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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漫城花开如长歌 /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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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苏霁歌如往常一样去到水华殿,还未进屋便听到屋内一片欢声,她探头一看,果然是白沐来了。
  这玄水上,能让夫人如此开怀的,除了白源骋,恐怕就只有白沐了。
  夫人瞧着那门边探出的小脑袋,忙招着手,“哎呀,孩子你来的正好,过来。”夫人真的很高兴,整个人都像拢了暖阳一般,她边招着手让苏霁歌过去,一边笑道,“沐儿和我讲起小时候的事情,现在说来有趣的很,你来坐下跟着听一听,看看这小子小时候做了多少荒唐事。”
  倒真是巧,苏霁歌今日也是背了些世间杂文游记想要给夫人讲讲,让夫人解解乏,没想到白沐也是来讲故事的,不过他们的目的也都不过是让夫人开心一些罢了。
  苏霁歌坐在了夫人旁边的水云木椅上,也听着白沐讲着那些他少时的荒唐事。
  深秋时节,即使是早晨眼光普照,可依旧会有凉风吹得人瑟瑟,可清雅舒香的水华殿里却不时的传出欢笑声,甚是热闹,连外边的仆人也跟着不禁喜上眉梢。
  已是过了一个月,院中的海棠落了花,只剩了些绿葱的杆叶,倒也依旧点缀着水华殿。
  白沐讲得那些事,倒真是光怪陆离,让人哭笑不得,什么去宗文阁擅自篡改书册内容,偷跑下山抓野鸭子烤肉吃,总之是什么不靠谱的他几乎都干了个遍,半点仙门大家的样子都没有。
  一席话听下来,苏霁歌都不敢相信曾经在十二三的年纪那般顽劣的人,竟长成了现在如此公子翩翩的模样。
  “你这孩子,小时候真是让我头疼极了,每日不思功课,总想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父亲为这事不少泛头疼,没想到你后来乖顺了许多,也真是让你父亲欣慰不少。”
  “少时顽劣不堪,真是让母亲操心了。”
  “不过说来,家里的孩子中就骋儿从没有哭闹过,那孩子从小就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睿智与冷静,做事向来一丝不苟,当时就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惊讶于他做事的方式,才几岁的孩子就做事井井有条,也不胡闹,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源骋做事周到,想法格局并非常人所能比的。”
  “可就是太认真了,那孩子有时候太过拘谨于纲**常,甚至于到了不近人情又执拗顽固的很。”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源骋行事有判断,有标准,这总比随性子来的人要好得多。”
  “我倒有时候真希望骋儿那孩子随着性子来,不要顾及那么多。”夫人长叹一声。
  “母亲莫要担心,源骋日后定能担当白家大任,所思所量也会更加情理,就请母亲放心。”白沐喝了口花茶,品着其中的清甜回香。
  “已过去了近一月,也不知骋儿在山下修习如何?”
  “这母亲就不必担心了,源骋定能拿了第一回来。”
  “若真能如你所说,我倒也可以宽心了。”
  白沐食指摩挲了下杯沿,他抬眸看了眼苏霁歌,似在思量着什么,在苏霁歌注意到时,他又假装不经意的收回了目光。
  “不知苏姑娘是如何看源骋的。”他声音流转而缓慢,问得很是犹豫。
  本只是坐在一旁听着故事的人一下子成了局中人,这让苏霁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夫人抬眼注意到白沐正盯着苏霁歌,那目光略有忐忑却又颇有破釜沉舟的意思,这孩子莫不是……
  “白源骋是玄水上的少主,岂能是我这种人可以妄加评议的。”苏霁歌抿了口茶,来缓解心中的紧张,可指尖却在渐渐泛凉。
  “看来,苏姑娘只当源骋是常人,如此一来便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白沐担心自己对白源骋心思不纯,可看他的眼神也并非是这意思。
  夫人却在这话中听了个明白,白沐是喜欢上了苏霁歌。
  苏霁歌发现白沐一直盯着她,那目光不似从前那般和煦春风,而带着些探究的意味,让她甚是不舒服。
