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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双抢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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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大考到了,一年间最为艰苦的农忙时节终于到了,其中最要命的莫过于抢收抢种的“双抢”,在我看来绝对是地狱,由此我格外怀念两三个月前安排在水泵房看水泵的美差,和即将开始的“双抢”比起来,那时简直就是在天堂,这回好了,我是该从天堂落到地狱去炼一炼,对此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大不了在生一场病,总归比起五月份的春耕好些吧。
  那天晚餐,连里加餐了,还允许站岗执勤以外的战士喝点酒,这待遇可就春节和八一建军节才有的,可见“双抢”对我们后勤庄稼兵的重要。
  晚餐时,班长端着酒杯对我说:“小黄啊,这回可比前面的还要忙、还要累,我和副班长商量了,实在不行我们和连里说说,把你暂时借到连部去帮助工作吧。”
  我坚定地摇摇头:“不,班长,我不要照顾,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鬼门关我总要过的,躲不是办法。”说完我端起酒杯对全班战友真诚地说:“各位战友,我一定尽最大力跟上大家,少给班里添麻烦,先向大家说声抱歉了。”说完仰起脖子准备一饮而尽。
  “等等,我们全班一起加油,一定要帮助小黄度过这一关,来,弟兄们,加油!”班长在一旁大声喊道。
  “加油!”我们全班一声怒吼,吓了全连人一大跳,纷纷回头望着我们班。当发现我们班的战前动员形式很来劲时,便都学着我们的样子进行加油鼓劲,场面非常热闹。
  连长和指导员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也端正茶缸过来,连长拍拍我的肩说:“嘿,小子,看来有思想准备了,嗯,就冲这也算进步,我看好你。”
  我胸部一挺说:“是!连长,大不了再扒一层皮。”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全连又一次进行了“双抢”出征仪式,我们整齐列队,向军旗、国旗敬礼,随后全连伴随着轰鸣的拖拉机马达声。驶出营区,向稻田进发。
  站在田边,放眼望去,只见那田野里的稻子早已泛黄成熟了,一眼望去是一片耀眼的金灿灿,当一阵微风吹过后,那些坠满枝头的稻穗,随风而动。顷刻间,整个稻田仿佛藏匿着千军万马似的,场面蔚为壮观。我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稻穗,放到鼻尖下一闻,呵,竟是一股沁人心脾的稻香,这一刻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成就感,毕竟这稻穗里还有我的一份心血,脑海中闪现出拔秧和插秧的情景,眼睛有些湿润了。
  连长双手掐腰站在田头宣布说:“同志们,开工啦,干!”
  于是,全连上百号人一字排开,弯腰开始了收割。
  班长特意安排一名浙江籍老兵陪我一起割稻,我们班的战友们在开始割稻时,都回头对我伸出了大拇指,我使劲点头。
  我和老兵并排站着,他指着脚下的稻田说:“这一行稻是八株,我割五株,你割三株,咋样?有意见吗?”
  我抱拳对老兵说:“不好意思,您不仅要完成自己的份额,还要帮我分担,给您老添麻烦了,过去多有得罪,望海涵。”
  老兵一拳打在我胸前说:“少废话,你有你的优势,以后搞联欢、出板报什么的,你小子可得给咱班好好露一手,不然下次罚你替我站岗。”
  我笑着给老兵敬礼道:“是,老兵同志,坚决完成任务!”
  我俩相视呵呵一笑,这回我是舒心的笑了。
  经过几个月的劳动锻炼,我的身体素质的确有了很大的提高,虽然割稻的速度依然落在了后面,但是依靠我近乎疯狂地追赶和老兵娴熟的割稻技术,我不仅没有被大部队甩远,还远远超过了其他好几位同样不会农活的城市兵。
  老兵边割边对我说:“嘿嘿,愣小子,你悠着点,这样使劲你一会就把力气用完了,你得细水长流。”
  我没有吭声,咬牙继续向前割稻,速度依然不减,老兵不时向我张望,我对老兵抱以感激地微笑。
  不到十分钟,我就累得腰酸背痛,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我一再告诫自己:要顶住,就是累趴下了,也要熬到收工,就像我的老兵父亲常和我说的那样,军人嘛,即使倒下也要先前倒。
  人这种动物就是奇怪,一旦精神上占领了高地,就是天塌下来也能够顶住。此刻我对父亲他们当年用简陋武器装备打败强悍的小鬼子、武装到牙齿的蒋介石军队以及朝鲜战场上的美国军队的辉煌战绩,有了切身的体会,耳旁想起了***他老人家的经典语录:“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无产阶级的革命精神就是由这里头出来的。”
  我喘着粗气,手里的频率并没有慢下来,几乎和老兵并驾齐驱,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这回决不能让战友们看扁了,更不能给咱五班抹黑。
  当我和老兵渐渐追上全连的平均水平线时,老兵非常给面子的将原本属于我的份额悄悄还给我,退到自己的那一边。我又一次望了一眼这位曾经喊我是“城市少爷们”的老兵,心里百感交集。
  四周的战友们对不时扭头对我说:“吆喝,行啊小子,追上来啦,是个爷们啦,加油!”
