。”王砾举起陶甁，示意一下，大口灌到嘴里，说起刚来东域时，顾省和弓提的那一番话，“那时候，支长说带更多人去，我就判断会有人找我麻烦，而弓提问支长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信心。现在想来，支长哪里是对我有信心，是对你们有信心才对。”
顾夏眼睛一亮，不言不语，连喝几口。
王砾见此，好奇问道：“给我说说，游魂关都发生了什么？”
顾夏显然没从他爹身上学会卖关子，闻言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换着法子去搏杀妖族。但那地方不同族地，大家齐心协力，谁也不比谁命贵。”
“哦，妖族都长什么样，夏哥儿去这一年，战绩应该不小吧。”
“嘿，我跟你讲，这妖族奇形怪状，什么样都有，以前是只闻其名，第一次见到还真把我唬了一跳……”
不知觉间，一小瓶酒下肚，顾夏晃了晃瓶子，遗憾的叹了一声：“下次，我再跟你讲。”
送别顾夏，王砾回到卧室，打了个酒嗝，嘴上嘟哝道：“虽然不知道顾夏以前到底是个什么心性，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还真有些道理。不过，顾夏今天表现出来的这种做派，到底是演的还是出于真心呢？
唔，他年龄摆在那里，似乎没有多深城府，而且我听他说话，看他神情，也不像假的。那就姑且当他本意如此吧。
另外，羲国九部教养子弟的方法似乎很有问题啊。”
他嘟哝着有的没的，不一会，沉沉睡了过去。
很快，新的开学日到来，王砾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但等他来到武院所在街道，却发觉今天这日子有些特殊。
看着武院大门外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的诸多少年，王砾心中颇感奇怪，找到督教一打听，这才恍然大悟：“是了，六月乃是元基觉醒的日子，而那平民中元基资质好的，会在泰城经过一批批筛选后入学武院。”
接着，他悚然一惊：“田斐那些人用心何其歹毒，这是要让我在新生面前出丑，以此彰显自家威风。”
说曹操曹操就到，田斐一群人显然等候多时，王砾念头刚刚落下，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了出来，更有田斐直接故意喊道：“叫王砾的外姓神通者，你的对手来啦。”
“哦，叫这么大声，我的对手就是你吧。”王砾斜眼说道。
田斐脚步一滞，接着说道：“你要是想让我做你对手，倒也不是不行。”
“那就来吧。”王砾直接堵死他后面的话，又问，“你想在哪里打？”
虽然不知道田斐具体修为，总归不会超过八脉，而在开通两脉之后，风神特性坚持一分钟不成问题，急攻猛打之下，说不定会有奇效。
“哎，还是见识不足。我若是看过风云二，记忆里面有对聂风的进一步认知，这特性会有多强。不过，特性一强，我能不能用出来也是问题。”
王砾心里转着这个念头，等待田斐作答，冷不丁这时院门口站立的督教说道：“今天日子特殊，禁止私斗。”
“鬼才信这话，刚才田斐说那些话的时候不见你出声。”王砾眼睛一眯，咬了咬牙，顺势说道，“那就明天再战，田斐，我等你，可不要因为害怕不敢来。”
田斐恨恨道：“哼，你等着。”
“如此外强中干，明天我若不给你个教训，我姓就倒过来写。”王砾冷笑连连。
这时，那督教插口说完，似乎时间已到，拿着花名册开始唱名。
王砾走入院门，见颇多人翘首张望，眼珠一转，停下往教室走的脚步，侧立一旁，准备瞧个稀奇，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再次颠覆他的三观。
“顾天一，丁一班。”
督教喊道，顿时便有一个白衣少年喊了声到，乐滋滋走进武院，而这时，周遭各处立着，王砾本来以为也是看热闹的一名锦衣少年向四周乐陶陶一拱手，迎了过去。
“你叫顾天一？以后跟我混，我叫顾付，是你的老大。”
“老大？”
“怎么，不明白？”顾付抬手给了少年一巴掌。
门口督教转头看了一眼，却没说话，自顾念起下一个名字。
“以后在这武院中，你就是我的跟班、随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只要一声呼唤，或者别人以我的名义叫你拜见我，不管你在做什么，都要立即过来。懂不懂？”说着，又是一巴掌拍在少年脸上。
顾天一委屈的四处张望，尤其是看到督教背影的时候，更是张嘴欲呼。
“看什么看，进来武院就要守武院规矩。我现在就是在为各位督教分忧，是为你好，懂不懂？”顾付满脸凶狠。
顾天一嘴唇嗫喏，小声道：“懂。”
“大声点，我听不见。”顾付拍打着顾天一的脸蛋，吼道。
王砾嘴巴大张，但他转头四顾，看着那一个个被叫名进来、名字三个字的少年、被一个个锦衣少年单独训着规矩，牙齿磨得咯吱作响，胸口急遽起伏，只觉呼吸艰难，眼前一阵阵冒着金星。
“这世道，这世道……”
“我懂了。”顾天一悲愤喊道。
王砾愤怒上前。
“很好。”顾付满意点头，又道，“休息日来我家，蛮兽肉大餐，温补元基，吃一顿顶你一周修持，以后表现的好，会有更多。”
顾天一眼睛一亮，满脸笑容，似乎刚才的几巴掌完全不是事。
王砾脚步一滞，茫然转头四顾，心中只剩哀伤。
类似景象满布武院，大多数以暴力威逼然后软语利诱，只有少数人直接以利诱形式拉拢结伙。但不管是哪种，来自平民家的孩子基本没有反抗。
“我总算懂得历史类穿越小说主角的无奈，世道如此乖离，只能戴上面具，徐徐图之。”王砾睁大双眼，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幕，强迫自己将所见牢牢印记心中。
“想那古代，衙内地主随意强抢民女、打杀奴仆，就不怕兔死狐悲吗。当然不怕，一方面有恃无恐，另外一方面奴仆被人欺压惯了，便是悲又有何用。除非等到天灾人祸齐至，大面积活不下去，才会有那翻天覆地的底层起义。但最终还是会因为见识和出身，被另一部分既得利益者攫取胜利果实。如是，王朝更迭，底层大众依旧还是那些。”
“处理问题的诸多手段之中，使用暴力简单直接看起来又十分高效，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习惯。但这种习惯又是如何养成？大概也只能归结于门风和世道。”
“我还是太年轻了，去年时，我还说什么狐死首丘的话，如今想来，何其可笑。会说那些话，仍旧还是穿越者优越心态作祟，以为自己是绝对主角，世界就该围着自己转，认为只要是自己做的事，必然能够取得最大利益化的效果。”
“但穿越者就算受气运所钟，也只能一点一点集聚大势，进而搅动风云，改换人心乃至世界面貌。”
王砾看着来入学的新生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打上戳，心里转着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
“此刻所见，我本就应该有所预见，以后，我绝对不会有那种幼稚心态了。”
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汇入人群一步一步向着课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