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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又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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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到了钱,杰恩并没有立马去街上招人。
  他决定去自己生活了多年的老铁匠铺看看布里斯。
  想必布里斯其实也非常想见到自己的。
  只是出于铁匠那种常见的憨直木讷性格,让他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情感。
  这也是乔雷尔一说自己继承了农场,这个看似憨厚却心思细腻的家伙就默默地愿意以铁匠铺做担保的原因——这是他用来表达对自己归来的喜悦的方式,细心周到,却又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
  这个铁锤镇乃至整个帝国最有名的铁匠铺并没有位于铁锤镇现在的主街上,因为现在的主街是后来才慢慢成形的。
  它所在的老街才是铁锤镇的发源之地。
  确定好方向后,杰恩很轻快地朝老街走去,对于这熟悉的街道,他闭着眼都能走到目的地。
  因为离开太久,自己外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加上镇子里人口流动过于频繁,自然是没人认得他的。
  他就像个陌生的外来人,只偶有小姑娘怯怯地偷窥他,在他有所感应望过去时,却都掩面落荒而逃。
  而一些镇子里的小混混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落单却又长得让他们不爽的陌生男子。
  在他还没走到老街路口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撞击事故就发生了。
  “哎,你没长眼睛吗?”故意撞到杰恩身上的年轻人抢先开骂,并指着地上一个已经摔烂的罐子捶胸顿足:“我的天,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宝贝!”
  杰恩感到好笑:“喂,明明是你自己撞到我身上来的好不好?”
  话音未落,四五个早就窥伺在一旁的街痞就围了过来。
  “说什么呢?外地佬,我们可都看得明明白白,是你先撞到他的!”一个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的家伙用手指戳着杰恩的肩膀气势汹汹地说道。
  杰恩自然立马知道自己遭遇到了什么。
  瞧这架势,自己怕是难以轻易脱身了。
  他并没有生气。
  因为他一直记得母亲的那句话: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只有傻瓜才会生气,聪明人只会先纠正别人的错误。
  于是他微微一笑,对着这明显是领头的家伙很客气地说道:“这位大哥,看来是我的不对,对不起,这罐子多少钱?我赔。”
  “嗨,可以哦!……弗朗西斯,告诉他,你家这罐子值多少钱!”带头老大本以为还要动点拳头才能让他就范,而杰恩的应对却显然让他感到有点意外。
  “这是我家祖传的陶罐,之前有古董商人出价两个金币都没卖,现在起码也得值三个金币!”弗朗西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显然这样敲诈勒索的勾当没少干,早已经轻车熟路。
  杰恩甚感惊讶。
  想不到几年时间,这铁锤镇敲竹竿的行情居然上涨得如此厉害,往日不是几个铜板最多也就两三个银币就能了事的吗?
  这一张口就要三个金币,怎么不直接去抢呢?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弗朗西斯,你家这陶罐难道是装过皇帝的屎吗?”
  场面一度寂静,有两个同伙似乎脑子少根筋,居然听得忍不住大笑起来。
  带头的老大自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对杰恩凶道:“废话少说,赶紧赔钱!”
  杰恩此时已经决定好好逗逗他们。
  于是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位大哥,三个金币对我来讲并不算什么,就算交个朋友,但我身上现有的钱却不是我自己的……”
  说着他故意把包在红布里的十枚金币掏了出来,轻轻一抖,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满满的金钱味道。
  因为包裹金币的红布并不厚,金子的光泽透过稀疏的纱眼很轻易地就把这几个家伙的眼球都勾得突了出来。
  说实话,他们可能这辈子都还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的金币。
  而且还是在一个年纪看上去比自己小得多的家伙身上。
  能做混混自然不是笨蛋。
  虽然瞧见如此一笔巨款让他们兴奋不已蠢蠢欲动,但自然也不得不忌惮这个陌生年轻人的身份来。
  毕竟能揣着十枚金币在铁锤镇晃荡的家伙,显然非富即贵,一旦是个自己真惹不得的角色,那自己这群家伙可就真的要就此结束营业了。
  何况杰恩的言行举止都表明这是个很有涵养的人,而且身材虽然相对矮小些,但那结实的身板和镇定的眼神无不说明这是个练家子且有着非同一般的见识。
  莫非真是一个出身名门的贵族子弟闲得无聊来铁锤镇放风?
  带头的家伙眼睛嘀溜直转了几下,立马腆着脸笑道:“不急,不急,敢问这些钱如果不是阁下的,哪是谁的呢?”
  杰恩听出他的馋媚之意,耸了耸肩:“实不相瞒,这是我叔父托我送给乔雷尔大人的酬金,以感谢他去年帮打赢的那场官司。”
  几个混混一听到乔雷尔的名字,立马如同被针扎破的皮球般泻了气。
  那光膀老大却也想得开,拍了拍杰恩的肩膀:“原来如此,还望阁下原谅我们的冒犯,既然是乔雷尔先生的钱,那你就赶快给他送去吧。”
  杰恩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你们放心,这罐子的钱我一定会赔的!“
  光膀老大一听,一脚把那破罐子踢出老远,撞在路沿上彻底粉碎:“什么赔不赔的,这破罐子还不值一个铜板!”
