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谁

　　夜，月色如波。清朗的光辉皎洁似玉，自九曲星河洒入人间，与城市零星的灯火交织成一片。
　　秋风萧瑟，为这寂夜更添几分深沉，城市的轮廓，便在这夜的朦胧中，若隐若现。
　　高耸的城墙，所包围着的，是满是疮痍的大地，哪怕经过数十年的重建，也难以恢复本来的面貌。
　　坚固的壁垒，阻挡着荒芜之地各种变异凶兽的袭击，同时却也隔绝了人心。
　　兰城的夜晚，不再有曾经的灯红酒绿与紫醉金迷，有的，只是冷漠的，肃杀与萧条。
　　白天在城门外猎杀凶兽换去赏金的汉子们到了夜晚，也全都回到了壁垒歇息。
　　大地坦露着它满身的伤疤，无声的叹息着。
　　东城门的贫民区里的一间百货铺门口，此时却还有几道身影在活动着。
　　“滚滚滚！你们几个癞皮狗，先把以前的结了再给我谈赊账！”
　　说话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花白的眉毛下边，一双鹰眼里满是凶狠，手上的烟杆极有气势的指着前方，守在这间窄小的百货铺门口。
　　然而老人这样的姿态却完全威慑不了对方。
　　三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吊儿郎当地，似乎知道老头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老杨头，我们哥几个今天整了一条大货，等明早赏金发下来，一并还你就是。”为首的青年名叫王岚，此时正叼着一根皱巴巴的烟卷。
　　老人听着，不屑的哼了一声，“上次你们也是这么说的。说话跟你娘的放屁一样，最后还不是靠宁庸帮你们还的。”
　　“反正也欠了你那么多了，又不差这一顿。”
　　“就算我们还不了你，不还有小宁子嘛！”旁边又一个软绵绵的声音接过话题，却被王岚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笑骂道：“狗日的扯什么呢？都欠人家小宁子好几次了，这次咱要点脸。”
　　又转头向老人做出一副假得不行的可怜样子：“老杨头，咱们好歹也十几年的交情了，你忍心看我们几个饿死吗？”
　　“饿死最好，省的老子成天看你们几个心烦。”
　　一边骂骂咧咧，老杨头终究还是从店铺门口的玻璃柜里掏出几盒压缩饼扔在地上，“拿着赶紧滚，狗日的，自从宁庸那家伙觉醒以来，你们几个家伙倒是当起大爷来了，一天比一天懒。”
　　“我就说老杨头是个好人，改日等我们哥几个有钱了，肯定请你去杨柳街最好的窑子玩耍！”
　　“只不过老杨头这岁数，怕是有心无力咯！”
　　对于老头这样厌烦的态度，三个年轻人丝毫不介意，又是嘻嘻哈哈的从地上捡起东西，一个个说着浑话，眼见老头似乎要发火动粗，赶紧跑的远远的。
　　……
　　“杨叔，帮我拿两盒威化饼，一个营养罐，再要一瓶三级能量水。”
　　三人刚走，便又有一个少年来到这店铺门口。
　　少年名叫李宁庸，十六七岁的年纪，秋夜里只穿了一件画着当红女明星“陆小溪”照片的白色短衫，使得本就有些清瘦的身子看上去更显单薄。
　　衣服上面沾着大片大片的血迹污秽，少年的脸上却很是干净，哪怕他的眼中有着些许疲惫，眸子仍是如夜月一般明亮清澈。
　　“嚯，宁庸来了。”
　　与对先前那三人的态度截然不同，老杨头一看到少年心情似乎都好了许多，笑着应了声便反身回到店铺里取了少年所需的东西，还刻意找了个塑料袋将这些吃食装在一起。
　　少年接过袋子，向老人道了谢，却并未立时离去。
　　看了眼方才那三人离去的方向，李宁庸偏过头，向老人说道：
　　“杨叔，王哥他们这两个月欠的，还是从我之前在这里存的那张卡上扣掉吧。”
　　老杨头闻言，就着刚点着的烟杆吸了一口，吐出一嘴白烟，看着李宁庸，嘲讽地说道：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有手有脚的，还用得着你个小家伙养他们？
　　你说你拼死拼活挣那些赏金，存着日后讨个婆娘多好。”
　　叹了口气，老杨头眼中满是惆怅，“你是不知道，在这样的年代，想要组个家，有多不容易。
　　像王岚他们几个，几年前还有些斗志，如今快到三十了，看不到一点希望了，成天就只是游手好闲，混吃等死！你小子可跟他们不一样，大好的未来嘞。”
　　“不过是一些小钱。”对于老头的话，李宁庸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王哥他们，以前帮衬我的总要更多些。”
　　他只是心平气和的这样说着，老人却分外清楚少年心中的坚持，知道无法再劝，老杨头无奈的笑道：
　　“那些家伙啊，当初出城肯带着你，估计也就想着好玩，哪晓得你小子命好，没多久就觉醒灵力了，后来倒成了你带他们了。”
　　提起往事，李宁庸也笑了：“他们那时只是嘴上不正经，欺负我年幼喜欢拿我开玩笑，遇到危险的时候我都是被护在中间的。”
　　“谁说不是呢。”
　　老杨头吐着烟圈，眯着眼低声说着，“这个年代，好人是不多，总还是有那么几个的，那几个王八蛋啊，也都是好孩子。
　　只是在这种年岁，一个贫民区的普通人，又能怎样呢？”
　　李宁庸怔了怔，看着老人眼中的浑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害，我也是，跟你念叨这些干什么。”老头自嘲的笑了笑，扯开话题：
　　“听说你小子今天把城头的A级任务都给完成了？上次陈老头就是被那火焰狐弄缺了腿，你这也算是给他报了仇了啊”
　　“呃。”
　　李宁庸微赫的点了点头，“运气挺好。”
　　“呵，了不起！”老杨头冲李宁庸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也是，你小子毕竟是觉醒了灵力的，说起来这个片区也只有你有那个本事解决那个畜生了。
　　要我说，上次那‘灵客联盟’到咱们这里普查的时候你就该跟他们走了。听说加入那什么灵客盟不仅每月都有福利，还可以接报酬更高的赏金任务，可不止有票子的。
　　你小子，又年轻又有本事，大好的前途，一直待在我们这破地方，实在是屈才了。”
　　“再说吧。”仰头看了看夜空，淡淡薄云之上，皓月荧盛，不见繁星，李宁庸低声道：“我再等等吧。”
　　老杨头怔了怔，搁下手中的旱烟，看着李宁庸，“呵，你这家伙，在这里无亲无故的，还想等什么？”
　　“我想……”少年垂下头，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是轻声地，近乎自言自语，
　　“我想先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