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去放生

　　“你懂西夷的占卜术？”
　　审视着那枚缺了一块的破损晶球，祝启颜的警惕让她收住了好奇的手。
　　“我要是懂，还会穷困潦倒到住贫民窟窝棚？”
　　程小乙酸不溜秋嘀咕一句，换回营业声线，热情洋溢地介绍道：
　　“这件法器，您可以将它看作是个功德值检测仪，里面的半透明云雾是会变色的，主色调基于触碰者的灵根，颜色越亮，说明触碰者积的功德越多，相反颜色越暗，则说明——”
　　“触碰者越缺德！”
　　祝启颜深吸一口气说道：“真是难以想象，你一个缺德佬居然会带着这种法器，你是打算用它鞭策你自己吗？”
　　程小乙还给她一个白眼，仿佛在说：狗眼看人低。
　　接着大大方方将手放在晶球上，只见里面的云雾缓慢翻涌，化作一团霾状的浓厚之白，充盈晶球内部。
　　“这合理吗！”
　　祝启颜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葱白指尖触碰到温凉晶球的刹那，晶球中猛地绽出一抹青翠的绿，当中还夹杂着一缕缕红丝，随着雾气翻涌愈发的深沉。
　　最终颜色定格在了墨绿，使得飘摇的暗红色细丝都不那么明显了。
　　“怎么会…我的功德，竟然比你这个缺德佬还低……”
　　“看来从一开始你就搞错了，祝小姐，和傲慢与偏见相反，缺德和功德是几乎不搭边儿的两码事，”
　　程小乙嘴角挂着职业性质的微笑，摊手道：
　　“而且你的思维模式也有问题，不能因为那天我当着你的面痛扁了一个碰瓷飞剑的老杂毛，你就处处念着我的不好，这是主观片面的，是不正确的。”
　　“你管那个叫痛扁？”
　　祝启颜抓狂拍桌道：“那胡子花白的八旬老汉被你打得经脉寸断修为尽失，这辈子无法在修炼上再有建树，且不论你有无权力替中京的‘提刑剑’收拾他，那人不过是贪图银两，你就下此狠手，过犹不及你都不知道吗！”
　　当她意识到自己不假思索的反驳，很可能遭到这个杠精至死方休的抬杠时，已经太晚了。
　　程小乙条件反射般竖起指头，滔滔不绝道：
　　“首先，我痛扁他一顿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我是被碰瓷的受害者，又有充分的证据和可信的目击证人，法理上我居高临下，没有让他横死街头，已经充分体现出我的人性光辉了；
　　其次，这年头连勾栏都内卷，各行各业排着队竞争上岗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那老杂毛不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连挨揍都不会，被饭碗淘汰是迟早的事，怨得了谁？”
　　祝启颜的视线焦点随着程小乙两根手指头左摇右晃，听得一愣一愣的。
　　明知自己说不过，可她一看到缺德佬那副小人得志的臭德行，就没来由的生气，愣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用力摇了摇头重新组织语言，说道：
　　“你不要混淆视听，重点是过犹不及！你好歹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偏和他一个不入流的练气斤斤计较？你打跑他便是，何必要下此毒手，这叫有损阴德你知道吗！”
　　“祝小姐，你会下这样的定论，完全是因为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最坏的下场，产生了同情心，甚至同理心。如果我告诉你，当时我身上的钱，是为了帮助一位知名功成身退的残疾修士完成夙愿，你还会这样想吗？”
　　程小乙语调一转，声情并茂讲述道：
　　“那位修士老人家，今年已经两百二十岁了，年龄是琼华道校的三倍不止，当年参加过天穹之顶的护阵之战，立下赫赫战功，而今大限将至，唯一夙愿，就是看着心爱的孙女能顺利修成元婴，我身上的那些钱，是他老人家最后一点积蓄，只为帮他孙女筹备渡劫的材料，
　　可你口中那个过犹不及的八旬老汉，却觊觎这具有特殊意义的钱财，妄图用他肮脏龌龊的贪欲，来玷污一名心系儿女的老人家至真至诚的亲情、一名血染疆场的退役老英雄的夙愿！我倒要问问你，祝小姐，是谁缺阴德？”
　　“这其中竟有此等隐情？”
　　祝启颜掩着小口，眼神之中的动摇呼之欲出。
　　“当然没有，都是我现编的。”
　　“你、你你你你你！”
　　“用手指着人瞎吵吵，是不符合《琼华道校弟子日常礼仪标准（第三版）》中的规定的，”
　　程小乙拨开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开口道：
　　“另外，相信你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即便当时我身上的钱无关痛痒，我也可能是一个肩负十万火急任务的无常剑，远方可能有十几条被妖魔祸害的人命，正哭喊着绝望着，等着我去拯救。我把那群碰瓷行会的烂货打到没法碰瓷，让他们今后再也不能妨碍真正的无常剑办公，也就无形中帮助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甚至他们救人的功德，还要算一份在我的头上，你明白？”
　　“这是什么歪理？！”
　　“这可不是歪理。”
　　程小乙说着，再度将手放在晶球上，墨绿色的雾气瞬间漂白，仿佛多在墨绿色上逗留一秒，都是玷污自己一般。
　　祝启颜顿时语塞，只好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看那让她糟心的玩意儿。
　　“那么言归正传，”
　　程小乙将晶球收好，摩挲着下巴道：
　　“你的功德值水平低等偏下，搭配上无己天一道特有的难度超级加倍机制，所招来的金丹雷劫劈死一个中阶元婴都是小菜一碟，也难怪雷劫小测总给你八字真言……”
　　八字真言这四个字仿佛有着莫大的杀伤力，祝启颜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精神蔫了半截，嘟着嘴巴道：
　　“理论课上从来没听说过，雷劫和功德还有关系么。”
　　“当然有，”
　　程小乙煞有介事道：“简单来说，顺应天道，积大功德，做带善人，老天就不舍得打雷劈你，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于世的朴素结论——你有日行一善的习惯吗？”
　　“没……这三年我霉运缠身，每天都过得糟糕透顶，”
　　祝启颜苦着张小脸，声若蚊蝇道：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逢出门必踩狗屎，穿鞋必进小石子，这些琐碎的小事，都要把我折磨得走火入魔了……”
　　“这么说，今天也…那个了？”
　　“嗯……”祝启颜把头埋得更深了，下意识挪了挪脚。
　　“您莫非修得是狗屎合一道？”
　　惊讶之余，程小乙重新打量她一番，点头又摇头：
　　“霉运虽然也会影响雷劫，但权重远不比功德这个大头，所以我为你量身定制的金丹雷劫扫除计划，还是从行善积德开始！”
　　“要怎么做？去路边等着扶老人过马路？”
　　“不不不不，祝小姐，你贫瘠的想象力，只会让你遇见碰瓷行会的老杂毛，把你榨到分文不剩清洁溜溜。这都全民修炼时代了，正经人谁要你扶过马路啊？”
　　程小乙一通翻箱倒柜，将一台足有西瓜那么大的迷之道具搬出，撂在了桌上。
　　一丝灵力的律动，从这道具的铆合缝隙中溢出，梆硬的白虹石外壳在气灵灯的照耀下，反射出莫得感情的光。
　　“我们去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