  “夫人,我想起来还有些事,便先回琼空殿了。”她忙起了身,向夫人行了礼。
  苏霁歌前脚刚一走,白沐放下了茶盏想要起身跟上,却被夫人拦了下来。
  “沐儿,你与母亲再说会话。”夫人脸上有些严肃,声音也肃然了几分。
  “母亲想说些什么?”白沐不疾不徐地又坐了下来,只是眼神留在往出走的苏霁歌身上,那一袭红衣,倒真是好看。
  “你刚才说与苏霁歌的那句话,是何意思。”
  “字面意思。”
  “你这孩子,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什么样就会什么样。”
  “不努力试试,怎么会知道可不可以。”
  “苏霁歌那孩子与你定是不可能的。”夫人气急,将茶盏往地上一掷,随着一声清脆,那白瓷茶杯瞬间碎成了数瓣,连同着其中飞溅出的茶水一起,狼狈地撒了一地。
  白沐没有出声,他看着苏霁歌最后一抹残影消失在了水华殿,像是放心了般的舒展了眉头,“您说的是苏霁歌与源骋连有因缘一事吗?”白沐这才收回了眼神,一双黑眸看着夫人,那眼神毫无波澜,就连语气都没有起伏,平静至极。
  “你……”夫人没有想到,白沐竟然会知道此事,一时语塞。
  只见白沐依旧神色淡淡,嘴中说出了那些他已知道的事实,“我记得母亲去世时,也是这样的天气,外面晴朗的让人犯懒,可水华殿却冷寂的吓人。”
  夫人眉头微动,眸中有着震惊,更多的却是难以接受,她死抓着自己的裙褶,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觉得自己周围霎时冷了起来,那凉意啃食着她身上的温热,仿佛想要将她带回到两年前的那一天。
  “我一直觉得奇怪,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只是报了丧,可母亲究竟为何事而死却总是闭口不提,而灵玄殿和素儿姑娘住的那座无名殿里的仆从竟在之后的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而再之后。”白沐顿了下声,他眸中冷下几分,跟着声音都低了,就像要在夫人心上沉重地叩下一钉,“源骋只是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伤里,只字未提过陶素儿这三个字。”
  “你怎会知道素儿在玄水。”夫人只觉白沐多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为之惶恐。
  白沐已然知道了苏霁歌与白源骋有因缘,有知道陶素儿的存在,那他岂不是早就知道苏霁歌就是陶素儿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夫人心中犹如被人硬生生剖开了一般,那些不见天日的秘密被当面指了出来,让她甚是惭愧和后悔。
  “若把这一切都连在一起,那就只能得出是您用了禁术断了苏霁歌和源骋的因缘。”白沐话音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冰凉的掷地有声。
  夫人死抓着衣裙的手一下子松了劲,仿佛放弃了心中最后的挣扎。
  原来她的孩子清楚地知道她做的那些违背天理的事情,甚至如此毫不保留地揭穿了她。
  她就像被自己最亲的人看到了最丑恶的一面,不堪和惭愧剥离着她的每一丝神经,试图吞没了她。
  “那些仆人的命就真的如草一样轻贱吗?哪怕让他们下了玄水也好,可偏偏将他们杀死了,全部都……”白沐声音哽住,因为他想起自己当时去到无名殿时,满院子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夫人垂眸看着自己的一双素手,她一直以为那些仆人和长华宫数千人的性命都是因为白云战的一时过错,可直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她才是那个拎着刀的刽子手,是她亲手杀了那些人。
  是她,亲手将那把血淋淋的刀递给了他们。
  “看您今天已经累了,我就先回去了。”白沐起身行礼后便走了。
  “这些是我的错,可我已经告诉苏霁歌她与骋儿因缘的事,你就莫要再去打扰他们了。”夫人闭着眼睛出声,她想最后再劝阻白沐,不要让他再做些徒劳的事情。
  白沐听到了那话,也不过是脚步微顿,然后没有一点留恋的离开了。
  他从未想明白,那么温和的母亲怎会变成这个样子,最初猜测到真相时,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件事与母亲没有关系,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测,母亲平日里连仆从都不忍苛责,又怎会用了禁术去断了源骋的因缘,而后玄水数十名仆从因她而惨死。
