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化学实验课

　　陆东风今晚心情很不好，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喜欢独自出去走走。
　　他躺在杏园的草地上，看着深邃而辽阔的天空，今晚天色很好，城市的光污染也没能阻止明媚的月光和稀稀疏疏的星光。俗话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若是月亮有心，那还是照沟渠吧，因为此时此刻夜太美，陆东风却无心欣赏。
　　陆东风想起今天化学实验课的事情。
　　“今天是化学实验课第一次课，课程表上没有安排教学任务，今天带你们来就是看看实验室，认识认识实验仪器，说一下实验室的注意事项。”带教老师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老师，一手撑在讲台上，一手扶着金色框丝眼镜说。
　　一般情况下老师说这句话就是提示说：注意了，我下面说的就是重点。可是这位美女老师没话说了，她顺手摘下眼镜，拿起放在一旁酒精喷了喷，又拿起一旁的洁镜纸慢慢地擦着，这玩意可是专门用来擦显微镜的，陆东风思索着下课的时候要不要顺手牵羊也拿点回去。
　　沉默，教室里只有空调的呜呜声，陆东风仿佛还听到了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
　　陆东风说：“老师，你擦眼睛用的是酒精，真的可以吗？要不用我的眼睛清洁液吧。”献殷勤的时候到了，牺牲一点清洁液就能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完全值得啊，因为好印象意味着平时分会多一点。
　　“酒精就好，这是我自己配的，54%，刚好可以点燃，我亲自试验过，清洁镜片的效果最好，我看到你的眼镜都脏了，你要不要试试？”
　　陆东风怂了，“不用了，我用商家的就好。”
　　酒精很快就挥发干了，美女老师将眼镜重新戴好，淡淡的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眼镜液成分主要是清新剂。”
　　陆东风诧异地问：“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人的额头、双颊和鼻子的皮肤上有很多皮脂腺，就是因为这些皮脂腺，人的脸才有油腻的感觉。你带眼镜的时候，镜片难免会接触到这些地方，所以你的镜片上会有脂质，再沾点灰尘等就脏了，清新剂很难清洁干净。”
　　陆东风若有所思地点头，暗暗咂舌。
　　“但是酒精能够溶解脂质，初中化学你们就该学过了，还有皂化剂成分的清洁液也可以。”
　　陆东风说：“老师你不是教化学的吗，怎么懂这些？”
　　老师抬起头，眼镜恰好映射到灯管的银光，她狡黠地笑着说：“因为我教的是医用化学。”
　　组长何唐月问：“老师，这和我们这节课的内容有什么关系？”何唐月是一位标准的学霸，上个学期绩点4.3，是全年级唯一一个绩点上4.0的，或许学霸的思想和陆东风这种得过且过不过再说的人关注点不一样吧。
　　“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但是这次课我已经上完了啊，现在纯属打发时间。”
　　教室一片嘈杂，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仔细一听无非就是“老师刚才说了啥”、“是不是我走神了？”、“我们在不在同一个频道”、“你有记重点吗”之类的话。
　　美女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说：“这节课的内容就是认识实验室，实验室你们也看到了，就这个教室，实验仪器你们比我还熟，你们是经历过高考的人了，这些仪器是必考的吧，再说了，仪器上面贴着标签，上面的字看不懂的话就回去复读吧，至于实验室注意事项，门口左边。”
　　众人往老师所指的方向一看，门口左边的墙上果然挂着一个牌，上面红体加粗地写着“实验室注意事项”6个大字，下面是黑体小字：1.进入实验室须穿白大衣……
　　经过老师这么一说，这节课确实没什么值得教的。
　　美女老师看了一下钟，“还有两节课，从北京扯到巴黎的时间都没那么长。”
　　陆东风说举手建议：“我们提前下课吧。”
