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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秋拍了拍苏鸿朗的肩，然后径直走向教室门口。
从头到尾，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看了张高卓一眼就别开视线。
他一向不是很喜欢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和别人争论些什么，换做平时他或许还会想办法和平解决，但现在，他没有任何兴趣跟面前的这个人废话。
他现在的心情不能用单纯的差来形容，已然濒临爆发的边缘。如果真的给他一个引爆点……他很难保证自己能够控制住。
然而落在群众的眼里，他此刻的行为无疑是赤裸裸的蔑视，就好像他把质问自己的张高卓完全当做了空气，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忽略掉了。
就连偏向宁秋的六班学生都有些吃惊，宁秋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没有比这更露骨的挑衅了吧？
张高卓起先愣了一下，接着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彻底火了，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宁秋的领口，把他拽了回来。明明做错事情的是宁秋，他为什么还敢这样无视自己？！
下一刻，张高卓的眼睛骤然瞪大。
他怒视着的那双眼睛里没有情绪，不存半点平日的懒散温和，更没有他单恋的陈思涵所描述的清亮的光，就像是一个黑洞，一片虚无。
他仅仅只是看到那双眼，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怒意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那样完全消失，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寒混着恐惧刺入他的大脑，整个人一下子懵了。
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的眼神？为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感觉自己的什么东西险些被抽走了？是……灵魂么？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脸色像是身后墙上的白漆。
围观的人群都傻眼了，他们看着这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刚想上来劝架，张高卓怎么就突然坐在了地上？还一副见了鬼似的样子？
宁秋闭了闭眼，刚才有一瞬间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差点就要全部宣泄出来，还好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他自己也不明白张高卓为什么突然间做出这么奇怪的反应，但他现在急需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于是直接转身回了教室，没有再看身后目瞪口呆的人群一眼。
走廊里跟着张高卓来到六班门口找宁秋算账的几人急忙把正主拉起来，却惊愕地发觉后者浑身冰冷，还在不停地发抖，仿佛被关在了零下二十度的冰库里。
苏鸿朗哑口无言地看完了全过程，还呆滞在原地，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
他一把抓住那只手，把曹金拉到自己面前，抢先一脸凝重地开口：“宁秋可能被鬼上身了。”
曹金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看是你脑子抽了。”
……
……
天色渐渐转暗，铃声响起，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教师收拾好桌上的教案，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教室。
明明已经放学，高二六班里却没有几个人起身离开，班级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座位临近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说话的人则翻着手机，频繁望向门口。
“宁秋怎么还不回来？”
“他今天早上到底干了什么？隔壁班的那个听说差点被送医院抢救了。”
“不知道，但我没看到他动手啊，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做个证？”
“诶，人回来了……”
宁秋走进教室，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视线一路尾随着他回到位置上。
“怎么说？”曹金凑了过来，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他所说的不仅是自己的疑问，也是全班的。
“没怎么啊，你们两个办公室常客还不知道？”宁秋说，“就是思想教育，接着要我们握手言和，最后就放回来了。”
“不是吧？教导主任对你这么客气？”曹金满脸诧异，“我平时被那个更年期妇女传唤过去都得站好几个小时。”
“因为对方爹妈不肯放我走，要求找我家长对峙，还要我赔偿十几万。她怕不好收场，就让我先回来了。”宁秋耸肩，“毕竟没有证据，两边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好。”
“你怎么没叫我？我可以作证的！”苏鸿朗想到早上的事情依然愤愤不平，“明明就是那货先动的手，你什么都没干！”
“张高卓都成那个样子了，你说了他们就信啊？我们班附近又没有摄像头。”曹金翻了个白眼。
两人忽然看到了宁秋的眼神，一齐回过头去，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六班的门口，迈出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进来。
宁秋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张高卓，平静地问：“有事吗？”
