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从山里来

　　剑身从胸口慢慢抽出，没有带出一丝血迹。
　　对方的道树已尽数摧毁，绝无生还的可能，江小花从兜里掏出半个梨啃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神情，转身便要离开。
　　地上的人咳嗽两声，看着面前的中年人，用最后一丝力气问了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江小花看着周围的梨树，心道待梨花尽开的时候也是一处好风景，让他死在这里挺不错的。
　　感受到远处不断靠近的剑意，江小花没有停留，身形消失之际传来声音：
　　“我从山里来。”
　　地上的人绝望中带着不甘，真正要自己命的并不是他，那刚才的问题岂不是白问了。
　　......
　　剑光从天上落下，显出三道身影。
　　有两人急忙上前查看地上的人伤势，为首一人没有动作，皱眉看着周围的梨树。
　　有阵法残留的味道。
　　并不需要查看什么，普通人都看得出来，人已经死透了。
　　两人互相看着，正不知如何开口，便听为首的人说道：“荀长老已经仙逝，查看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声音动听，清冷之极。
　　“是，师傅。”
　　两人不敢耽搁，赶紧细细查看荀长老的身体。
　　不一时两人便发现一处怪异的地方，在荀长老胸口上，除了剑伤之外，还有一道淡淡的方形印记，看着像是，一个牌子？
　　“是山里人。”女人说道。
　　两名弟子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由问道：“山里人是谁，为什么要杀害荀长老？”
　　女人觉得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你二人先带着荀长老回师门复命。”
　　意思是自己不回。
　　两名弟子不敢多问，道了句师傅小心，便带着尸体乘剑光离开了。
　　女人静静站立了片刻，然后朝着先前江小花离开的方向离开。
　　......
　　......
　　梨木镇是一个不算小的小镇。
　　这里地处中原，远离大山沼泽，少有牛鬼蛇神与天灾人祸，村民们一辈子只求个风调雨顺，便一代代在这里繁衍了下来。
　　江小花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梨多。
　　他坐在“清荷楼”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大口的吃着菜，桌上还有个啃了一半的梨。
　　对面坐了一个戴斗笠的人。
　　江小花咽下一口饭，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忽又觉得哪里不对，愣了半响后，拿起桌上那半个梨啃了一大口，满意地咀嚼着。
　　斗笠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是修道之人，为何贪念这口舌之物。”
　　江小花放下梨，手在身上胡乱擦了擦，说道：“修道之人也会馋。”
　　对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从身上拿出一根赤红色的羽毛，说道：“我能感知到荀子平已经烟消云散，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以你如此低的境界，是如何杀死一个剑宗长老的。”
　　江小花看着桌上的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现在把它吃干净，最后他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把梨拿了起来，边吃边说道：“就算没有你，我迟早也会杀了他。”
　　“而且我是不会问你，为何要杀死自己同门的。”
　　斗笠人眼中精光闪过，手掌紧了又松开，他缓缓把后背靠到椅子上，说道：“当年为了围杀你的师傅，各大门派强者十出七八，最后虽然杀了他，却始终没有找到你们的山门在哪里。”
　　江小花啃着最后一点梨肉，说道：“我师父没有死。”
　　“他后来死了。”
　　“你想杀我，但你应该早一点动手，活到像你这么老的人都清楚，山里人便是千面人，下一次就算见到我，你也分辨不出来。”
　　斗笠人重新坐直了身体，说道：“现在也不晚。”
　　江小花摇摇手，看了眼窗外，说道：“晚了。”
　　斗笠人正准备有所动作，忽然也感应到了。
　　他将羽毛丢给江小花，毫不犹豫起身离开，转瞬便没了踪影。
　　江小花小心将羽毛收好，转头看着外面街道上的女人，女人也在看着他。
　　女人很好看，浑身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美丽，一袭月白素雪烟纱衬得她更若仙子，但她清冷的面容让江小花此时无心欣赏。
　　对着她笑了笑，江小花突然跳出了窗户，就在他跳出去的一瞬间，他刚才还坐着的椅子瞬间变成了十六截烂木头。
　　江小花顾不上街上行人的惊呼，驭剑向镇外疾驰而去，女人在后穷追不舍。
　　距离转眼就被拉近，实力相差太悬殊。
　　即便一息数里，江小花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那一声龙吟，心道这便是水龙吟么。
　　江小花知道这一剑是躲不过去了，转身出剑迎了上去。