　　美女老师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陆东风，说：“你和我到一块去了，以后肯定要提前下课的，但是这次可不行，这是你们的第一节课，外面有领导巡查，那我还是说说我在北京和巴黎读书的事吧。”
　　美女老师真的就从北京扯到巴黎，她说她在北大读书的时候学化学的女生很受男生喜欢，她曾经一天收到十几封情书，她说她在巴黎留学的时候发表了多少多少篇SCI论文……
　　辛弃疾说“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美女老师的意思是“想当年，老娘迷倒万千少男，为改变世界而生……”
　　陆东风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听别人吹牛，他妒忌每一个混得比他好的人，舍友王小波笑话他说你和全世界的人都有仇，真要你混得比每个人都好，要么你当了地球球长，要么全球只剩下你一个人。
　　陆东风提议：“老师，我们说说关于化学的，毕竟这是化学课对吧。”
　　美女老师正说到在巴黎郊区玫瑰园里和某位邂逅的法国绅士花前月下的事，听得一众女生都希望去法国偶遇一位如意郎君。
　　美女老师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斜看陆东风，实验室身子往后缩了缩，差点摔倒在地，实验室的凳子是圆凳，没有靠背，所以陆东风只能耸着肩膀弯着腰，假装没有看到，但是老师敲击桌子的手指仿佛敲的是他的心脏。
　　美女老师说：“陆东风同学是吗？我认识你。”
　　陆东风暗道不好，平时分不保。“嘿嘿，老师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哦，你还记得我啊？难得难得，那你说说你在去年在上海举办全国化学实验技能大赛的光辉事迹吧。”
　　陆东风脑袋突然“嗡”地一响，突然想起那时的带教老师中有一位和眼前的美女老师有点像，说起这次竞赛，陆东风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老师啊，你记错了，那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做的。”
　　美女老师说：“双胞胎共用一个名字，真有意思。”
　　陆东风知道事情暴露了，打算绝口，绝不认这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那我来说。从市级到省级比赛，陆东风同学过关斩将，获得了代表我们省参加全国化学实验技能大赛的资格，我们省高中生有上百万吧，这不是百里挑一，是百万里挑一，这位陆同学承载着我们的全省的希望，横刀立马向前冲锋，他抽到的题目是血清蛋白电泳实验，这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实验了，可以说连命运女生都站在他这边，可是陆同学呢，竞赛时间他都在研究怎么开启电泳槽。”
　　何唐月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那年我们高三上学期，我们学校体育课突然改成了化学实验课，难道与这个有关？”
　　“我说陆东风怎么那么眼熟呢，原来当年是上过新闻的人。”
　　陆东风的这档丑事真的上了新闻，为此还专门做了一期当代高中生如何做到课本知识和实践技能都掌握的的揭幕。
　　有人甚至拿起手机在百度搜了一下，举着手机，只见手机上的大标题：震惊！高材生竟然不懂操作基本实验仪器。
　　陆东风还成为了令教育厅发通知的人，那时候省教育厅发布了一则关于加强中学生实践技能培训的通知，陆东风令无数中学生失去了体育课和美术课。
　　陆东风的脸变成了红苹果，他确实该道歉，不是对全省同学，而是对美女老师，毕竟这位美女老师在摄影机前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做了检讨。
　　“老师对不起，那破机器我是真的不会开。”
　　“那不是破机器，值你一学年的生活费了，算了，这件事过去了，你记得请我喝奶茶。”
　　在大学能用奶茶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终于等到了下课铃，陆东风没脸实验室待下去，因为他的丑事在女生面前暴露了，他是个忍受不了在女生面前丢脸的人。
　　其实真正丢脸的是高中时代神气冲天的陆东风本应该考取清北的，再不济也是十大名校吧，可是他现在在的是普通的九八五东大。
