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古未有之巨变

　　眼见到这样一幕，张明珏也瞪大了眼睛，即使躺在地上也尽力想要观察到两人之间更多的交战。他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这次真是绝处逢生！？
　　相比起两位本身眼界不低的人的反应，老马最是朴实。
　　他只是仿若痴呆地看着场中，他看不出宁易的手法如何，却因为赫连威的神色而有所希冀。赫连威现在的神色就好似他一位老乡偷别人家的牛被发现时候的样子，有这种样子的人通常处境不是很妙，既然他不妙，那么对自己来说就是好事。
　　这是老马简简单单的思维所得出的结果。
　　房间里面沉默了许久，老马、赵碧秋、张明珏都在看着宁易和赫连威两人。而另一边，宁易也关闭了文明模板的加载，静静等待赫连威的反应。
　　赫连威思考良久，脑子里转悠着各种流派用劲的法门，却仍然弄不清楚宁易刚才做了什么，终于忍不住发问，“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我懒得对你说。”
　　宁易摇了摇头，“即使我说了，你这样境界格局的人也没办法懂。我来此地，志在传道，而你却注定没有得道之能，只能被我所杀。”
　　“注定是什么意思？”赫连威忍不住皱起了眉，“你认为一个人天生是什么样子，这都是没办法改变的吗？”
　　“不不不，我不是在说天注定。我说的是我来注定，按照逻辑来说我是比天大的。”宁易指了指旁边的木枪，“当然，你还是不懂……咱们就不废话了。去，拿你的枪。”
　　赫连威冷哼一声，“胡言乱语、狂妄自大，你何德何能……”
　　“拿你的枪！”宁易长剑一荡，直指赫连威的咽喉，那一抹剑光森寒闪亮，耀人眼盲，赫连威当即不敢继续说话。
　　他只得深深地看了宁易两眼，然后头也不转地慢慢后退，一直盯着宁易接近木枪。这一切都很缓慢，直到接近了长枪，才忽地一下动作，将长枪拔出。
　　这显然是怕宁易偷袭，才采用这么突然的动作。
　　此时此刻，两人相距已有五六米。这是一个长枪很好施展的距离。
　　拿到拿手武器，赫连威的脸上已露出了自信而傲然的神色。
　　而宁易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并不想多说，而是想要尽快进入战斗，或者说……尽快结束战斗。
　　因为他害怕。
　　是的，尽管刚才他轻功一送，接近了赫连威，又轻轻用内力渗透到其手掌处一激，将其手中长剑夺走。但这并不代表宁易其实已经吃定赫连威了，因为理论和实践本身就是两个概念。
　　理论上来说，我的胜算极大……可是我能不能做到理论上呢？宁易暗暗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是宁易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动手，甚至在不远的未来，就是他第一次杀人了。他之所以不想说话，是因为他怕自己说话颤抖。甚至他之所以说话那样狂妄、那样自大，其实也有一部分是为了给自己打气。
　　一切都要快！他告诉自己：快一点，什么都不要想。
　　杀人，本就是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杀的最快！
　　宁易忽然看穿了赫连威一个破绽，心中一个念头闪烁，推动着他猛然出手。他剑法精妙，化作一缕闪电、一匹白练，忽地已来到了赫连威左侧，长剑倏然递出。
　　又是那种神奇的步伐！
　　赫连威瞪大了眼睛，即使在如此警惕的时候，他也有刹那间的失神，没办法反应过来。
　　长剑怒鸣，杀气凌乱。
　　耀眼的剑锋，赫然间已到了赫连威的咽喉处。
　　这并不是因为宁易快，如果是另一个与宁易速度相同的人，却不通内力的话。那么就算赫连威比不过那样的速度，也不至于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宁易之所以让人反应不过来，是因为他的步伐诡异。
　　常人再快，动作还是奔跑，所有的身体运动都符合人的常识。就算你眼睛跟不上了，你看到他上一秒的动作，还是可以轻松预测他下一秒的所在位置。这种预判对常人来说极为困难，但对赫连威、张明珏这样的武道名手，却是如呼吸般信手拈来。
　　甚至很多时候，一个人动作过快时，想要停下也会变得更加困难，更加狼狈，反而会成为战斗中的负担。
　　这是物理定律，就算是力量比常人强大千百倍也不可避免。
　　可是宁易的步伐却完全不遵循这些道理。他就只是轻轻一点脚尖，就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原地，然后接近了赫连威。他的动作甚至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声势，尽管手中长剑攻势凌厉，可他的身体却像是一张纸一样轻柔，只发出了一些细细的风声。