  我们全班都停下手里的活为我加油鼓劲:“加油,爱民!”
  “好样的,兄弟!”
  我心里一颤,爱民和兄弟,这称呼从几个月前的“少爷兵、城市兵和干部子弟”,现在变为如此亲切,我用行动证明了我自己,更赢得了战友们的刮目相看,我的脸庞留下了说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
  收割只是第一步,我们用军人的顽强意志和战斗作风,一鼓作气又投入了稻谷脱粒的工作中。
  田间一块相对平整的地上,连部机械班已经将两台脱粒机开到了这里,还对周围场地进行简单的平整。
  中午时分,毒辣辣的太阳照耀在脚下发烫的土地,我们四个排集中在两台机器旁,采取流水作业,地上堆满了收割的稻穗,每人战士手持一扎稻穗,排队进行脱粒。
  说老实话,我对快速滚动的机器心里有些发毛,手持的稻穗有些颤抖,站在机器旁边的指导员发现了,用眼神告诉我:要相信自己,你行的!
  受到鼓舞的我,鼓足勇气把手中的稻穗送到了地翻滚的机器上,顿时手被震得发麻,一粒粒黄灿灿的稻谷飞落到机器旁的漏斗里,随后我马上闪开,下一位战士紧紧接上。
  带着胜利和丰收的喜悦,我们班师回朝,老兵和力气大的都挑着沉甸甸的稻谷,一路风声走回营区。
  此刻我才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根本不听使唤,更惨的是腰也直不起来啦。我龇牙咧嘴地迈着螃蟹般的弓步,姗姗走着,忽然左右两侧胳膊被人架起,一看是副班长和那位老兵,我刚要解释,看见了挑担的班长信任的目光,再悄悄打量周围,战友们没有一个嘲笑的意思,目光里全都写满了关切和赞许,我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和眼眶里的泪水,心里是苦亦甜,痛并快乐着。
  午饭后,战友们忙着将收割好、脱粒的稻谷放到操场上以及屋前门后所有能够晒得到太阳的地方,用耙子均匀地摊开晾晒。而我则在宿舍的床上趴着,班长和几位战友轮流给我上下按摩,有的给我捶背,有的帮我揉腿,这时卫生员进来了,显然他是专门冲着我这样的“重点对象”来的。
  一进门见我们全班都围着我转,便笑着调侃道:“瞧瞧,这架势就像当年的地主老财似的,前呼后拥伺候着,看来我是多余的了。”说完扔下一小盒风油精和一包伤筋膏药走了。
  下午又要出工了,我带着全班战友的一片关怀,浑身贴满了膏药,挣扎着和战友们一起参加劳动。每当战友们看到我时,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部队大家庭的温暖,我被这浓浓的战友情、兄弟情和团队合作的精神所感染,我为自己是军队这个温暖大家庭的光荣一员而自豪,不后悔自己当初参军的选择。
  下午劳动要分头进行,我被照顾和几名战友一起负责将田里的稻草点燃焚烧后做底肥,还要在这里看着,以防风向变了引发火灾。
  火光在旷野里燃烧着,散发出呛人的味道,加上高温酷暑,即使坐在田边,也像一只即将被烤熟的鸭子,这感觉还不如咬牙去参加翻地和平整来得痛快。
  到了第三天,所有的稻田都已经被翻过和灌溉了,这回我坚持不要再去看守泵房,我不需要照顾,于是连队派了另一名来自福建泉州的城市兵接替我看守泵房。
  当我和他交接时,他不解地问:“你是不是看泵房脑子也进水了,这么好的差事不要,非得去插秧,真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咋地你还想在这里干下去,闹个小排长啥的?”
  我笑而不语。
  田间,我又一次被派去负责挑秧,也算是驾轻就熟了,当我不自觉地把目光瞥向三班长时,他乐呵呵地对我竖起大拇指,我知道是他推荐的,我庄重地向他行军礼。
  送完秧苗后,我迫不及待地来到我们班的阵地,投入到插秧的战斗中去,我已经基本上能够跟得上大伙的水平了,我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感动着。
  我站在水田里,望着那一行行整齐划一的秧苗,满眼都是绿油油,就像遍地的士兵肃目静立,接受我的检阅,心里的成就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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