  他永远忘不了,在无名殿被突然封为禁地,所有人都对那里望而却步时,他偷偷进去了无名殿时的情形,空小的殿院里满地浓黑,空气中弥杂着浓厚的血腥,令人作呕,屋顶上数只冥猫紧盯着它,那眼神肃立,让他再也不敢向前多走一步。
  都说,冥猫所在的地方定是有人喊冤而死,那么多只冥猫盘在屋顶,让他脊背凉麻,最后逃一般地出了无名殿。
  每每想起那血腥的场面都是因为母亲所致,白沐内心就很是难受,他极是尊敬母亲,在他心里母亲是任何人都诋毁不得的。
  他少时性子顽劣,饶是母亲如何教导都听不进去,可随着自己长大,他越发觉得母亲对人对事谦让有度,让人称赞。他便也想成为那般,至此以后,白沐便收敛了自己那顽劣不堪的性子,学着成为一个谦逊有礼的人。
  这么些年,他终于成为了像母亲一般和煦的人,任何人见了他都说他性子像极了母亲,曾经他以此为傲,可如今他倒觉得那些话颇为讽刺。
  白沐在宫道间盲目的走着,最后到了琼空殿停了脚步。
  他看着那漆金的大字,又瞥向了院中,除了打扫的仆从,空无一人。
  她会逃到哪里去呢,白沐心想。
  苏霁歌并没有回琼空殿,而是在玄水四处闲逛。
  入秋的玄水又种独特的凉意,让人舒服而懒倦,就连屋顶的野猫也是随意的盘着,不时的舔舐着自己的绒毛,看着那屋檐上的棕猫,让她想起小黑团子。
  小黑团子是灵猫,随着年龄最后会修成人形,算来它已经在她身边有三个月余,这三个月里苏霁歌注意到小黑团子几乎每日清晨会修灵,可自从她这次回到玄水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小黑团子清晨修过灵,虽然它依旧很早就起来,可却总会窝在一处角落,眼神小心又恐惧。
  直到正午阳光洒满整个殿院,它才会出来溜达会。
  想起回玄水后,她竟是在炎罗殿见到了小黑团子,也就是从那以后它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难道空若大师对小黑团子做过些什么。
  可是,小黑团子不过是一只灵猫,怎么想也不会威胁到空若大师,他又怎会去理一只仅有四个多月的小灵猫,实在是说不通。
  难道是,小黑团子在水华殿看到了什么。
  苏霁歌正想着,迎面遇上了白流璃。
  自之前听到了她与肖录遥的对话,苏霁歌对他们甚是防备,她偶有去万归殿探听关于她姐姐的事情,可肖录遥好像对此人甚是敏感,一提到这个话题,他就缄默不语,最后,苏霁歌也只好作罢。
  “还真是巧了,难得能碰上苏姑娘呢。”白流璃眉眼高挑,一派清高自视的样子。
  她穿着一袭青纱长服,衣襟上单绣着一朵睡莲,不同于往日的流奢华丽,她今日穿得有些素雅,长发上也仅有一枚翠玉簪,可那自骨子里的高傲仍旧是没有改变。
  “这玄水上恐怕就我是闲人一个,倒是白家小姐日理万机,管着整个绣坊,我竟还能遇到,也真是有缘。”苏霁歌嘴上笑着,眸色却是寒冷彻骨的。
  “苏姑娘三番四次救了母亲,怎会是闲人一个,不过我有些好奇,苏姑娘怎么会那么巧的去了水华殿,你到底是去救人还是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导自演的把戏,只为让母亲对你怀有感激。”从苏霁歌初上玄水时,那袭胜枫红衣就让她对苏霁歌没有任何好感,她自是讨厌红色,犹是穿着红衣的人。
  白流璃见苏霁歌只笑不语,便想故意戳她痛楚,“不知苏姑娘身旁的那小仆从如何了,受了那么重的伤,想必这辈子都起不了身了吧。”她有些得意,本等着苏霁歌面色低沉下来,谁知她依旧眉间淡淡的,还噙着些笑。
  “劳烦白小姐挂念,霓漫现在身体甚好,一点毛病都没有。”
  “这莫不是苏姑娘自我安慰的话吧。”
  “以我的能力恢复那一点伤,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她的样子那仆从好像真的没有任何事,这还真是让白流璃没有想到,如此看来苏霁歌真是不一般。
  “那真是让我失望了。”白流璃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心中想法,甚是张狂。
  苏霁歌并未回答这话,转而问道,“仔细想想,第一次见白小姐时我就眼熟得很,莫不是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她盯着这个有可能与三年前那场屠杀有关系的人,眸色冰如冷铁。
  “苏姑娘这就抬举我了,我向来不喜世间吵嚷俗陋,只在玄水,怎会曾与苏姑娘见过?”