　　这简直不像是他自己在奔跑，而像是有某种神奇的、无形的、但又确实存在的力量推动着他一样！
　　这份速度并没有超乎赫连威的反应上限，却让他感到生平难以招架的诡异。
　　事实上，这也是赫连威疑惑的地方。就算张明珏这样的书生，练剑多年其实也肌肉精悍，只是常人难以看出来罢了。可赫连威这样的专家却能肯定，宁易不是张明珏那种伪装的状态，宁易的四肢纤细、步伐轻浮、腰背无力，这样的根基根本无法支持他进行战斗！
　　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这份力气？
　　好，既然躲不过，那就和他继续换伤！赫连威一咬牙，他此次穿戴的甲胄本是沙场战装，便是在万箭齐发的战场也难被伤害分毫，这让他几乎有无敌的自信。
　　因为这本不是用来进行单人对决的装备，而是猛将在战场人挤人的状态下挥舞长柄武器时穿戴的铁罐子。而即使再有如此技巧的武者，却也会因此重量而难以施展。普天之下也只有赫连威了，只有他能在一人对决中穿戴这件装备，只有天生神力，又自创绝学，就连无双的剑圣何玉宇，都认为他注定在战场上扬名四方。
　　赫连威一直相信，自己绝对有底气和天下任何人以伤换伤。
　　现在，他依然如此相信着！
　　即使如何反应不过来，赫连威仍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微微转移自己的身体，埋低脑袋。在避开咽喉的要害以头盔承担的同时，他猛地在枪身的某个位置一按，枪身忽地发出一声咔嚓，后面大半截居然一下子落了下来，长枪一分为二，而赫连威趁势抓住前半截，连同寒光闪闪的枪头，朝着宁易身上扎去。
　　这长枪居然还是有机关的。
　　只一瞬间，就从比两把剑还长的长兵，一下变成了一柄“匕首”。
　　宁易一下子欺身靠近，这儿本来就是长枪难以发挥的距离。不管是张明珏还是赵碧秋都认同他的选择，可赫连威的反应也极快，他显然早想过了遇到了类似事情的处理方式，当敌人一心认定欺近赫连威就能微操胜券的时候，他的这一招绝对会造成巨大的“惊喜”。
　　——但今天，得到“惊喜”的却是他。
　　宁易的长剑震击在赫连威的甲胄上，火花溅射，发出一个类似琴筝断弦般荡气回肠般的金铁交击声。
　　赫连威的“长枪匕首”如同暗处闪烁的一道刺目光芒，在这风雨飘摇的夜色中，撕裂出了一道血色的痕迹。
　　结果十分明显。
　　宁易的攻击击打在了赫连威的头盔上。
　　而赫连威却洞穿了宁易的肩头位置。
　　血花溅射出来，有一点落在了赵碧秋的眉心，他呆呆坐在地上，眼中的希望之火一下子缩到极小，那颗激荡的心也像是一下子落到了谷底，忽然露出了一个苦笑。普通人的肩头和铁制的头盔相比，自然是前者更加脆弱不堪。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张明珏的瞳孔收缩，却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不对劲。
　　战场中的两人维持着最后一击的动作。
　　赫连威忽然问，“你还没有回答我，这是什么妖术？”
　　宁易低下头，撇过眼，看了看自己肩头的伤痕，“啧，真是好痛啊……这叫做内力。是一种人体经络中的能量，通过运功吐纳锻炼，能够给予常人非同一般的力量。我这内力有个说法，叫做隔山打牛，将那无形的力量传导到你的体内造成打击，你虽然穿着这么大一个铁罐头，但对我而言却和赤身裸体无异。”
　　赫连威听得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只好叹了口气，“那我实在不应该遇到你。”
　　若早知道这点，他还不如脱下盔甲，令身手更加灵活。
　　宁易笑了，“没错，我还没有真正战斗过，经验方面水平堪忧，你若脱下这身东西，灵活起来，我两胜负难料。而且这玩意儿通过金属时会难以留存，水平高了才能真正做到隔山打牛，我的水平还没办法将其全部保留，最后通过去的内力十不存一，所以你若用其他部位抵抗，你也只会受一点小小的损伤——大约和我受的差不多。”
　　“但你对我咽喉下手，我又何以能够知晓这点，我自然是用头盔接招的。你虽说如果云云，可你自己心底清楚，这一交战再来万次，也是如此结果。这便不是如果，而是定数——确实是你所决定的定数啊。”
　　赫连威苦笑起来，说话之间，他的口鼻七窍，居然纷纷流下了鲜血。鲜血如同蜿蜒的小蛇，象征着生命力的流逝。
　　赵碧秋、张明珏和老马等人这才明白，赫连威居然已经受到了重创。他的大脑，已经在宁易的“内力”下被破坏了。几人对视起来，又惊又喜。
　　赫连威仿佛也知道这些鲜血已流了下来，自己命不久矣，说话忽然急了许多，“你这东西，他人可能拥有吗？”
　　“我正是为了传播此道，才来到这里。”宁易笑道，“你就是我的第一个祭品。”
　　“好一个祭品！”对这颇为杀人诛心的话语，赫连威并未自怜自艾，而是大赞一声，随后又问，“对了，你刚才还说，你若道出其中精妙，我是听不懂的。”
　　宁易又笑了笑，“那你听懂没有？”
