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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读过《影梅庵忆语》，读过沈复的《浮生六记》，读过多古典精选关于才子佳人点滴恩爱的故。让我难以忘怀，且始终纠缠我心的，是蒋坦所写的《秋灯琐忆》。
对于《秋灯琐忆》的喜爱，我是从不加以掩饰的。如读曾认真读过笔所写的《轻入芙蓉浦》，定会对段“花开之日，当见弥陀”的引用有着深刻印。便是《秋灯琐忆》终篇的结尾，是笔为数不多的尤为珍爱之物。
《秋灯琐忆》，是清文学家蒋坦所著。散文忆与妻子秋芙的生琐和点点滴滴，文笔淡雅闲适，似随笔，从心所欲而写，却句句充满对亡妻的悼念和深，辄催人泪下。
说秋芙身体娇弱，容易染病，却才极美，古琴、绘画、书法、咏诗等高雅之无一不。曾在月楂大师所增的白莲图写过一句诗，
“空到色香何有，若离文字岂能禅。”
也可出秋芙从小便笃定佛法，且生慧。
“癸卯闰秋，秋芙来归。漏三下，臧获皆寝。秋芙绾堕马髻，衣红绡之衣，灯花影中，欢笑弥畅，历言小年嬉戏之。”
这是《秋灯琐忆》的开篇。蒋坦从婚之日写起。婚之夜，二人没有侬我侬，没有欲说还羞，而是在灯下花影细细述说儿时之。
秋芙稍稍年长，大蒋坦一岁，这对姐弟自小便是青梅竹马，经在一起玩耍。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段让人不可议的爱，竟是早早的便一语成谶。蒋坦所著的《尘爱录》便有这样一句话，
“齐方丈居巢园，谓大人曰：‘俨佳儿佳妇。’”
也就在不久后，两家便定下了这门亲。可种，后的二人鲜有邂逅，十余年的时间里都不曾见面，到蒋坦二十周岁冠之年，二人成婚。
毫不疑问，蒋坦和秋芙是一对中国古典型的传统夫妻，都是奉父母之，媒妁之言。二人的婚后非种举案齐眉和敬如宾，而是充满了诗画和高雅清幽。
中有一段二人对诗，笔尤为喜爱。
“秋芙所种芭蕉，已叶大成阴，荫蔽帘幕。秋来雨风滴沥，枕上闻之，心与俱碎。一日，余戏断句叶上云：“是谁多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日见叶上续书数行云：“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字画柔媚，秋芙戏笔也，余于，悟入复不浅。
一首诗，可能是历经万般推敲，可能让诗人殚精竭虑，也可能妙手偶得，少有能像，是夫妻二人生琐的闲言碎语，是恩爱生的点滴剪影。
二人在居住了十年，在间，多醉于山水之乐。
“秋月佳，秋芙雏鬟负琴，舟两湖荷芰之间。时余自溪归，门，秋芙出，买瓜皮迹之，遇于苏堤二桥下。秋芙方鼓琴作《汉宫秋怨》曲，余为披襟而听。斯时山沉烟，星月在水，琤瑽杂鸣，不风声环佩声也。琴声末终，船唇已移近漪园甫岸矣。固叩白云庵门。庵尼故识也，坐，采池中莲，制羹以进。香色清冽，足沁肠睹，视味腥膻，何止薰莸之。船至段家桥登岸，施竹簟于地，坐话良久。闻城中尘嚣声，如蝇营营，殊聒人耳。桥上石柱，为去年诗处，近为嫔衣剥蚀，无复字迹。欲书之，苦无中书。时星斗渐稀，湖气横白，听城头更鼓，已沉沉矣，遂携琴刺船而去。”
段是笔之偏爱。秋芙让小丫鬟背着琴，和蒋坦在苏堤二座桥下遇。秋芙弹《汉宫秋月》，蒋坦为披衣，我这衣裳，当是他亲手所织的画满梅花的衣裳吧？
二人去往白云庵礼佛，小周轻楫，拨山万。水潋滟，随着琴声婉转动。白云庵的尼姑了莲子羹招待二人，蒋坦是尤为喜爱的，言与间腥秽之物必，便是云壤之。
秋芙和蒋坦，可谓是“八字称，作之”。可岂能尽如人。“漫随水，算来一梦浮生”，从这段姻缘的初开始，便已有祸深深埋下。
“秋芙病肺十年，深秋咳嗽，必高枕始得熟睡。今年体力较，拥髻对，至夜分，殆眠餐调摄之功欤？入秋犹未数日，未八月间更复何如耳。”