  “我倒是见你面熟得紧,不知白小姐可曾……”苏霁歌盯着白流璃的眸子,随后独自出声,“去过万花镜谷?”
  一语而终,苏霁歌终于在白流璃那坚不可摧的高傲下看到了破绽,只见白流璃在听到万花镜谷四个字时神色不觉慌张了起来,整个人都很紧绷,瞬间犹如花容失色了般。
  就像傲然于世的红牡丹,被一场暴雨冲刷的蔫了下来。
  白流璃试图在记忆中找到一丝苏霁歌存在过的痕迹,但是她失败了,可是苏霁歌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提起万花镜谷,当年的事情只有她和肖录遥知道,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难道苏霁歌当时真的在万花镜谷见过她。
  白流璃强撑镇定,眼角带笑,“我怎会去过万花镜谷,那地方三年前就没有人了。”她用手滑着自己的衣袖,看似不经意,实则却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苏霁歌见她如此反应,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看样子,白流璃和肖录遥两人定是与当年那事脱离不了关系了。
  “那定是我眼拙了,白小姐是个忙人,我就不打扰了。”苏霁歌拢了拢腕间红纱,与白流璃擦身而过时,她似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白流璃,“对了,这话虽是多余,我倒还是要提醒白家小姐一句,夜路走多了,小心阴沟里翻船。”说完,苏霁歌扬长而去。
  白琉璃听着那话心间惶恐了,她觉得苏霁歌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她不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可她怎么发现的,不,一定是苏霁歌在诈她,她在世间出了名的阴险诡诈,定是想套她的话,当年那件事,绝不可能会有其他人知道,绝不可能。
  如果有人知道了,那她一定会让她死无全尸。
  白流璃回头看向那长道,眸中阴笃,手中死捏着袖纱,“苏霁歌,你不要逼我。”
  当年的事,谁都不能再提起,最起码不能在她面前。
  三年前那场腥风血雨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记起的事情,它是烙印,是刻在白流璃心中的血书,是直击灵魂的忏悔。
  她躲了三年,逃了三年,好不容易从当年的事情走出了些,为什么偏偏苏霁歌在这时给她迎头一道,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论她知道什么,也绝不能威胁到她。
  绝不可能。
  苏霁歌遇到白流璃后,心情沉郁,只身一人走在后庭。
  这里繁华尽处,流水小亭,淡香平韵,倒让人舒心不少。
  说来,这里她都没怎么来过,玄水深宫数十座,很多地方她都是在后来才知道的。
  毕竟她在玄水的那一年,只游往于东南面的那座鲜有人至的无名小殿里。
  每日百无聊赖,甚是悠闲。
  却又冷清至极,寒凉入心。
  那一年里,她体味了人间杂陈,酸甜苦酿皆尝了个遍。
  到头来,也不过是一笑而泯。
  那些快乐的,锥心的岁月,只得由她一人回味着,如一盅深藏于地底的酒酿,醇香浓烈,却也让她迷醉了很久。
  若她也忘了该有多好,若她忘了,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痛心了。
  白源骋,若我也忘了你,我们是不是就真的会毫无瓜葛,至此路人。
  你忘了我两年,这两年间你可曾想起过我半分,哪怕只有一瞬,你会想起三年前你说要在玄水护一红衣女孩,哪怕一闪而过,你可曾忆起过我。
  苏霁歌在一石椅上坐下,仰面迎着阳光,感受着那温热爬上眼睑,肆意的扑向她。
  时至黄昏,阳光刺眼发黄,却依旧蔓延到了玄水的各个角落,让每一处都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暖。
  “陶素儿。”有人轻声唤着她,声音如温水,带着满满的宠溺,像极了三年前的那人。
  就好像真的是那人在喊她,苏霁歌随口,“怎么了?”她微微睁眼,满眼的璀璨光晕下笼罩着一人,白色缎服,水波纹刺绣……
  白源骋。
  等到苏霁歌渐渐看清那光晕下的人,她脸上的懒倦顷刻间成了戒备。
  那神色的变化被白沐尽收眼底,她刚才回他时,声音少有的温柔依赖,宛如裹了蜜一般。
  所以她是把他当成了谁吗?