“你以为就这么完了？”张高卓像早上那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森冷。
今天主动发难的明明是他，占着道理的也是他，最后却在自己的朋友和六班的人面前丢尽了脸，如果不能圆满了结这件事情，他的脸面以后要往哪里放？
苏鸿朗阴沉着脸想站起来，被宁秋一下按了回去，但他没有就此善罢甘休，大声说：“主动挑事的是谁啊？莫名其妙就栽赃陷害是吧？你说宁秋干了什么事，拿出证据啊？！”
这句话正中张高卓下怀，他冷冷一笑：“今晚约个时间，我给你们看证据。我的等级和装备都没了，而这个人——”他指向宁秋，“名字都他妈红了。”
在中庭之魂风靡世界的当下，第三中学的绝大部分人都是玩家，而且这件事已经在全校传开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细节，他们知道失去装备和等级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如果宁秋真的做了这件事，那么——
此刻听到张高卓的话，很多人都半信半疑起来，他说得这么有底气，莫非是真的？
包括苏鸿朗在内，所有人都看着宁秋，很明显，只有当事人自己能够回答。
但出乎其他人意料的是，宁秋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明白，自己解释不了。
昨夜他们的冲突爆发是在副本里，而那时还没有发生后来的变故，直到副本攻略完毕，他才抹去「星辰」小队的记忆。
今天由于情绪不稳定，他也没能及时想到让希尔消除张高卓的记忆，如果现在解释这件事情，势必会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昨晚也进过那个副本。比起自己的清白，保密明显更加重要。
但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缘由，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宁秋，这难道就是默认了？背后捅刀子的这种行为……可是真正的卑鄙无耻啊。原来他是这种人么？
张高卓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了。他原本以为宁秋会把自己临阵脱逃的事情抖出来，也准备好了充足的说辞，相信正常人都能够理解。宁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但反正都是好事，给他省下了功夫。
“没话说了？”他立刻乘胜追击，讥讽地说“捅队友刀的阴狗？”
“他妈的闭嘴，会不会说话？”苏鸿朗霍然站起，满脸愤怒，他心情最为复杂，打心底里不相信宁秋会做这种事，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辩解。
曹金也跟着站了起来，做好了动手或者劝架的准备。
“狼狈为奸是吧？我不在乎。”这一次，张高卓没再像早上那样怒气上头，只是看着苏鸿朗的眼睛嘲讽，“要动手就来，让大家看看是谁无理还犯贱。”
苏鸿朗怒目圆睁，差点就一拳挥了出去，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地停住了。
如果这时候动了手，事情就更加解释不清。
张高卓把视线转回宁秋身上：“说句话呗？还是不敢说了？”
他的语气极尽嘲讽之能事，阴阳怪气到了极点，但偏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反驳。
窗外也聚集了很多从别的班闻讯而来的学生，不断地窃窃私语，看向这里的眼神或是复杂或是幸灾乐祸。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宁秋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了起来，拿起包，对着曹金和苏鸿朗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就走。
他很清楚，从自己选择做正确的事情开始，这些随之而来的后果都是他必须承受的。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会说。
张高卓不再咄咄逼人，悠闲地看着宁秋离开，嘴上挂着胜利的微笑。这种时候什么都不需要说，他就已经赢了。
宁秋目不斜视地走向门口，但余光还是看到了周围的人。那些熟悉的脸都带着无比复杂的表情朝向自己，眼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年轻人聚集的学校中，爆发冲突是常有的事情，通常没有任何人会无理由地责难一方，除非他真的做了不被所有人认可的事情。
一旦如此，那个人势必成为所有人排斥的对象。
哪怕那是误会，也不再会有几个人去思考。人们只会记住自己看到的，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真不值啊。宁秋想。
但最后又为什么这么选了呢？
或者是因为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哪怕不被任何人理解，也一样是正确的。
站在教室门口的是几个与张高卓关系很好的男生，他们嘲讽地看着宁秋，主动给他让出位置，放他离开。
走廊上忽然间出现了些骚动，宁秋以为是老师来查看情况，没有在意，眼下他只想尽快回到家里调整情绪。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的时候，一个声音穿过层层人群，传入他的耳中。
“宁秋？请等一下。我来解释吧。”
宁秋原本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校长亲自赶来喝令他留下，他也绝对不理会。
但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
看热闹的学生占满了走廊，一个女孩却畅通无阻地走了过来，人群自发地分开，给她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女孩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本校校服，上衣完美贴合着身材，短裙下摆和垂至腰间的标志性栗色长发一起轻轻晃动。
她走到六班的门口站定，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好，我是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