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童年

　　姜离回身望了望火堆旁的叶飞和古灵，观察了眼古灵后，目光留在了叶飞身上。
　　她与妖龙战斗过后，顺着妖气找到了两人。
　　她没有直接发起攻击，而是选择隐藏自己的气息，听一听他们的对话。
　　这次来到东源城，是接到协会长老们的指派。
　　有消息称人族东方的城市之中，有不少人在做半妖生意，甚至还有猎妖师牵扯其中。
　　经过多方探查，发现购买半妖的地点就是东源城。
　　所以姜离想听一听他们之间的谈话，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没想到会听到刚才那段话。
　　她内心大震，仔细端详与半妖在一起的叶飞，回味他刚才说的话。
　　半晌后，她收回视线，抬起头，透过幕帘，望着天上月轮。
　　承认自己，承认自己的存在！
　　没有谁是生下来就要去死的！
　　真的吗？
　　她想。
　　那些被她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此刻全部在脑海中涌现，让她忍不住呼吸急促，手指颤抖，就像才经历了一般。
　　十三年前，姜离五岁。
　　那时候，她的父母就想要她去死。
　　与古灵一样，都是因为她们身份不被世间所接受，是禁忌的存在。
　　古灵是因为人与妖的立场敌对，而她则是因为伦理上不被人所承认。
　　她的父母是亲生兄妹。
　　她是乱伦的产物。
　　她的母亲在刚出生时被家族弄丢了，被一老人捡到。
　　二十年后，老人去世。
　　其时，恰逢姜离父亲出门历练。
　　好巧不巧，他与姜离母亲相遇，渐生情愫，生下姜离。
　　随后，他的父亲便人间蒸发了。
　　姜离母亲带着她，到处寻找。
　　终于在五年后，打听到了她父亲所在。
　　母亲立刻带着她去认亲。
　　姜离父亲竟是一大家族长子，如果不出意外，日后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
　　母女二人的出现显然是让她的父亲很不高兴，族中流言蜚语四起。
　　但这其实也没有太大影响，哪有少年不风流的？更何况姜离生得可爱，族中长辈很是喜欢。
　　姜离父亲将她二人安置在族中，日子过得倒也平稳。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一次意外竟然毁了这一切。
　　丫鬟的一个不小心将茶打翻在姜离母亲的手臂上，姜离母亲急忙挽起袖口，露出手臂上的胎记。
　　姜离奶奶立刻认出这是自己亲生女儿的胎记，随后带着姜离母亲去做血脉认证。
　　结果，姜离母亲正是家主失散多年的女儿。
　　此事一出，族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乱伦一事，不管什么家庭都是绝对的耻辱！
　　那些对家主之位有觊觎之心的人，将此事快速散播开来。
　　一瞬间，姜离父母成为家族舆论漩涡的中心。
　　她的父母第一时间当然是想掩盖这段丑事，极尽所能。
　　只是，有一个无论他们怎么辩解都无法解释通的存在。
　　姜离！
　　想要掩盖这段丑事，姜离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一瞬间，五岁的姜离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大的背叛－－来自父母的背叛。
　　恶意席卷而来。
　　她的父母瞬间离弃她，把她看做瘟神，几次三番想要遗弃她，可姜离每次都能找回来。
　　姜离现在都还记得，自己满身污渍回到家中，张开双手想拥抱母亲时，对方眼里的嫌弃与厌恶。
　　她只有五岁，不懂这些，但也能明白母亲不想自己碰触到她。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姜离没有哭，她天生坚强。
　　最后，她的母亲还是作秀般的抱住了她，只是在她耳边低语:“你为什么就不能去死呢！”
　　死是什么意思，五岁的姜离不明白，但是她知道母亲不再是以前的母亲了。
　　后来，她的父母开始做出各种“意外”的事故，想让姜离自然的离开人世。
　　但讽刺的是，那些与姜离父亲敌对的同族人，却三番五次的救下她，让她好好活着。
　　因为姜离的存在就是她父母最大的耻辱。
　　幸运的是，上天还没有完全抛弃她。
　　当这段丑事宣扬开来不久后，武极山的现任掌门张真人登门拜访。
　　他见姜离资质极佳，问了姜离一句：“你愿意随我走吗？”
　　“愿意。”姜离面无表情，回答的相当干脆。
　　没有为什么，她只想有个归宿。
　　毕竟，在家却似在荒野，满堂血亲，无一家人。
　　她的父母当然是一口答应。不仅送走了瘟神，还能与武极山结下良缘，一举两得。
　　之后，姜离被张真人带到武极山上，教她修行之法，在哪里她再次体会到了家人的感觉，只是内心深处却永远留着疤痕，怎么都愈合不上。
　　她怕自己影响他人，也怕师兄弟们看不起她，所以逐渐封闭自我，变得冷漠，变得不善表达自己情绪。
　　……
　　清晰，很清晰。
　　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可一旦回想起来，却历历在目。
　　也许是因为这双黄金瞳吧，看过的东西，怎么忘都忘不掉。
　　抱着肩膀，指甲掐进肉里，姜离顺着树干慢慢蹲了下来。
　　母亲那嫌弃厌恶眼神，让她害怕，恐惧，无地之容。
　　她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原本善良的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也许是因为以前家里的米粥太冷，而新家的鱼肉太香吧。
　　克己忘欲，锄强扶弱。
　　这是姜离所信奉的原则。
　　这原则实在跟她的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若是父母能克己忘欲，那么她就不会来到这个世间，也就不会经历这些痛苦。
　　锄强扶弱，其实最主要的是扶弱，就像当初师父拯救她一样。
　　她对那些天生弱者有着非同寻常的怜悯之心，看着他们就像在看自己一样。
　　天生残疾，天生重病，私生子……那些生来就可悲的人。
　　每当姜离看着他们，都会忍不住出手帮助。
　　帮助他们，就像是在帮助小时候的自己一样。
　　这也是她加入猎妖师协会的原因，人类天生羸弱，妖怪天生强大。
　　她想通过猎妖，挽救更多无辜的同类。
　　同类这个词，让她有一种融入群体，不再孤独的感觉。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姜离抬头望着夜空，群星璀璨
　　我这样的人，真的配活着吗？
　　时隔多年，这个问题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错的真的是世界，不是我吗？
　　她想不出答案，回头望向半妖。
　　这个半妖跟自己一样都是禁忌存在，不被世间伦理接受。
　　姜离竟然在对方身上找到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有些病态般的欣喜。
　　也许我应该给她一个机会……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乍现，不知为何让她有些兴奋，面色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