  心底的答案在放肆的嘲弄着他,可他却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他将那痛楚埋在眼底最深处,让它沉入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白沐眉眼和顺,眸中温情,体款的看不出一丝破绽。
  苏霁歌僵直的站起了身,随着她的动作,眼神中的冷漠越发深沉。
  她好像根本没打算回复自己,只是淡漠的看着他,一如往常的谦虚已全无,现在的苏霁歌就如一只被恼怒的兔子,沉默且爆发。
  若白沐害怕于此,便不会唤那一声陶素儿了。
  出了水华殿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想做那个默默付出的人,他想要苏霁歌能够看得他,满眼都只有他。
  “从你上玄水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到底是谁。”他温声,本是会让苏霁歌愤怒的话,从他嘴中说出,倒有些体谅的意味。
  “你怎么可能知道……”苏霁歌没有说下去,她在玄水的那一年里见过的人屈指可数,她从未见过白沐,她记得清楚。
  难不成是夫人告诉的他,苏霁歌心想。
  “三年前,在宫道中我匆匆见过你一眼。”就是那匆匆一眼,让他对人第一次有了悸动。
  他看着那红纱帷帐里的清冷面容,怎的都移不开眼了,那女子眉眼含冰,却又无神地如丢了魂儿一般,一抹朱唇轻抿,红衣如骄阳,脖颈白如清雪,双手交叠的端坐在那至高的轿撵中。
  看似高高在上,可却又让人莫名心生怜意。
  那就是白沐第一次见苏霁歌,也就是那一眼,让他付之往后的所有深情,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她。
  苏霁歌一歪头,避开了白沐那过于神情的眸子,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白沐,毕竟这玄水之上,曾经除了夫人,没有任何一人知道她就是陶素儿,就连白源骋都将她忘了干净。
  突然有人认出了她,让她惊愕又退却。
  苏霁歌下意识地向后退了步子,埋着头,甚是躲避。
  谁知白沐一把抓住她,逼着她停了后退的步子。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你大可放心。”
  “那你想要什么?”苏霁歌抬眸,疏远而谨慎。
  “我想要……”白沐顿住,周围的空气随着那声停顿变得凝滞,就连清风都像被定格了一半,只有他轻轻启口,“我要你在心中有我一席之位。”说这话时,白沐语气颇为霸道,与往日那谦虚有礼的模样甚有不同,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苏霁歌被这突然的一句说的有些懵,她嘴角牵强,“白沐少主莫要与我说笑。”
  白沐将苏霁歌拉地更近了些,几乎是抵在了她额上,气息温热,声音低沉而温柔,“我要你在心中有我一席之位……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如此。”他钳制着苏霁歌,丝毫不许她后退躲闪。
  苏霁歌被他的话惊到了,她自认自己与白沐交往不深,可他为何会对自己有如此执念。
  她迎上那眸子,一往深情,如痴如醉。
  那深眸与白源骋太过相像,竟一时让苏霁歌迷了神,温如柔水,百般含情。
  不,这不是白源骋。
  苏霁歌甩手挣开了白沐的桎梏,声音甚是疏远,“还请白沐少主莫要与苏霁歌玩笑了。”她低了头,刻意不去看白沐那太过深情的眼眸。
  白沐的手僵在半空,他低嘲,“我怎会随意与苏姑娘玩笑。”说罢,他挥袖将手背在身后。
  转而笑语,仿若之前的紧张氛围丝毫不存在过,“这玄水之上,除了母亲恐怕只有我知道苏姑娘的真实身份,也算是有缘了,既是这么有缘,我可否邀苏姑娘一起赏月。”这话说得极谦礼,可在苏霁歌听来却不寒而栗,就像是被抓了把柄任人要求。
  “赏月?”