　　最后一节实验课美女老师总算没有为难陆东风了，老师玩起了游戏，有奖问答，答对了送一瓶由美女老师用纤纤细手配制的酒精，答错了抄一遍《实验室注意事项》。
　　从第一排起，逐一站起来回答。
　　“四大名著有哪些？”
　　第一位兄弟杨林真幸运，这种问题小学生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四大美女都是谁？”
　　第二位是陆东风的舍友张游，张游听到这个问题松了一口气，淡定地回答“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
　　“四大神兽是什么？”
　　第三位是陈佳欣，这是一个爱看闲书的主，今年图书馆借阅榜上显示她已经借了120本书了。“应该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美女老师说：“正确，四大神兽影响我国古代神话、天文、方位和五行，大三的时候你们学中医学就涉及到了，这门神学反正我至今还看不懂。”
　　“四大发明有什么？”
　　“造纸术、指南针、活字印刷术和火药。”
　　第五个是陆东风，陆东风看到前面的问题如此简单，心中希望自己的问题难一点，好显示出自己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四大发明中与化学关系最密切的是什么？”
　　选择题嘛，排除法都知道是火药。
　　美女老师说：“火药是中国古代炼丹师无意间发明的，炼丹师可以说是化学家的前身。我再问你，举一例炼丹师发明的食物。”
　　陆东风正要坐下，为问题难度不够大而遗憾，听到老师追加的问题，他傻眼了，因为这个问题他不会啊。
　　陆东风唯唯诺诺地问：“我能换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老师我很民主的，金陵十二钗都有谁？”
　　《红楼梦》这部所谓的“中国古典小说巅峰之作”，陆东风实在看不下去，他喜欢看打打杀杀的书，比如《三国演义》和《战争与和平》，儿女情长的小说他看不下去，金陵十二钗是能数出七八个，但是不够啊。
　　陆东风低头说：“老师我选择抄《实验室注意事项》。”
　　美女老师对陆东风笑着点头，脸上仿佛写着“孺子可教也”。
　　“豆腐也是炼丹师发明的，据说是汉代刘安发明。豆腐有很多功效，以后你们中医会学，我只知道一个，可以美白养颜，女同学要想皮肤好，敷面膜不如多吃豆腐。”
　　陆东风窝囊极了，接下来的问题他都会在脑中批评一番。
　　“四大美男是谁？”
　　“宋玉潘安，兰陵王卫玠。”
　　陆东风心里骂道：这都什么审美啊，兰陵王也算？整天带着个面具，说不定是面瘫或者面残的。
　　“四大国粹有哪些？”
　　“中国医学、中国武术、京剧、中国书法。”
　　中医也算？骗人的神学吧，不以当代解剖学为基础的医学能行吗？中国武术的作用只是用来做武侠小说的素材吧，我上学期体育课学了三路长拳和太极拳，身子更虚了。
　　这节课格外的漫长，陆东风吐槽到最后干脆趴着桌子睡了，下课的时候他清楚地记住了这一幕：美女老师拿起粉笔，纤手一挥，在黑板上写下名字：乐音瞳。
　　乐音瞳，我记住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陆东风像一条夹着尾巴耸着脑袋的败狗，狗急了是会咬人的，他决定去投诉这位美女老师。
　　可是当陆东风拉着隔壁班的好兄弟高佬说一起去投诉的时候，高佬说：你们的老师已经是仁慈的了，我们实验课全程在讨论关于唯物辩证法的哲学问题。
　　陆东风理智战胜了冲动，毕竟和老师作对不会有好结果，你不能那他们怎么样，他们手里却掌握着你的平时分。
　　杏园的草地上，躺着的陆东风将右手举过头，刚抄了几百字的右手还隐隐发酸，他透过手指间看月亮，心里构思一幅当年李太白邀月对饮的情景，心中哼唱李荣浩的《李白》：
　　……
　　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
　　几百年前做的好坏没那么多人猜
　　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
　　至少我还能写写诗来澎湃逗逗女孩
　　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
　　创作也能到那么高端被那么多人崇拜
　　要是能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