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越来越像个圈套了

　　尹合欢一条条读完了合同。骷髅侦探要求付现金，定金是200里尔，所以马上就要一次性付给他400里尔。尹合欢注意了一下最后签名的地方，属于乙方的空间里，是一个骷髅头像而已。
　　他没有名字吗？
　　不曾有一段历史是一个真实的人类吗？
　　“有什么问题吗？”幽灵小姐就站在尹合欢旁边，用大腿抵着他的上臂。
　　尹合欢吞下了最大的一条疑问：“一个骷髅和一个幽灵，要钱干什么？”
　　这样问实在是不太有风度。
　　“没问题。”尹合欢签字，盖手印，拿到了一式两份合同中的一份。他本来想问问那个灰黑色的箱子如何处理？可是又觉得，即使签了合同，双方也不能立即亲密作战，还是别问了，保持高冷保持高冷。
　　幽灵小姐替他开门，甚至向他打了个飞吻，送别了尹合欢。
　　肩酸背痛的这位少年，从地下二层爬楼梯回到地面，走出雾丸大厦，并且拿手机向戴维报了平安。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沿着空荡荡的大街走着，希望能够找到一辆出租车。戴维给他打来了视频电话，包括快递小哥在内的四只脑袋挤在镜头前，问他见到骷髅侦探的感受。
　　尹合欢重点描述了幽灵小姐，满意地听着四个人此起彼伏的、代表羡慕的脏话，集体认定停下游戏打视频给尹合欢是合理的安排。飞扬最后叮嘱道：“粉我的那位学姐，明天下午两点的值日，你那时候回来，原路！原路！”
　　尹合欢没有等到出租车，看到了一座低矮的楼房外，三楼左右的位置上有“住宿”的灯牌在闪耀。他想起来佩戴口罩的要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戴上，拖着行李进入了那座楼房。没想到一切都是无人办公，接待处的投币处，收费后吐出钥匙。尹合欢非常喜欢这种简洁明了，拿着平淡无奇的钥匙，打开了平淡无奇的307号房间。
　　他想起要联系一下妈妈，知道家里一切都好，小区还能允许进出，附近既没有忽然流鼻血的人，也没有出现认亲戚的怪物。紧绷的心暂时放松了下来。于是，尹合欢打开房间的电视机，开大声音，听着一个播音员对第一个发病者迪卡家属的连线采访，收拾了用品，进入浴室洗澡。
　　水温正好。他甚至哼起了小曲儿。当他关上水，用浴巾包裹住自己的时候，发现浴室临街的窗户是被封住的，因为兹德拉斯城本来就永远漆黑一片，白日黑夜日月星辰都是“史前”传说，所以，封住的窗子不算少。
　　可是室内外微弱的光线区别，还是让刚洗完澡的尹合欢，注意到用来封住窗口的黑色塑料布被揭开了，露出的那张苍白的脸，属于一个寸头男人，他直视着尹合欢，一根根拔掉了铁窗棂。
　　作为一个普通男大学生，到底是应该拔腿就跑呢，还是应该尖叫呢？尹合欢愣在还滴着水的原地，看到寸头男人，鬼一样从窗子爬了进来，直扑向自己。
　　他都不知道是如何反应过来的，拉开浴室的门跑向外面，被拉住的只有浴巾。于是，他全裸着，奔向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幽灵小姐。
　　“嗯？你怎么来了？”尹合欢与幽灵小姐擦身而过之后，回头问她。
　　幽灵小姐和寸头男人打成一团，终于抢过浴巾扔回给尹合欢。尹合欢在这种关头，第一件去做的事情，居然是穿好衣服，第二件则是找到灰黑色的箱子，而不是先跑出去。
　　一个实体人和一个半透明幽灵打架的画面太优美了，尹合欢也分不清谁占上风。
　　“我怎么帮你？”
　　幽灵小姐的声音依旧是奶甜奶甜的，“真是绅士，你先走！”
