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是的,我是禽兽

　　长剑缓慢地进入口腔，寒气弥漫。
　　古灵牙齿打颤，嘴角的肌肉在不自觉的抽动。
　　对方一定察觉到了我体内的妖气！
　　我要死了！
　　这种想法在她脑中像惊雷般炸开，不自觉得想象自己被杀害，剑刃从后脑勺刺出，沾满鲜血的场景。
　　在极端的恐惧之下，她闭上了双眼。
　　妈妈……她在心中轻呼。
　　叶飞俯视着这个小女孩，她的恐惧绝不是装出来的。
　　玄级妖怪便可化形成人。换句话说，能化形成人的至少是玄级及其以上的妖怪。
　　这样的妖怪会闭目等死吗？
　　显然不会，再怎样都会拼死一博。
　　这小姑娘显然不是妖怪。
　　完了……这下麻烦了，冤枉好人了。
　　想起刚才装出来的邪恶嘴脸，一副看破对方的神色，还舔了一下封魔剑，叶飞脸唰的一下通红。
　　虽然自己的揣测还是有逻辑依靠的，可是……
　　好羞耻！
　　好想在地上打滚！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啊——一剑杀了我吧，这种话到底是怎么从我嘴巴里说出来的?
　　镇静，镇静！
　　我是第一次下山，涉世程度未零，疑心病严重是可以原谅的，反倒可以说这样才是正确的。
　　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去，时刻保持警惕与怀疑这绝对无可厚非。
　　虽然闹了个乌龙，但也不必太过自责。
　　那么问题就只剩一个了……
　　叶飞看着自己脚下害怕得全身发抖，泪流满面的古灵，陷入了沉思。
　　要怎样向这个小妹妹解释呢?
　　不对！
　　我在想什么啊?
　　做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赶快承认错误，好生安慰对方才是正确的，现在还想着逃避责任岂非禽兽所为！
　　于是，叶飞连忙将剑从古灵嘴里抽出来，归鞘。抬起踩着对方的脚，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看着对方十三岁的年纪，闭目等死的表情，叶飞心中大感自责愧疚和怜惜。
　　他几番伸手想要抚摸对方脑袋以示安慰，但都作罢。想说话，却仿佛如鲠在喉，怎么都憋不出来。
　　古灵躺在地上，忽然感觉到口中的剑刃撤了出去，寒气逐渐消散，连踩在自己胸口的脚都挪开，胸口没了压力。
　　她大着胆子睁开眼睛的一条缝隙，看到了刚才那个男人的脸。
　　叶飞立刻展开和善的笑容。
　　谁知古灵立刻就把眼睛紧紧闭上，脑袋偏到一边，浑身颤抖，再不睁开。
　　叶飞的笑容尬在脸上。
　　几番犹豫之后，他终于开口，语气温柔又诚恳，说道：“小妹妹，刚才是我不好，我只是为了判断你是不是妖怪才出此下策，现在我已经确定你不是妖怪，刚才多有得罪，望你见谅。”
　　听到这话，地上的古灵脸上出现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睁开了泪眼。
　　叶飞立刻在对方面前低下头，作谦卑姿态。
　　古灵从地上慢慢坐了起来，试探性问道：“真的?”