　　江小花的剑只有两尺有余，横举到头顶迎着那漫天蓝色的一剑，看起来甚是可笑。
　　轰轰两声过后，天空下起了一场雨。
　　第一声是剑砸到了剑上，第二声是江小花被砸到了地上。
　　江小花爬起坐在地上，看着衣服上湿黏黏的泥，叹了一口气。
　　看着不远处持剑站着的那个女人，又叹了一口气，还吐了一口血。
　　江小花知道，只要自己不跑，这个女人暂时就不会动手，索性不起来了，开始慢慢调息。
　　看着开始盘腿而坐的江小花，女人露出奇怪的表情，心道还挺聪明。
　　她走到江小花身前，没有收起剑。
　　她蹲了下来，贴近了江小花的脸，细细地看着。
　　然后她看见江小花的脸慢慢变红了。
　　不及多想，她便一巴掌轮了过去。
　　这一掌没有下死手，毕竟她还有话问于他，但也没有收力。
　　江小花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扇出了丈许远，翻滚时还从身上掉出来一个梨，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怪叫一声从地上弹起，吼道：“你要问什么你就问，你又是看又是打的，到底要干什么！”
　　“我知道你是剑宗五峰峰主南卿，宗主的师妹！”
　　“荀子平是我杀的，但是要杀他的人不是我，我就只是个动手的！”
　　江小花压了压胸口的气血，末了还补充一句：“还有，我也不知道要杀他的人是谁。”
　　女人胸口微微起伏，说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江小花找了一棵树靠着，重新坐了下来，说道：“我也不会说我的师门在哪里。”
　　“而且你杀不了我。”
　　既然杀不了，当然就没有必要回答任何问题。
　　女人收起长剑，说道：“我的确是南卿，杀死荀长老一事我也可以暂且不提。”
　　江小花说道：“那你想怎么样？”
　　南卿在他对面也找了一棵树坐下来，说道：“我从师辈们口中听说过山里人，你们独树一派，名为千面门，所以也叫千面人，通过接受杀人委托来赚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功法，天材地宝，不一而足。”
　　江小花没有搭话，他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自己刚刚杀了她门中长老，现在却一起坐在这里聊天，虽然隔得有些远。
　　“但是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一个独门功法，便是改变自己的样貌和身材，甚至气息都能够完全隐藏，同一个人出现第二次绝对不会被认出来。”
　　江小花把刚才掉出来的梨捡了起来，在身上擦了擦，说道：“所以刚才是那个斗笠人摆了我一道，其实你并没有发现我，他故意让你发现他，当你过来的时候让我自己以为自己暴露了。”
　　南卿不置可否。
　　江小花开始吃梨，伤势似乎已经没有大碍。
　　南卿突然问道：“没有人知道山里人在哪里，他们是怎么联络上你们的？”
　　江小花笑道：“怎么，剑宗备受尊崇的南卿峰主也有想要杀的人吗？”
　　南卿唤出了飞剑。
　　江小花咳嗽两声，说道：“告诉你也没用，山里人不像你们大宗门，不会广收弟子，自从师父离开后，整个山里就只有我一人，而你也看到了，就凭我这点修为能做什么，所以我已经不做这个生意了。”
　　“那你为何受人所托来杀害荀长老。”
　　“因为他该死，即使没有人找我，我也会杀了他。”
　　“我不知道荀长老做过什么，但是他该不该死，不是你可以决定，你为什么要杀他。”
　　江小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专心吃着梨，他已经吃了一小半。
　　南卿低头想了一会，说道：“自墨阳老人被杀之后，世间就早已没有出现过山里人，太平了许多。”
　　江小花说道：“所以你现在打算杀我了。”
　　南卿站起身，水龙吟悬停于身侧。
　　江小花好似没有看到，一边吃梨一边继续说道：“这个世间最多的便是人，凡人，修道人。”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仇恨。”
　　“有仇恨自然就会有杀人。”
　　“山里人不过是工具。”
　　“你能杀光所有山里人，最后你自己也就成为了山里人。”
　　南卿说道：“在正道面前，无端取人性命终是外道。”
　　江小花瞥了她一眼，好像在看一个白痴：“谁杀人是无端的。”
　　没有再说一个字，江小花继续吃着手中的半个梨。
　　飞剑指向树下的江小花，随时可能洞穿他的胸膛，连带着道树一并摧毁。
　　南卿耳边回响着江小花的话，忽然觉得对面的人开始有点不真实起来。
　　猛然间，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江小花说完后便一直在啃着手中的半个梨，但是那半个梨一直都没有减少！
　　南卿连人带剑冲向江小花，飞剑瞬间贯穿了江小花的胸膛，撕裂了他整个身体。
　　江小花的身影开始扭曲模糊，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无耻贼人，居然是无相寺的空蝉遁！”
　　南卿知道，山里人伪装自己的功法最是奇妙，江小花既然逃了，以后就算见着也定是认不出了。。
　　她踏上飞剑往师门而去，没有再去想江小花的那些话，也没有想荀长老遇刺一事要如何向师兄回复。
　　她在想，无相寺世外之人，也会寻求山里人帮忙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