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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城中暗潮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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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洋其实是个很有心的男生。这是通过一个多月的留心观察,清水对陆洋看法最大的改变。
  相比于陆洋,自己的公司离住处要更近一些,所以早晨起来得晚,而陆洋会恰到好处地在她推开房门之前离开卫生间,到了晚上,错峰的使用也让她在沐浴时有足够的热水,而无需空等。
  如果准点下班的话,他会顺带帮她把快递拿回来,但大多数时候,他似乎都都需要加班。因为睡眠浅,她担心被吵醒后无法再进入梦乡,所以常常会躺在床上等他回来,但往往是一早醒来,也没有听到多余的噪声,只有卫生间里那管日渐空瘪的牙膏皮,证明了他回来过的痕迹。厨房的凉水壶里一直是满满当当的状态,用手一摸,是温的,她匆匆倒入保温杯就出门了,站在斑马线前等绿灯的时候突然想到,她都快忘记自己上一次烧水是什么时候了。
  周末推开房门的时候,她常常会发现餐桌和沙发都有收拾过的痕迹,卫生间的洗手台用百洁布擦拭得纤尘不染,在镜前灯的照射下倒映出白光,浴室的地板上,那些散落了一个礼拜的头发丝已经不见踪影,陈旧起边的木地板上还有水渍的痕迹,角落里的拖把是湿的,而陆洋的房门敞着,他出门跑步去了。
  偶有遇上洗衣机或者顶灯罢工的时候,他稍稍捣鼓一阵便能恢复正常,省去了叫房东来维修,还需要等上几天的不便。
  这些一点一滴的细节似乎微不足道,但汇集起来就足以构成生活中的幸福感。
  凡此种种,都不是事先约定好,或者敞开天窗说亮话,清水明白,她和陆洋都不是能说会道的人,都习惯于用行动代表言语,即便两个人共同待在502的时段里,也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但清水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天气转凉,吊带和短裤换成了衬衫和长裙,她可以更自如地行走在客厅和厨房里,而即便是呆在房间,她也能够很自然地接受外面的响动,她知道那儿是谁,在做些什么,那个挂着“HOME”的房门不再永远是关闭的状态,随着她的心情,敞开的时段与日俱增,那个想要搬走的念头,像客厅纸篓里的垃圾,不知不觉地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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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很忙啊?好几次看见你跑着进楼的,想给你打个招呼都没空。”
  不期而遇的咖啡店门口,任宇打趣道。
  “嗨,”陆洋把裹到脸上的围巾扯下来,呼出一串白雾,“我们组有个同事——对了,就是之前跟你说的,我的那个学长,受伤请假了,我们这项目一时半会运转不过来,公司里现在是鸡飞狗跳的。”
  “你们这还有工伤的啊?”任宇哭笑不得。
  “这个嘛,”陆洋瞅着左右没人,小声说道:“听同事议论,上周平安夜在酒吧里喝大了,从卡座的桌子上滑倒摔下来,这会儿正在家躺着。”
  “够尽兴,”任宇笑着摇摇头,转口问道:“元旦三天假,打算去哪转转?”
  “还不知道哎,这几天我是忙得晕头转向,都没空关心这个,你们呢?”
  “我和琳琳去西塘逛逛。”
  “不待上海?”
  “太挤了,”任宇感叹道,“早几年好些,这几年是越来越挤,索性到其他地方去。哎,你不约一下你的那个室友?”
  “嗨,又不是男女朋友,”陆洋打着哈哈,连连摆手。
  “脸皮这么薄,也不怕给人捷足先登了。”任宇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晃了晃手里打包好的咖啡,“我先走咯。”
  陆洋望着任宇的背影呆了半晌,回过头,正好看到咖啡馆的玻璃门后隐约站着个人,双手提着两大袋打包好的咖啡,他连忙上前把门拉开。
  穿着枣红色大衣的女生和她一样,围巾也裹得严严实实,米白色的贝雷帽下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她朝他点头致谢,侧身从门口走出来,冷不防被身后的人群撞了一下,一个趔趄,手里的打包袋直接塞到陆洋的怀里。
  “没事吧?”
  陆洋扶住她,手上一阵灼痛,这才看到有杯咖啡撒了出来,顺着被浸透的纸袋流到自己的手上,他连忙甩了甩,好在天气寒冷,疼痛感一下子减轻了。
  女生摇了摇头,低头盯着陆洋的手,声音从厚厚的羊绒围巾里传出来:“你……”
  “我没事。”陆洋连连摇头,擦了擦手,头也不回地就转身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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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真的来啦。”
  陆洋刚掀开卷帘走进地铁站,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节日的喜庆,延伸到视觉尽头的,是一水的大红色LED背景墙,各式各样辞旧迎新的广告呈列其中,配合着四周的红灯笼,显得暖意融融,而夏媛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这些广告牌前。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陆洋愣愣的看着她。
  “我跟你很熟嘛?”
  “我觉得你应该是遇到什么难处,”陆洋搔了搔头,“要不然平时也确实没怎么搭理我。”
  “行吧。”
  “遇上什么事了?”
  “分手了呗。”夏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领着他朝外走去。
  “哦。”陆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你之前说的什么学长,和房东是邻居的那个,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让他帮忙说说,房租能不能给我打个折,我最近穷得都快没钱交房租了。”
  “行啊。”
  陆洋看着夏媛踢着路旁行道树下的小石子,没有要往下接话的意思,就默默地跟在她的身旁。风扬起她栗色的梨花卷,透过针眼稀疏的毛衣外套和她单薄的身子,像拂过一支飘荡的芦苇。夜幕下是蠢蠢欲动的人群,恣心所欲的兴头溢于言表,远处的道路旁,有人弹着一把吉他面朝着过往的路人在演奏,唱的是蔡琴的《往事只能回味》,身前行人匆匆,身后车来车往。
  “你怎么没和清水一起?”