  “后天会有世间难得的双月重逢,我想与苏姑娘一同欣赏这罕世奇观,还请姑娘莫要拒绝了我。”白沐眉目含笑,好似笃定了苏霁歌会答应他一般。
  不过他确实应该有这样的自信,苏霁歌现在根本拿捏不准白沐的想法,他虽说着不会伤害她,可陶素儿这个秘密够他用作筹码来与她交换了。
  “既是白沐少主盛邀,苏霁歌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不想任何人再知道这件事,若一时与白沐不快,使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到那时她就算是想留也留不下了。
  毕竟陶素儿这个人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在长华宫那场大火里,被挫骨扬灰,被焚烧殆尽。
  苏霁歌回到琼空殿后,不知怎的就想白源骋了,若刚才在后庭的是他,苏霁歌只怕是怎么都逃不了那深情的眸子了。
  也不知白源骋在山下的修习如何了,给慕七的手绳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是说他们在山下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对于她来说,也许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了。
  其实她从夫人那里听来了不少白源骋的消息,多半都是夸赞,可她偏偏就是不时的担心,怕他受伤,怕他冷着,什么琐碎事都跟着担心了。
  苏霁歌起身去了灵玄殿,殿匾两旁高挂着两丛红火,看似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她推门而入,只一抹萧凉扑面而来,整个庭院空荡荡的,屋内皆是一片黑哑,只得门口那红火照亮了些光影,那发黄的红火将她的影子拉地又斜又长。
  许是秋凉之意,连高大枝茂的连理枝都不乏蔫萎了些许,可地上却干净得很,看样子仆从也是打扫的很仔细了。
  苏霁歌总觉得今日的灵玄殿少了些什么,可是少了些什么呢。
  她环顾了下整个殿院,却发现摆置什么的都没有变过,就连书房外棕柱上的那枚剑绳都依旧挂在那里。
  到底缺了什么。
  一阵微风吹过,苏霁歌鼻头微动,在空气中轻嗅了一下,一下了然。
  原来是少了那淡淡的荷莲香,可现在也不过初秋,荷莲怎的也不会败落,为何香味却没有了。
  她好奇的向后院走去,推开那扇小门后,她愣住了。
  目光所及皆是空阔,隐约能从一些砖瓦看出莲花池的模样,可池子已被泥土填平了,就连池内的荷莲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手指一弹,暗淡的后院一下子光亮了起来,院中的红纸笼皆冒着火光。
  没想到原来饶美的莲花池变成了一片灰秃秃的泥土地,且不止是莲花池如此。苏霁歌记得上次来时,莲池四周还有些繁杂盛开的花朵,可如今整片地都平了,砖瓦皆被撬起,填埋上了泥土,没有多余的一株花朵,连一抹鲜花的痕迹都看不到。
  苏霁歌走近,蹲下身看着那片土地,那泥土湿润微潮,且被翻拨的甚是发散松软,倒是很适合养花。
  她忽然想起最近几日,总会在宫道上听到一些灵玄殿的仆从抱怨,说什么浇水翻土要求太高什么的。
  难道白源骋打算在这里种些什么,可是他想种什么呢。
  苏霁歌难以想象,白源骋那么恪守家规,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会在自己的后院里种出什么来。
  竹子,梅花,松枝……
  她几乎是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关于高洁品行的植株都猜了个遍,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寥寥猜测罢了。
  她仰头看着深空中那高挂着的月圆,心绪不禁飘到了很远。
  苏霁歌其实不喜黑夜,自从三年前家门被屠的那个深夜后,她就很难在夜晚一个人独处,常常无眠到天亮。
  最严重的时候,她甚至于在屋内的每一处里都点着烛火,就连墙角落都不放过。
  后来遇到南御和尹思渺后,他们渐渐让她远离了心中最深的那个噩梦。
  就算如此,现在的她也常会在深夜因为一个人在屋中而心慌不已。
  可苏霁歌却意识到,她到了灵玄殿后便不会如此。
  在灵玄殿里,即使在没有灯火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很安心踏实。
  就好似在这里,她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不用再提心吊胆,只要在这里她就是最安全的。
  原来她对白源骋的依赖已至于此,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她曾想放下过白源骋,可就在她以为将关于白源骋的一切都放下的时候,却只因他的一个眼神就卸下了所以防备。
  白源骋是她的妥协,是她心底最后的底线。。
  是任何人不能伤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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