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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相识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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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公恒从来不承认自己冲动。
  他只说自己爽真。他原来在一个小学校干得好好的,孩子们都喜欢他上课。他呢,也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教学与看书,别的什么也不关心。但忽然在某一天,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没了任何兴趣。他和同事们只说了一句:“这他妈的也是教书?饲养宠物吧。”然后就向校长交了辞职信,信上却只有两个字:走了。
  他去了318,徒步川藏线。
  有人说,他是被那个小视频忽悠去的。小视频曾经的流行一时,迎合了人的某些天性,比如说自我放逐,这是人类深层的空虚。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失败还是成功,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年轻还是年长,灵魂深处,都有藏着药引。小视频中蓝天白云整天勾动了他的欲望,颤动的音符终于化作了点燃药引的乎乎火苗。
  也有人说,他找灵感去了,他的内修大法遇到了阻碍。
  “我当年为何会突然决定徒步318川藏线?”施公恒后来也很多次地问过自己,他的答案却是“机缘”两个字。他主要是不想承认社会上那种普遍的说法,说318线上走的人,不是失恋的,就是失业的、失意的,刻薄的话语刺痛心灵。
  “我怎么会那样无聊呢?”他反击着。
  但他肯定没有准备好,从四川雅安出发,才走三天,已经浑身无力,两个脚起了十几个水泡,每天疼的歪着脚走路。徒步川藏线跟平时走路不一样。平时一个小时走五公里并不困难,但是到了318四川往XC走,全是山路,而且负重,连续行走的时间太长,对体力和毅力都是考验。
  首先是身体没有准备好。这里的准备指的是出发前,加强身体徒步练习,比如让脚底长出茧来。虽说他因为热爱气功的缘故,平时体育锻炼并不少,但还是远远不够,因为这里是高原地区,空气中含氧量低,最初几天他轻微的头疼,便是这个原因,好在他意识到之后,放慢了脚步,马上适应了。
  另一个准备不足就是那些装备。他花费不小的代价买来的一堆某个用动物命名著名的旅行产品,使用之后,发现原来并不是那么回事。最先是那双鞋子,它的徒步功能真不怎么样。虽然结实度够了,但是舒适度差太远。这双防水徒步鞋,让他的脚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特别强调一点,那种防水的鞋不透气,只适合登山和短距离徒步,走长距离的公路千万不能穿。水泡的形成,主要是因为鞋内温度过高、湿气过重,而防水鞋不透气,热量散不出去,脚汗也不会干,走时间长了,脚就不断地起泡。他双脚起的十多个水泡,一半原因就是因为它而生。好在他还带着布鞋,不下雨的路段,换换脚,透气性好了,水泡慢慢少了。徒步原来并没有那么费鞋,布鞋只是不防水。
  再说说帐篷。他的那个牌子帐篷说是防水效果很好,但事实是,在徒步的第二天露营时,外面下了一夜雨,他的帐篷就不断地渗水,里面的东西全湿了,差点没把他害死。好在他去时,正好是旅游旺季,一路上都有客栈、旅馆,所以干脆后来一般不再露营。不过,要是在淡季去徒步,有些店说关门就关门了,帐篷、睡袋、防潮垫、针线等,还是一定要带上,所以帐篷的防水质量太重要了,要不到时吃的苦头可就大了去了。
  让他欣慰的是他的冲锋衣质量不错,保暖效果好,还防水除湿。夏秋季,318上雨水多,有时一天就会遭遇雨、雪、冰雹,气温变化大,冲锋衣显得更加重要。他的其他装备:遮阳帽、太阳镜、魔术头巾、手套、小刀、移动电源、小手电、登山杖、保温杯、药品……都能时时派上用场,只要体力好能背得动,带得齐全有齐全的好处。
  远行几乎是每个人的梦想,为了在那陌生的风景中暂时的迷离里,感受一丝逃离现实的诗意。所以说318上充满“三失”的人这种讲法,很大程度上还是准确的。但人与人的梦想,多少会有区别。比如施公恒就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在逃避,而是在修行。
  他认为徒步318,最大的锻炼在心志。有许多人,抱着好玩的心态去走318,结果发现其实并没想象中的好玩。因为首先风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路途的艰辛却出乎意外;其次还必须安排足够的时间,最好有三个月,每天少走一点。如果想走得快一点,也要在两个月左右走完。所以大多数人走着走着就受不了,搭车去了拉萨。拉萨是绝大多数人的目的地,到了拉萨,一切圆满,然后打道回府。
  施公恒其实一开始就走得受不了了,但后来他为什么还是坚持走到拉萨,并到了更远的地方?因为他的目的不是拉萨,而是体验行走的过程,所以他就可以一直走。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走到了拉萨,发现兴趣没完,于是就再走走。结果就走了那么远,那么久。
  “如果我心中目标原来也只有一个拉萨,那么我肯定也很难忍受途中的痛苦与枯燥,我也许也会选择大部分人的做法——搭车去拉萨……而如果那样做,那么机缘就不会出现,现在早就没有我了。”
  过去六十年后,施公恒把他的这段徒步318感悟,写进了书里。
  陈玉华问:“是不是走到色季拉山口时候,你就悟到了这段话?”