  “啊?”陆洋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和几个同事提前约好一起跨年了。”
  “所以我只能是第二选择咯。”
  “我在你这不也是吗?”
  “哟,”夏媛撇撇嘴,“看不出来,嘴这么贫。”
  “你跟她很熟吗?”周围人潮涌动,陆洋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那可不,”夏媛的情绪似乎被周围感染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其实也没有,上个月在楼底下,帮着把我双十一买的一堆快递一起抱上来,就聊上了。”
  “这样……”
  “人挺好,就是太单纯了,”夏媛看着身边摩肩接踵的人群,“你可别欺负她。”
  “我?”陆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会?”
  “不一定是故意的,只是吧,你这人太钝,容易在不经意间得罪人。”
  “什么?”陆洋被身旁的人撞了一下,一瞬间没有听清,只好换了个话题,“你不难过了?”
  “难过又有什么用,”夏媛自顾自地嘟囔一句,走了两步,突然偏过脸对陆洋说道,“哎,大好时光,别浪费了,咱们去外滩跨年吧,这儿走过去也没多远。”
  “好呀。”陆洋心里一动,点点头,望着被人群推得越来越远的夏媛,再次抬高了音量,“就是太挤了。”
  “什么——”隔着好几个人,夏媛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我说,这儿太挤了——”陆洋朝她喊道,周遭嘈杂的声音让他把嗓音提到了最大。
  “没事——”陆洋已经看不到夏媛的身影了,但他能听到那清亮的声音从汹涌澎湃的人潮里传出来:“咱们比赛,看谁先到,就江边的钟楼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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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高采烈的人群战胜了肆虐多时的隆冬,张灯结彩的街灯照亮了腊月的夜晚。
  陆洋站在街角的临时座椅旁,停下来喘口气。举目四望,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旅鼠一般义无反顾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缓慢前行,身旁是一个小孩坐在爸爸的肩膀上,似乎由于无法动弹而有些不耐烦了,远处的路标下,两女一男似乎在争执些什么,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都是无法避免的,陆洋叹了口气,刚想把目光移开,却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拨开人群就往前挤。
  “怎么回事?”
  当陆洋从人缝里钻出来时,站在他面前的,只有清水一个人,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面色通红。
  “先出去。”
  逆着人流,陆洋拉着清水,穿过层层叠叠的人肉阵,绕过三个街区,走上一座人流相对稀疏的高架桥,这才停下脚步,回头问她:“你不是和同事们在一起吗?”
  “本来是,他们要往广场那儿走,我就多看了一眼烟花,回头就找不着人了,没想到今天晚上这么挤,”清水显得很不开心,“我赶着去找她们,一个人在人群里又很慌,没注意背后被推了一把,撞到刚才那对情侣,就给人骂了。”
  “放宽心放宽心,”陆洋安慰她,看了看表,说道:“现在都十一点四十分了,你也不用赶着去找他们了。”
  “是啊。”清水叹了口气,索性倚在护栏上,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一开始你邀约的时候,我以为今晚肯定见不到你,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跟你在一块儿。”
  陆洋也乐了,嘿嘿地笑着:“缘分嘛。”
  临近零点,远离中心的高架桥上行人渐稀,周遭安静清冷,陆洋能够听到远处黄浦江两岸传来的喧闹声,透过重重叠叠的楼宇,依稀能在罅缝里望见那灯火通明的盛景,而清水则背对着他的目光所向,望着他身后的夜幕。
  “你说,这儿人这么多,为什么还是有人前赴后继地往这里挤。”
  “你说的是外滩?”
  “我说的是上海。”
  “因为这儿好呀。”
  “哪里好?”
  “生活环境好,工作机会多,还有对人的包容性。”陆洋把手交叉抱在脑后,空旷的风从高架桥上由远及近地吹来,让脑子为之清醒,到了这时候,心里反而平静下来,那些躁动、兴奋和期待,都被慢慢抚平,跨年与否,只是一瞬,踏过了零点,也不过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却不会是新的开始,人们会记住那些欢欣喜悦的时刻,但时光不会因为特殊或稀有而有所停留,生活总在继续。
  “你很喜欢这里。”
  “是的,”陆洋毫不迟疑,突然有个疑问:“你为什么想留在上海?”
  “我?”清水似乎没想到陆洋会问她这个问题,一时有些语塞,她捋了捋额头旁的碎发,刚要开口,桥下尖锐的警笛打断了她,几辆警车呼啸驶过,紧随其后的是救护车,闪烁的蓝色救护灯散发着不安的气息。
  陆洋拉着清水的手从高架桥上往下走,四周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夜幕下骚动起来,这时从远处跑来两个人。
  “不要再往外滩挤了!”来人边跑边喊,借助着依稀的路灯,陆洋看到他们身着的是黑色的警服。
  “发生踩踏了!疏散!疏散!”
  陆洋心里一咯噔,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清水的手,周围的人群闻风而动,纷纷调转方向往回走,四下里是窃窃私语和各式鞋靴摩擦地面发出的急促的声响,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密,身后的人群慢慢开始奔跑起来。
  有人焦急地朝面前飞驰而过的出租车招手,但过了午夜的计程车像流星一样从眼前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陆洋紧紧攥着清水的手,跟着身边的人群跑起来,没有人作停留,也没有人高声喧哗,他看不到周围是谁,他们的脸,他们为今夜精心准备的华服和妆容,统统在漆黑的夜幕下臣服于原始的本能,人群从街头巷口和转角处汇集而来,像怕火和光亮的兽群,背对着华灯与流光,从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逃向漆黑的大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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