　　寸头男人被她一脚踢回浴室，尹合欢抱着箱子就冲出房间，结果走廊朝向楼梯的一侧又冒出了三个苍白的寸头男人。尹合欢当然是跑向相反方向，发现相同的一幕也发生了。
　　刷拉拉。三楼外“住宿”的灯光牌被踩碎，身穿西装的骷髅侦探扛着一挺样子很古典的机枪出现在窗台，这下，尹合欢避免不了和他亲密接触的尴尬了，他被一只白骨掌一把拉过，护在胳膊下面，听到机枪向走廊的两个方向持续射击，在对方躲开子弹的时候，尹合欢被拽着从三楼纵身而下。
　　“跑！”骷髅侦探说。
　　实际上，他的手依旧捏着尹合欢的后衣领，从后面推着尹合欢风速前进，拐到这座楼的另一面，幽灵小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辆蓝灰色的老爷车车顶，高跟鞋晃来晃去，下面是一个寸头男人的尸体。
　　看到骷髅侦探和尹合欢来了，幽灵小姐像一抹液体，从车顶扭动着，钻入了驾驶位，后排车门向两个方向开启，她口中的“绅士们”上了车。
　　尹合欢趴在车窗看着追来的人，惊魂未定，就听到骷髅侦探说，“你看，你脑袋里那个东西，也不是只有我们俩看得见。你顶着它在学校呆了十天，又穿过了十几条街区到雾丸大厦，怎么能不危险呢？”
　　“那你不早说！”尹合欢认为这个乙方太不靠谱了。
　　骷髅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男人之间嘛，解释那么多干嘛？让你经历一遍，不是比说很多废话都更清楚吗？对了，我和幽灵小姐救护你的汽油费，出工时间，子弹费，都是要计算的。”
　　街道上依旧是空无一人。剩下的寸头不知道有没有车辆，总之是没有追上来。
　　兹德拉斯城的治安当然并不好。像尹合欢这种“普通的男大学生”，没有背景，没有权势和财富，也没有武力值和各种技能，离那些骷髅人、幽灵、巫师、杀手的圈子并不近，甚至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火拼、死人，这些场面，所有人都见的不少。
　　但像刚才那一幕这般，刺杀目标就是本人的情况，在尹合欢来说，的确是第一次发生。
　　幽灵小姐吹了声口哨，“心理辅导我也在行，而且半价。至于你之后的安排，可以打八折住在我们那里。”
　　“什么？”尹合欢非常吃惊。
　　骷髅侦探空洞的双眼为什么有种翻白眼的表情呢，他说，“你本身是个违反禁令跑出疫情发生大楼的人，军警知道了是要抓你的，再加上那帮人，再加上一堆躲在暗处的不知道的人，你的情况很危险。”
　　尹合欢沉默了一会儿，“掉头，我还是要先回学校。我是被飞扬他们放走的，飞扬的粉丝还帮了忙，我就这么消失了，涂老师他们查房一定会发现。我不是害了他们吗？”
　　骷髅侦探和幽灵小姐一起笑起来。
　　“哈哈哈哈，”幽灵小姐说，“你真的太不普通了，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会是个好客户的。但是你对本市交通似乎不太熟悉，我们就在开往兹大的路上。”
　　尹合欢在之后的路途中听了他们的计划，觉得这一切太高调了，太戏剧性了，坚决不从，“我是甲方，我对方案总有发言权吧！”
　　“你是普通的男大学生，你没有。”
　　“这时候我忽然又普通了对吗！？”
　　兹德拉斯城大学占地有3000多亩。虽然周围有军警和车辆在巡逻，但是并非并不透风，重点防控、难以进出的只有出现疫情的2号公寓楼而已。尹合欢带着两个霸道的乙方，从北门后花园的短墙处爬进校园，先摸索进了老教学楼。
　　“哦，达夫将军。”骷髅侦探向着大厅角落里那座著名的雕像走去，右手上的白骨潇洒地划过额头，敬了个军礼，
