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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又逢君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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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阳看着自家公子不喜不悲的样子,完全摸不着主子的心思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从阳这几天格外的忙,公子几乎将所有事都就交给他办,他自己有几分自知之明,这不是因为他办事最好最可靠,大概只是陆宴懒得再唤一人来。他暗暗打量着陆宴的神色,案前的白衣公子执卷静坐,低头敛眉的样子像是高山上独立的松。
  那几位大人前几日说什么来着,“陆宴这个人清高孤傲,不可能暗中使诈”。从阳在心里默默点蜡烛,陆大人哪里是不会使诈,阳策阴谋明明样样在行。
  他借着黄大人的名头给宋知事送了三个美姬,宋知事是出了名的妻管严,他本人瞒着夫人将那三名美姬安置在城郊一处小院子里,得空就悄悄去寻欢作乐,好不风流快活。直到他夫人发现,宋夫人勃然大怒,一场夫妻闹剧让城里所有人看了笑话,谁叫这宋夫人生性彪悍,连着迁怒上了黄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使人去闹了一场,这黄大人前些日子一直在看笑话,忽然这把火就烧在了自己头上,他无端受辱也气的够呛,两家大概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至于这宋夫人是怎么“不小心”知道的,他家公子也脱不了干系。
  又譬如在城内哄抬粮食价格,散播留言,挑拨离间让那些大人急的心急如焚,偏偏不知道是谁干的——毕竟谁也怀疑不到“风光霁”的陆公子身上来。几人原本“牢不可破”的盟约,极其轻易地生出了嫌隙。
  从前还在京城时,将他家公子视作眼中钉的就有不少,求着公子办事的更是踏破了门槛,他家公子呢,笑眯眯地答应,办的事表面上也都让人称心,卖了个人情,可是细细想下去,他所做的任何动作都从来不违背自己的原则,更是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他不主动交往,也没有软肋,谁也拿捏不住,他从不站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没这个必要,哪怕只是中立于各个党派之间,他也做的游刃有余。
  未及弱冠的翩翩少年郎,是个天生的谋臣。
  陆宴的心情倒不是很畅快,虽然事情都在按他预料之中的方向走着,可是他总觉得漏掉了些什么,有什么东西没有抓住。
  “从阳,再去打探江淮,查查他最近都在干什么,都见了哪些人。最好能收买他身边的下人。”
  从阳看着陆宴蹙眉凝重的样子,心下一凛。
  “是。”
  每一个之所以都有一个是因为。
  他之所以来江南,是因为不放心漕运,他之所以不下令开渠,是因为他知道夏季若是赶上暴雨,开漕渠后势必水位大涨,到时候祁江决堤,回天无力。
  他之所以让人散布流言,又暗中挑拨离间,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可是江淮一声不响,倒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公子,陆家送来的东西怎么办?”从阳小心开口道。
  陆宴自从来江南还没来得及回家,昨日陆家人上门,送来了不少东西,从衣服到摆件,古董花草,应有尽有,甚至还送了十来个下人,三个厨子,做足了自家人的姿态,陆宴如今住在官府衙门的一个小院子里,他对住处倒是没什么要求,只是这些东西多的快要将他这小院填满了,大有要给他在这里安个家的意思。
  他看着那串长长的礼品单,有些头疼。
  “摆件东西就拿去当了吧,不必留着。”
  陆家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呢,未见得是讨好,是提醒他回家,还是叫他就别回去了。
  四角香炉中冒出袅袅熏烟,气味是陆家多年用的檀香,他九岁离家求学,十六岁进京做官,回本家的次数少之又少,时隔多年闻到这种香气,像是唤起了他最深的记忆似的,那种名叫亲情的滋味叫人熟悉又陌生,亲切又疏离。
  陆宴怔怔看着窗外,雕花窗柩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车马人声好像都很远,里面他独自一人坐着,对着一卷卷书,守着一桩桩大道。外面的,红尘世界人情纷扰,里面的,道义江山无欲无情。
  笔尖滴落的墨迹在粗糙的纸上泅开一团不匀的墨迹,黑白分明,像是落入他心里的一粒石子,扰乱了本该沉寂幽静的池水。
  他听着道义长大活了十九年,圣人不仁,以万民为刍狗,却要他以天下为己任,为万世开太平。
  世人说他孤高自傲,孑然独立,不是不愿,只是不能。他不可懈怠,不可有软肋,不可回头。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该是这样过下去了,直到他遇见那个奇妙的意外,像是话本子里说的艳遇,书生遇鬼,惊艳了他晦涩的人生。
  非人非妖的姑娘,他居然轻易接受了这样怪力乱神的解释。想到这他不禁笑了一下,笑的有些无奈,只是再也见不着了吧,他所要走的路无关风月,注定是孤寂的。
  船上,姜顽撑着脑袋看着远处一尘不变的江景,头顶的烈阳晒得人晕晕沉沉,她却觉得自己快无聊得发霉了。