文章另有一处早早埋下的伏笔，
“秋芙每谓余云：“人生年，梦寐居半，愁病居半，襁褓垂老之日又居半，所仅存，十之一二耳，况我辈蒲柳之质，犹未必年乎！庾兰成云：一月欢娱，得六日。亦自语耳。”斯言信。”
段可以参考林语堂生的释：
秋芙经对我说：“人生年，睡眠占了一半，愁病占了一半，幼年老年的时日又占了一半，所剩下来的，大概有十一二年吧，况且，我们这体弱多病的人，未必能享有年之寿。庚兰成说，一月之中欢乐的时，有六，来也是自我宽的话吧。”这话是确的。
秋芙二十岁嫁到蒋家，三十多岁就病逝去，如算来，也不过了十多年的时间。这与亲口所说的话，实为贴切了。
当初到秋芙病逝时，忽起了一首诗，“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当时心中便有甚多感慨。不是唐婉，秋芙，杨玉环，是秦淮八艳，无论是才横溢还是姿容冠绝下，像都未曾等到青丝煎熬成雪，便匆匆离逝。许就如老子所言，“生地间，如白驹过隙，忽而已。”，这仿佛就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运。
秋芙曾带给蒋坦太多，绛灯红纱下的畅谈，卸晚妆的温俏，湖泛舟弹琴的游玩，永安寺、芦、秋雪等古刹的礼佛，华坞心斋请教禅的要义，画梅满衣裳的翠袖凭栏，执手授琴艺，拾起落花作《谒金门》。这生的点点滴滴，这慢慢岁月的恩爱，都早已在他心中刻下烙印，阴长河的侵蚀，可会让愈发鎏金夺目，无可抹去。
“虎跑泉上有术樨数株，偃伏石上，花时黄雪满阶，如游香国中，足怡鼻观。余负花癖，与秋芙煮茗下。秋芙攒花簪鬓，额上发为树枝捎乱，余为蘸泉水掠之。临去折花数枝，插车背上，携入城口，欲人秋消息也。近闻寺憎添植数本，金粟界，定更为如来增色矣。秋风匪遥，早晚应有花信，花神有灵，亦忆去年花人否？”
秋芙曾与蒋坦花，落花金色，黄雪满阶。可后一句，“花神有灵，亦忆去年花人否”，不再是忆，而是如今之笔触。昨年花，攒花簪鬓，尚且有深爱之人陪伴。可今年之日，却能出去年花的人。
万般物是人非，凄凉至极，让人悲恸之泪下矣。
初读《秋灯琐忆》，我便为喜爱这段。实说是喜爱，不如说是怜惜和感伤。寥寥数语，笔触淡淡，却尽人生大心酸。今日之日撰文写到这里，忽起了陆游。
十岁的他游沈园，昔年所的《钗头凤》早已不见踪迹。沈园邂逅唐氏已过十余年，场唯一见，生永诀，仍仿佛历历在目，仿佛就身处眼。暮暮垂老的他，着随风轻动的杨柳枝和春盎的逶迤绿水，追念一生的挚爱，含泪写下两首传千古的《沈园》。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唐婉是他的惊鸿，也仅仅有一瞥。后，他需要漫漫余生去追忆，去眷恋。蒋坦又何尝不是一样，花开之日游故地，可昔日攒花簪鬓的人已不在。踏着满阶金黄，无数忆如汹涌潮水涌入，顿时侵占他的内心。一模一样的场景，花有开，可人已不返。所有这濡以沫的恩爱忆，不过是惊鸿一场。
沈复之妻芸娘死后，他在《浮生六记》写：“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归有怀念亡妻，时隔十年，补成《项脊轩》，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让人为之潸泪下。
“虎跑泉上有术樨数株，偃伏石上，花时黄雪满阶，如游香国中，足怡鼻观。”
又是一年花开，蒋坦独自登临，身边已没有了笑语莺莺的。
于是他到寺庙佛，下跪起誓，将誓语之言写进《秋灯琐忆》，补成全书的尾声。。
浓浓笔触，一样的悲恸深，
“花开之日，当见弥陀，听无生之法。再堕人，亦愿永为夫妇。日为如来涅槃日，当持誓，证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