　　三个人发现，达夫的雕像上，已经失去了那把短剑。
　　幽灵小姐伸出手，挎住尹合欢的胳膊，“懂了吗？为什么你喝了药水，就能看到自己脑袋里的剑？这把剑实际上是一种幽灵状态。”
　　尹合欢站在达夫雕像前，脑袋里戳着一把剑，怀里抱着一箱子宝石，一脸颓丧，“所以，能看到幽灵的人，都能看出我脑袋有问题。”
　　“bingo！答对了！”
　　“等等！”尹合欢现在一脸气愤，“我的确听到过你们的侦探所不是很好进入，可是我却意外地一帆风顺，是因为我一到雾丸大厦附近，你们就看到幽灵短剑了对吗？你们看上我这桩生意了是吗？我怎么觉得这一切越来越像个圈套了？我没说错吧！你们想和我合作，是不是想找到机会敲开我的脑袋拿出那把剑来利用一下啊？”
　　尹合欢抱着沉重的箱子，左胳膊被幽灵小姐挎着，同时又被骷髅侦探从右边揽住肩膀，几乎是被挟持着，走出了老教学楼。“我们要彼此信任，因为接下来要作为室友相处了呢！”骷髅侦探甚至模仿了幽灵小姐的语气。
　　2号公寓楼下，忽然响起了一阵尖叫，整个处于封闭状态的公寓沸腾了，学生们纷纷从窗口探出脑袋，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
　　又是一声尖叫。
　　军警向这边开始集结。他们中的人开始遭到未知力量的袭击。
　　这时候，所有的观众都神情专注，并且纷纷拿出手机拍摄，只听到4层022宿舍的大辅尖叫一声：“尹合欢不见了！他被绑架了！”
　　军警迅速冲向楼内。
　　尹合欢当然早就不见了。——即使是刚才回来过的尹合欢，也已经撤出了校园。所以涂老师和军警们要面临“因为疫情被封闭的大楼突现密室失踪案”的情况要处理，放走尹合欢的人基本脱罪。
　　让022宿舍的人配合的流程、被审讯之后的台词、行为，都是幽灵小姐拿尹合欢的手机传达的。同时，幽灵小姐随意尖叫了几声，踹了几个军警，完成了吸引眼球的任务。
　　尹合欢的父母也接到了通知，大概了解到了情况，并且保证近期不主动联络尹合欢。
　　“祝福你。”快递小哥、飞扬、戴维和大辅四个脑袋，在两个小时后再次挤在镜头前看着尹合欢，“早日重聚啊兄弟。”
　　尹合欢被安排在幽灵小姐隔壁居住。这间房子刷成怀旧的姜黄色，褐色木质地板，一个木质大衣柜，书桌、椅子，还有一张双人床，床头墙壁有保险柜，正好存放宝石。
　　卫浴并不独立，需要和护士小姐合用。
　　骷髅侦探带着屈尊降贵的表情，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勉强履行作为主人的“欢迎”义务。幽灵小姐热情甜美地介绍完了这间房间，宣布休息八个小时就可以吃到可口的饭菜，然后就可以帮尹合欢查案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男孩？”
　　尹合欢也抱起了胳膊，表示自己也是个有立场的人，“你们的服务态度，以及我们在案情中合作的方式，是不是还可以再调整？再磨合？”
　　“看来你是生气了。”骷髅侦探终于走进房间。“你不懂我的用意。刚才的事情并不戏剧性，你想过以你为目标的人也会去找你的父母吗去找你的同学吗？现在，至少全城都知道你被绑架了。”
　　尹合欢毫不示弱，“那几个寸头男人是哪里来的？至少他们知道我和你们混在一起！”
　　“o，god，”幽灵小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提醒我了，我们该教你点什么技能，让你有点儿自我保护能力和战斗力，对吗？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