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记录与深潜

　　XXX年后，陈克以自身为参照系计算，时间已经过去了六百年。
　　他们在距离地球约三百光年外的世界，这里是人类未曾踏足之地，这六百年间，发生了无数恢弘伟大的变革，以人类之躯恐怕难以理解，但好在，现在整个帝国本体，都已经是星际文明。
　　帝国这个提案是执政官上交的，他说共和国未免有些虚伪，联邦更是无稽之谈，王国则气魄太小了，现在是战时主义，神国的话，宗教色彩又太严重，不符合民众思想自由发展的理念。
　　帝国，由此而来。
　　与曾经在太阳系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变化太多，以至于不知从何说起，嗯……
　　我是记录官，记录官七代，我之前的六位前辈几乎都是在一百年满就选择了深潜······哦，深潜这个概念是一位文学家提出的，他说宇宙就像是深海，令人望而生畏，渐渐的，大家就将死在宇宙里的行为，比喻成深潜。
　　这无不证明记录官是一个危险的职业，可对帝国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人类快要灭绝了。
　　······从六百年前开始，我们就没能找到任何繁衍后代的方法，创造新的生命是一条死线，失去了所有遗传因子的人类，即使精神力量已经发展到不可思议的高度，仍旧无法延续文明！
　　文明越发进步、璀璨，大图书馆的浩瀚，百年间涌现出了无数的奇才和英雄，他们无所畏惧，敢于离开领袖的身体，去恒星的表面采集物质——（半能源加速技术直到近年才被彻底完善，此前一直依靠燃烧薪柴来进行航行加速），他们敢于殊死对抗凶恶的外星文明，这正是最初人们大吃一惊的地方，在距离太阳系仅七光年外的地方，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外星文明。
　　文明的舰队像是虫潮一般从星球里密密麻麻的冒了出来，激光雨覆盖了上下亿万里的空间，曲率引擎和反物质炮两大杀器，使得人类损失惨重。
　　领袖这才意识到对战争的缺憾，星际战争是真正的黑暗森林，面对危险，他要有着一槌定音的能力。
　　仅仅是撕裂地核，影响行星潮汐的能力是不够的，也正是从那时起，军队和战斗人员开始出现，各种能量转换物质，机械改造装甲投入实战，对宇宙物质的开采和分析被重视起来，在灭绝了大约两三个类地文明之后，人类的科技水平挺进入星际时代。
　　不过，魔法也是不容小觑的一支，由精神力量演变而来的学派，统称为术士职阶，他们有着无比强大的精神，可以做到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术士的比例在最初的两百年里占很大的比例，因为可以给领袖提供更多的力量。
　　不过后来，科学派逐渐兴起，这一脉在经历四百年的研究后逐渐没落，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辉煌的年代，多少人才层出不穷……现在那些精神领域的术法大师，都改去痴迷机械和数学了！
　　据他们说，魔法的力量是有极限的，到最后不过就是傻瓜式的能级堆积，但是数学是没有尽头的，学习理应永无止境！
　　我个人只是学徒一级的低等术士，在此不做评价，不然恐怕要在座谈会上被抨击太过狂妄了。
　　宇宙的精彩还远远不止如此，像是太空垃圾一般浑身僵直的宇宙生命，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丝毫异常，实际上已经完全被吞噬的微型黑洞，以星球为四肢的怪物，总计四十一颗行星和一颗恒星，这个怪物的头颅在熊熊燃烧，发出恢宏的叫声。
　　陈克猜测这是一个幼崽，因为在走出足够遥远的距离后，他们回头望去，看见银河系旋臂的中段，有一个隐约间模糊的影子，笼罩在众星中。
　　还有开遍整个太空的花，以及寄生在类地行星外捕食的巨型生物，人类文明险些因此而全军覆没。
　　后来学士们分析，恐怕是那个巨型生物张开了身体表面的皮肤薄膜，手动调节了星球的温度和气候条件，才使得他们险些将其当做了新的家园。
　　在那之后，引航员们学会了在望远镜上，加上电磁频段、引力波探测等多重参数。
　　这六百年间，帝国的社会结构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有的社会职能被更为原始、粗暴的结构所替代。原谅我这么形容伟大的帝国，因为集权制的结果是，下级的分级制度整体崩塌，领袖下的所有人都处于同一位阶，除头衔者外，很难有腐败、掌权的空间——
　　因为他们的自由是被领袖所肯定的。
　　对于困在鸟笼里六百年的人类来说，自由这个词，未免有些嘲讽，时至今日，文明依旧无法脱离领袖存在，他比曾经科学家们设想的最舒适的自循环维生飞船还要安逸，可面对宇宙的危险，这还远远不够。
　　领袖亲自叮嘱我说，一定要用诙谐幽默的语气去记录，这是为了后来者而写的史书，可是哪里还有什么后来者？我们比谁都清楚文明正在走向衰亡，与个体的强大对应的是整体的凋零，曾经枝繁叶茂的大树现在只剩下几片泛黄的老叶，人类文明历尽艰辛，从百亿人口，如今·······只剩下不到五百万。
　　新的家园迟迟不见踪影，每一位引航员的都呈现出高度紧张的紫色，责任的重担痛苦的压在他们身上，领袖身后的长虹，从原先的横跨数十亿公里，到现在不过十几万里，速度降至了百分之一不到的光速，我们在宇宙真空中，等同于龟爬。
　　“前方就是终点了，每个人都将深潜。”
　　这不是预言，而是清晰可见的事实，时到今日，存活下来的人早已经习惯了牺牲，在从三千万年前，距离他们无尽时空外，从银河系的中心迸发而来的超新星爆发，这恐怖的足以制造黑洞的能量，夺走了五亿多同胞的生命，那已经是如今人数的上百倍了。
　　领袖已经宣布，以目前的速度进行常态航行的话理论上来说还能持续700年，但那已经苟延残喘，在宇宙的尺度上，连最近的恒星系也无法抵达，他们将殊死一搏，进入跃迁阶段，定位2.3光年外的一颗行星。
　　今天是集会的日子，我该走了。
　　记录官七代写完最后一行字，带着万分的唏嘘与感慨起身，将这本书塞进了墙壁旁暗红色的书架中，他的一举一动，他脸上的皱纹、眼中的神采，细节的无比真实。
　　“我们的文明不会断绝，绝对不会！”
　　广场上，领袖的身后立着巨大的圆形石碑，在众人云集之后，石碑破碎成星图，星图之上，点缀着一颗明亮的星星。
　　“开始吧——”陈克抬起手，像是在颂唱着什么，“深潜。”
　　人们纷纷闭上眼睛，化作虚幻的精神体，被吸入那明亮的星星之中，博士、执政官等人向他鞠躬致敬，人们将命运寄托在了神明的手上，而神明……也将不负他们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