  这几日她除了看风景以外唯一能做的就是戏弄怀生,小小的一只糯米团子。长得圆润可爱,容易脸红,戏弄起来极有趣,可是时间一长,这孩子也就知道这个看着漂漂亮亮的姐姐不是什么正常人,无聊透顶了,也就避着她,躲她躲得远,自己捧着一本书坐在犄角旮旯处。
  姜顽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瞧他,这小孩真是,书还能有她好看吗?以后定然找不到漂亮老婆,同他那个同样正经的偶像似的。
  她举起身上随身带着的小铜镜,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照了一会,满意的点了点头,收起镜子,心情好了许多,嘴上骂了一句:
  没眼光的臭书生们。
  四面宽广的水域逐渐变窄了,周围并驾而驱的船只也逐渐多了起来,大都是货船商船,船家来送吃的时告诉她,再走一日就要到姑苏了。
  那一夜无星无月,天空像是被泼上浓黑的墨汁,隐约可见大团大团的厚云团在天空中,阴郁积久不散,她对着墨黑的天空算了一卦,大凶之兆。
  翌日暴雨倾盆而下,雷声风声像是要将这天地搅成一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陆宴于门廊下长身而立,耳畔惊雷滚滚,他心里没由来的不安。
  那种感觉他从未体会过,好像这场大雨冲刷了什么,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远处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飞快奔来,陆宴心下一沉,那人未穿斗笠也并未撑伞,像是来不及了一般,宁愿冒着大雨也要前来,青年黑发遮住了前额,脸上被雨水冲的苍白。来人正是从阳。
  “公子,祁江决堤了”
  “轰隆”一声,耳畔再次传来惊雷,陆宴的内心也如同这环境一般,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祁江决堤了,眼下已经派人抢修堤坝,只是这雨太大,顶不了多久了。”
  “怎么回事?”陆宴问道。
  “是江淮做的。”从阳答:“江淮悄悄开了渠,在城北上游处开了渠。”青年气愤不已,声音近乎颤抖。
  陆宴知道,事情坏了,全坏了,坏的彻底。
  整件事情终于串联在了一起,以一个最坏的姿态展露在他的面前。
  每一个之所以都有一个是因为,江淮之所以忍气吞声不露声色,居然是因为留了这一手,他以为纵使这些人胆子再大也是断然不敢越过他,越过朝廷官府私自动手的。
  江淮这样孤注一掷,简直就是疯子。
  他到底为何这样做,陆宴不信他没想过这一切的后果,他费劲心思做了一个局,究竟为了什么?
  陆宴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瞬间亮如白昼,脸色有些苍白。
  “——备马。”
  一辆马车飞快疾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四周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车夫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的路。忽然,马车停了,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大人,前面没路了。”
  大雨将原本并不牢固的路彻底冲毁,马车无法通过。
  车帘上伸出一只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陆宴蹙着眉看了一眼,随即下了马车,撑起一把伞大步离开。
  离河堤越来越近,远处站着的人也越来越清晰。整个城里的官员眼下都在这里,像是在等着他一般,见到他时,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各异,有些说不清的古怪。
  “陆大人。”
  陆宴望了一眼前方波涛汹涌的江水,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们征调了姑苏府里所有官兵,又征了城内的百姓去抢修河堤。”
  “有多少人?“
  “约……约三百”
  陆宴只觉得撑着伞的手有些颤抖,“你们派这三百人去送命?”
  无人说话,只是雷声仿佛更大了,一声一声惊在所有人心中。
  江淮站在队首,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道:“陆大人莫要耽搁,若真想救,便快些罢。”
  “什么意思?”
  “陆大人还不知道么,您是主要负责官,咱们若是想要撤回这些官兵,得您亲自下令才行,只是眼下您在岸上,他们在河里,怕是想撤也难。”江淮笑了一下,像是遇见了能令他什么神清气爽的事情。
  答案被印证了,一切都水落石出,简单的心惊。
  不是为了财,不为了名,一切阴谋都是冲着他来的,不惜搭上了三百人乃至全城百姓的姓名。
  是江淮吗,不,只怕他后面还有别人,是哪一位呢,太子,宁王,又或是京城里别的什么势力。。
  “陆大人还是快些罢,小船已经为您备好,要想下令撤人,还得您亲自跑一趟了。”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得他皮肤更白,陆宴忽然笑了一下,唇色殷红,红白鲜明的像是雪地里燃烧的烈火,竟是惊心动魄。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扔掉了手中的伞,睁开眼时眉目坚毅,冷意直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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