　　“真的，望姑娘见谅。”
　　委屈，愤怒，喜悦……
　　诸多情感一起涌现，古灵哪里能忍住，泪水再一次爆发。
　　“你吓死我了，呜呜呜……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呜……”
　　她嚎啕大哭，在地上又踹又踢，用手拍打叶飞。
　　叶飞默默承受，这是他该得的。
　　等到发泄完了以后，古灵忽然意识到自己哭喊的模样很是难看，连忙用手捂住脸，对叶飞说道：“你转过去，不准看！”
　　你刚才的样子我全部都看了，现在倒在乎起来了……叶飞默默把头转到一边。
　　古灵从指缝见看到对方转头后，她取下蓝色背包，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一面小镜子。
　　比对着自己镜子里的模样，用手怕擦地眼泪还有沾在脸上灰土。
　　半晌后，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外，她已经变回以前那个粉嫩的萝莉了。
　　把小镜子和手帕重现放回背包里，古灵对叶飞说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叶飞叹了口气，心说你就擦个脸，也太久了吧，我脖子都酸了。
　　他转过头来，立时被惊艳。
　　古灵年纪尚小，但已初具美人姿态。
　　瓜子脸，娇嫩白皙的皮肤，一双眼睛灵动活泼，此刻双眼微红，更显柔弱，惹人怜爱。
　　穿着碧绿的衣衫，小巧的身段，梳着双马尾，像个M。
　　若是再成长几年，怕不是要赶上师父那种神仙颜值。
　　当然，被惊艳的不止他，还有古灵。
　　她也是第一次认真观察叶飞脸。
　　他五官棱角分明，秀气中带着俊俏。眉毛上有颗痣，俏皮又有个性。最惊艳的是他的眼睛，很是干净纯粹，仿佛从未经历过人情世故。
　　“真好看。”她不自觉地说。
　　“什么?”古灵的声音很轻，叶飞没有听得太清。
　　“没什么。”古灵连忙说道，又叉开话题，双眉倒竖，双手环胸，说道：“你们猎妖师就没有其他手段判断妖怪吗？非要把剑伸到别人嘴里。”
　　猎妖师，人族中最受人尊敬的职业，在普通老白姓心中那是英雄一般的存在。
　　原因无他，猎妖师都是拼着性命保护人族，永远在与妖怪战斗的第一线。
　　每年有无数猎妖师死在与妖怪的战斗中，是死亡率最高的职业。
　　但这丝毫不妨碍每年也有无数热血青年投身于猎妖师协会门下，心甘情愿地成为猎妖师。
　　人族百姓自然鼎力支持，协会的各种产业在人族中顺风顺水，无往不利。
　　在这样的支持下，猎妖师协会也是纪侓严明，严格要求每一位猎妖师，以保护人族为首要，其次才是杀妖。
　　猎妖师……
　　emmm……
　　叶飞忽然敛起神情，右手搭在古灵肩膀上，正色道：“是的，我是猎妖师。”
　　心中补充一句：是的，我是禽兽。
　　古灵早就在心中推测对方是猎妖师，所以丝毫没有怀疑。
　　她拨开对方的手，说道：“你还知道自己是猎妖师！辨别妖怪的方法绝对不可能是把剑插进对方嘴里吧！”
　　叶飞沉默着，半晌才开口，说道：“的确是有其他办法的，但敢问小妹妹，这里是何地?”
　　古灵心中咯噔了一下，答道：“缘，缘木森林啊。”
　　“此地妖怪群居，你一个小女孩待在这里，合理吗？”
　　古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不怎么合理，但你可以先问问啊。”
　　叶飞惨然一笑，站了起来，然后学着师父的模样背对古灵。
　　古灵仰视着对方，只觉得一股落寞的气息。
　　“三个月前，我与我一好友共同来到此地。那时候，我与他碰到了一个被妖怪追杀的小孩，只有十岁左右，他心急救人，一下子冲了过去，谁曾想，对方竟是联合演戏，引诱我们过去。
　　他被小孩偷袭杀害，我虽然帮他报了仇，但是他却永远地离开了我。
　　你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能轻易相信缘木森林里出现的人吗？
　　你若觉得我在骗你，大可掀开我衣服，看看我后背，那时的伤口现在都还没有痊愈。”
　　说着，叶飞重重叹了一声。
　　古灵只觉得好生难受。
　　叶飞的故事虽然简单，但是却能脑补出很多悲伤。
　　听对方沉重的语气，不像是假的，而且还让自己掀开他衣服以辩真伪，更是真的不能再真。
　　她虽然体内有妖气存在，但却一直将自己划分到人类这边。
　　她怕猎妖师协会的人，但也打心底尊重这些英雄。
　　如此想着，她忽然感到莫大的愧疚。她是被保护的一方，刚才却因为对方谨慎但合理的行为而埋怨对方。
　　古灵啊古灵，你真是不知好歹！她心中说道。
　　“对不起……”她站了起来，在叶飞背后低下头，手拉着对方衣角，“又让你想起了伤心事，真不好意思，我……”
　　叶飞忽然扬起手，阻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
　　“身为猎妖师，职责所在。”
　　“你这般道歉，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