  杰恩本来就觉得他们的行径让人不齿,现在自己只是装腔作势就压住了他们的气焰,如此欺软怕硬更是让他对这几个家伙感到莫名的可悲和不屑。
  饶是如此,他还是从这群人身上看到了一个不算是优点的闪光点。
  那便是出尔反尔之事也做得如此自然顺溜而绝无半点尴尬之色,足见脸皮之厚,心思之刁钻。
  这样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讲,自然也是人才。
  杰恩定定地打量了这几个混混一遍,记住了他们的模样:“既然大哥如此豪爽,小弟就暂且先行一步,但相逢就是有缘,如果大家都有空的话,晚上我就在火炉酒馆恭候大家,请大家喝上一场,交个朋友,如何?”
  几个混混自然乐得点头,光膀老大更是乐得眉开眼笑:“那就晚上见!你慢走……”
  杰恩把金币塞回怀里,抬腿就朝老街继续走去。
  那光膀老大却又叫住了他:“喂,你走错了,乔雷尔大人现在已经不住在老街了,他家在镇子的东头,要不要我给你带路啊?”
  杰恩回头微笑道:“不用了,我知道他家在哪,我去老街只是另外还有点事情要办。”
  光膀老大带着几个手下目送他转进老街消失不见后,才悻悻然地离开了。
  杰恩经过这样的小插曲后,心情自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铁锤镇的治安,果然一如既往的混乱,若今天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年轻人,下场又会如何呢?这还是在镇子里,镇子外的强盗又何其猖獗?”
  他一边走,一边不住摇头长叹短吁。
  杰恩的想法其实也是很多铁锤镇居民的想法。
  真正讲起来,可恨的绝不是这些混混和强盗。
  而是现在的环境,是帝国现在乌烟瘴气的环境把他们造就成如此模样。
  自从魔法师消失后,整个社会就缺少了行侠仗义的重要力量。
  而帝国律法固然严苛,但奈何其本就不完善,更何况律法的执行需要依赖各级官吏系统,而这个系统发展到今天,本身就存在诸多蛀虫,自身违法乱纪就已经不可开交,要靠他们把整个社会秩序整治得井井有条民众安居乐业无异于是个天大的笑话。
  帝国高层虽然早就意识到了这种严峻的形势,但就像一棵大树早已经被白蚁侵占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勉力维持现状,除非再出现一个像亚历山大一世那样有魄力有干劲的帝王,否则照现在亚历山大七世终日饮酒作乐只爱听奉承话的作法,帝国究竟还能不能撑几年都难说。
  而原本亚历山大六世就是帝国难得的希望,他精力充沛,博学多才,即位后就推行了帝国军改和帝国官改两大堪称镇国安邦的重要举措,废除了贵族世袭制,让普通平民也可以凭借功勋跻身帝国贵族阶层,一时间博得了帝国无数民众的拥戴。
  而且他用人唯贤,纳谏如流,尤为关重民生,在位虽然只有短短的九年,修建的水渠、运河、道路总长度就远超他诸位先辈的总和,而且在此基础上,他还多次亲自率军成功抵抗世仇黑月帝国的入侵,并把一直被黑月帝国侵占的登兰高地成功收复,文治武功几可与开国的亚历山大一世相媲美。
  然而,英明神武的亚历山大六世却在一场庆功晚宴中被一枚橄榄核意外卡住喉咙窒息而驾崩。
  这让原本正欣欣向荣的帝国很快就打回了原形。
  因为亚历山大七世即位时才不到十二岁,一切帝国事务大权悉数都落到了新晋的首相克索多姆手中。而克索多姆却是一个虔诚的教会信徒。
  而教会对亚历山大六世的改革一直持激烈的反对态度,毕竟亚历山大六世推行的军改和官改,严重削弱了教会的力量和利益。
  因为经过多年的经营教化,基本上帝国贵族都是教会的信众。
  而亚历山大六世忽然改革,新兴的新贵族力量却完全不听教会的这一套。
  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成功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血汗挣来的,上帝可从来没出过半分力。
  被动了奶酪的教会自然借势反击,旧贵族势力自然也拼命摇旗呐喊,因此亚历山大六世都还没有下葬,他的改革方案就已经被克索多姆一方扔进了废纸篓里。
  一切照旧。
  当然,这是遥远的帝都发生的事,虽然对整个帝国都造成了深远且不可逆转的影响,也影响到了铁锤镇,但这样的政治风暴对普通民众来讲,远不如一顿晚餐是否有肉来得真切。
  不知不觉间,杰恩被一阵很有节奏很有张力的打铁声吸引住了,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布里斯的铁匠铺门口。
  铺面还是老样子,那门楣上用铁汁铸描的“锻造之光”一样被擦拭得油光铮亮,不沾半点煤尘,因为这个誉称乃是亚历山大一世亲笔题写的。
  门口两尊铁铸的狮子照样雄姿勃发,怒目圆睁,让每个经过的行人都能感受到这帝国第一铁匠铺的尊荣。
  铺子里,十几个铁匠都围成了一团,正聚精会神地观看着一个年轻铁匠锤打着一柄长剑。
  只见他全身都冒着黄豆大的汗滴,钢铁般坚毅的躯体在炉火的映照下像是一尊刚铸造成型的铁像,全身肌肉如虬龙般盘结隆起,巨大的铁锤每敲击一下都冒出璀璨的火花,形成的震动就算隔着空气都仿佛切切实实地锤到了每个人的心脏,那么有劲,那么霸道……
  “亲爱的布里斯,你终于开始铸剑了!”
  杰恩眼睛睁得大大的,无比欣喜而振奋地在内心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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