　　“我听懂了，我真的听懂了。这内力加持，就好似是体内有另外的腰腹肌肉，来帮你发力一般，你的敌人要观察你的任何举动，从肌肉上是没办法判断的。而且这内力和肌肉不同，它长盛不衰，不会像是老师那样肌肉萎缩，不再巅峰，就算年老者也能保持战力。”赫连威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伤势，而是十分激动地述说自己对内力的见解，“还有，你有这隔山打牛的法门，那么任何武器肯定都能加持内力，你就是拿着一根木棍，也能够以一敌十，即使在床榻之间也能战力十足！还有，若他人伤了你的任何肢体，你的攻势都不会有丝毫减弱，老师被斩断手臂，便不再无敌，可你却不一样，你就是只有一根舌头也是杀人利器！还有，还有很多很多想法……”
　　宁易有些意外，“虽然你看上去很大很壮很肌肉，但却想得很多啊。”
　　“因为我也曾是天才……我曾是练武的天才啊，老师说任何要诀，我都是第一个懂的。我都是第一个懂的！”
　　赫连威说着说着，双眼似乎一下子离开了面前的宁易，去往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这之前，他的双眼宁易印象很深，里面是火焰似的野心、风暴般的欲望，而现在里面却是清澈的光。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未来……有你这样的人，有这样神奇的内力。在三五年后，天下将遭逢千古未有之巨变。过去的时代将结束，而一个新的时代则会到来。一人敌……或许一人敌真能成为万人敌。”赫连威叹了口气，说完这话，他的眼耳口鼻、五官七窍，都有涓涓细流般的鲜血流溢出来，好像一条条的小蛇，看上去恐怖无比，“嘿，他妈的，真是够可惜了……”
　　说着说着，他猛一伸手，从宁易的身上拔出了手中的枪头。
　　鲜血四溅，宁易忍不住啧了一声，再回头看去，却听到轰隆一声，赫连威好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峰轰然倒塌，整个人连同一身甲胄倒在地上，双目空洞地望着破庙的天花板。
　　他死前的样子很特别，像是笑着，又仿佛是遗憾着。
　　好时代么……借你吉言吧。
　　宁易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静静体会了一会儿初次杀人的感觉，但过了好一会儿，却又认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然后他转过头去看旁边的赵碧秋、张明珏还有老马。这时候，三人已经完完全全进入了呆若木鸡状态，等宁易转过头看来，明明他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全无差别，可再看过去，却完全是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了。
　　老马不提，赵碧秋和张明珏都很清楚，正如赫连威所说，若宁易真有那什么内力内功，只怕会对现有的天下造成极大的影响。
　　呼吸吐纳、呼吸吐纳……他说谁人都能学习……
　　赵碧秋的小脑袋不由得转悠起一个想法：若是能够流传到军中，那么我朝岂非人人都是武道大师，十万军士都是兵强马壮？任你什么甲胄都抵挡不了我方轻轻一击隔山打牛，这不就是人人都有了精良的武装？再加上那种步法的玄妙，只怕这内功还有更加精深玄妙的东西，有这样的神奇路子，何愁没有一只横扫一切的军队？有一只能够横扫一切的军队，这样的国家何愁不兴盛？
　　而能够创下如此伟业的人，他的名讳该如何形容！剑圣都比不上他！
　　就算是“子”也不过如此了！
　　只要能够走入正途，宁兄绝对是能够载入史册、流芳百世的人啊。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放过了，一定要让他拨乱反正，剿灭太子的势力。
　　宁易很满意三人的目光，这时候便坐在了地上，稍稍斟酌几句，想着要怎么尽量不丢逼格但是又让人来救自己……因为那一扎真的好痛。
　　“宁兄……不，宁先生！多谢高义相助，刚才碧秋不知宁先生来历，多有冒犯，还望不要怪罪。”
　　没等他真正想好，一抬头就见到了赵碧秋，只见这小哥双眼发光仿佛自己是什么宝贝一样，满脸的崇拜，活生生一个小迷弟的样子。
　　说，继续说，我爽了。
　　宁易满心欢愉，喜不自胜，几乎盖过了肉体上的痛苦。
　　然后就见到赵碧秋收起了满脸崇拜，又犹豫挣扎了一会儿，忽地咬牙一下，双膝一跪就拜在自己面前，“既然宁先生已经知道碧秋去向，那碧秋干脆全部交代。我乃当朝圣上的私生子，现在太子要谋朝篡位，大臣和诸皇子都人人自危，或是遭受暗害，或是被太子慑服，或是本身就为虎作伥。”
　　“父皇虽没有给我应有的名分，却自小对我关爱有加，常常私下看我，这次他有幸逃出生天，找我相助，我责无旁贷。我以八皇子秋壁照之名发誓，愿以任何条件，恳请宁先生为天下功，帮助我们击败逆贼势力，若此次拨乱反正成功，天下皆知宁先生大名！父皇必有厚报！壁照在此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