  施公恒想了想,说:“是写书的时候,才突然想到。”
  他说的是实话,但陈玉华却怀疑。
  陈玉华说:“但你当时很出神。想到了什么?”这个问题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想找机会问。
  施公恒当然清楚记得他那时在想什么,是那朵云。但云朵里的故事,当时他没有对她说出来,后来也没说过,那么现在更不能说了。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
  他们就是在色季拉山口附近相识的。陈玉华说施公恒当时很出神,实际是说他盯着她的眼神。色季拉山口是观赏南迦巴瓦峰最佳的位置。南迦巴瓦峰,在XC的自然风光中号称最美的雪峰,也是最难见到的雪峰。为了等这座南迦巴瓦峰从云中露出她的芳容,他们一行人在路边整整坐了六个小时。
  陈玉华本来一直眺望着远方,忽然回首,却发现一个胡子满脸的陌生汉子,正坐自己在不远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作为美女,陈玉华平日里享受足了这样的礼遇,因此有足够的心里承受力。但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出神的样子,她还是头一次感受。所以她不觉身子发热,脸一红。但她还是向他笑了笑,然而对方却毫无反应,依旧一副刚才那失神的模样。
  陈玉华参加的是毕业旅行,她们一大群人包车从成都去拉萨。大概是走到通麦附近吧,她和其中的几名伙伴突然决定弃车加入徒步队伍。通麦原本是一个仅有十几个商户的小镇,却是318线上赫赫有名的地方,其原因就是排龙天险。通麦到排龙乡,全长十四公里,是川藏线最险的一段路,号称“世界第二大泥石流群”,有“通麦坟场”,“死亡路段”之称。山高路窄,弯急谷深,路面破碎,行车艰难,常有落石,险象环生。泥石流、山崩、雪灾、冰害频发。天气晴好路况良好时,也要走两个多小时。遇到下雨塌方或泥石流爆发,常常一堵就是好几天。唉,“川藏难,难于上西天”。通麦天险,行走于绝壁约深渊之间。不过那时已经建成了五座隧道和新通麦大桥、迫龙特大桥,通麦天险已化为乌有,直接走318国道已成坦途。但还是有人喜欢徒步走老旧公路,感受不一样的318经历。这就是陈玉华她们选择在这里加入徒步的原因之一,于是正好与施公恒他们的队伍汇合。大家可以理解成作死行为,而且作死的人还不少。
  “这是另一种向死而生。”陈玉华大声对伙伴们说。
  她的笑脸很明亮,还有她好看的长发。施公恒一下子就记住了她的模样,似曾相识,无比亲切。
  年轻人走318的好处很多,比如交友容易,暂时的志趣相投,能够让人很快融入其中。施公恒他们已经有十几人了,再加上陈玉华她们,队伍更加壮大。。
  他们那天的运气并不好,没有顺利见到了南迦巴瓦峰的全部身姿。南迦巴瓦峰也叫秀女峰,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美,也就不能随便让人观赏吧,好在两天后他们还要再经过一次,希望能一睹她的芳容。
  他们从色季拉山口经过,先去了鲁朗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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