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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黄袍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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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巫楼的时候,天色九成灰暗。
  经过村长小屋时,屋内并没有灯火。村长也出门了吗?蓝小明警觉起来。他在地上走了几回,寻思了一个借口,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敲门,好半天也没有人应。村长确实离开了,联想到先前的异状,村长和巫师同时离村或许并不是意外。
  蓝小明后退了几步,沿着火塘前行,热风吹着火塘旁的凤竹嘶嘶作响,轮做的庄稼已经入库了,这个月应该会休作一阵子。没有人劳作,火塘周围变得分外冷清,不时一个火球从火塘中跳脱出来,游荡了一会慢慢消失,就如孤独隔绝的水洼干涸在旱热中。
  蓝小明沿街继续走,街上没了灯光,也没了行人,只有黑云边缘散发出的丝丝天光勾勒出模糊的房屋轮廓。索性蓝小明已经适应了,他在夜色中也能看清前方。
  夜风簌簌,分外寒凉,蓝小明在黄大叔家门外埋伏了一会,忽然见一个瘦高的人影溜入了黄大叔的屋中,不久,两人先后出门,他们向巫楼的方向紧张地张望了一会,然后踏碎了寂静的街道,消失在龙心村西口。
  蓝小明披起巫师穿用的长袍,跟了上去,他模仿巫师的样子,佝偻着身体,低着头。
  “巫师大人回来了!”远远有人恭敬道。
  说话的是夜里值班的栾灵,他平常和巫师走动得很近。
  蓝小明点头,伸手示意来栾灵不要再说话,继续本职工作。这个动作是栾灵熟悉的,巫师平常就是这么对待他们,冷如冰雪,不发一言。栾灵不敢再问,退后了几步,继续值更了。
  蓝小明加快了脚步,黄大叔和那个瘦高个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
  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站不住脚,表层的沙土在地面如热火一样流窜,甚至扬入空中,遮天盖地。空气中弥散的热量和气味已经被狂风吹散。
  蓝小明俯下身,伸手在一个脚印上丈量。
  脚印的方向一直是向西的。不过由于风沙掩盖的速度很快,半寸深的脚印用不了两分钟就会消失。
  二十里后,追踪变得愈加困难。到处都是荒坟,荒坟的间隙不会超过两米,坟冢密密麻麻,墓碑又都是一个样子,蓝小明跟了不久就后悔了,现在他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如果遭遇黄袍兽不敢想象。
  蓝小明咬牙又向西方追踪了大概十里的样子,他感觉自己已经踏在了触发天谴的红线边缘。
  最后丈量了一个浅浅的土窝,风随即把残迹抹平,蓝小明已经无法确定这是脚印还是沙坑,总之他跟丢了黄大叔。黄大叔已越过了三十五里外。
  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蓝小明已经绝望,他倚靠在石碑上闭目休息了片刻,跌跌撞撞地往回爬,忽然,脚下一空,一只脚陷入了坟中,坟冢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紧紧缠住他的脚踝,用力将他向坟中拖拽。
  蓝小明吓得脸色徒变,他惊慌地手刨脚蹬,顺手死死抱住了坟丘旁的墓碑,墓碑跟着倾斜,不知道是哪来的一股力道,蓝小明最后用力一蹬,终于挣脱出来,鞋子却被坟墓吞没了。
  由于恐惧,蓝小明并没有看清前路,他踉跄的跑出十多步,滚下一个陡峭的斜坡,啃了满口的黄沙。
  蓝小明害怕怀中的将符丢失,顾不得许多,伸手进怀里检查,索性将符安在。
  清除眼角、嘴口的沙土,喘透几口气,蓝小明用力支撑起来,手掌触及到一段冰冷的异物。
  背对风向,蓝小明拾起物体查看,在近乎黑色的铁幕中,他的眼睛完全呈碧绿色。手中是一段骨头,似乎刚刚被人啃咬过,还带着血腥味,蓝小明吓得全身痉挛,抖手扔掉断骨。
  真的有黄袍兽!这个念头一出现,蓝小明就找了一个方向,意识还没参与,他就拔腿疯跑出几十米,当理智回身附体,蓝小明才发现他失去了方向,已经迷路了。
  风沙很大无边无际都是坟墓,都是暗夜,都是恐惧。蓝小明绝望地瑟缩在坟下,左脚开始发冷,他把脚插入沙土中,沙土更冷。
  他期盼着云时的乌云散去一时,虽然大多时候乌云是不会散的。它们如帷幕一样遮挡荼日,但偶尔它们也会出乱子,有时云时的天空更亮,就像乌云把天空擦亮了,荼日的光芒清澈见底。
  风一会大了,一会小了,偶尔停了,在风声的间隙,蓝小明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靠近。
  蓝小明警觉自己处在上风向,气味有可能被黄袍兽嗅到,他急忙奋力将沙土向自己身体掩埋,不过埋了几下,身下的沙土忽然向下塌陷,蓝小明被埋入坟中,只露出一只手臂和头。蓝小明无法呼救,无法恐惧,因为黄袍兽在靠近,然而坟墓并没有继续沉陷,蓝小明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坟墓已经被掏空了,这是它深陷的最大原因。
  蓝小明继续向头上洒土,虽然黄袍兽也可能就在身下的沙土里隐藏,可是远处两双血红的光亮正快速靠近。
  黄袍兽,一定是黄袍兽!
  当蓝小明忽然意识到那红色光亮是一双眼睛的时候。立刻侧过头去,闭上眼睛,摒住了呼吸。跟着用力一顶,头上的沙土滚落,将他掩埋,虽然只是极薄的一层。
  接着他听到大地细微震动的声音,有个影子站在了他身旁,再走一步就会踩到的脸上。
  “怎么这么晦气!竟然一个新鲜的尸体也没找到!”
  “嗯!应该就在这一带了,再继续找找。”
  “这里都被掏空了,还找吗?”
  “放心,现在为了省事,埋尸的时候通常都会埋入空坟。”
  “要是能吃到一具新鲜的尸体就好了!”
  蓝小明能听出,对方不是人类,否则怎么会吃尸体呢?而且从他们的交谈可以看出,他们对于这些坟墓相当熟悉。
  不过越听越奇怪,刚才由于恐惧,蓝小明忘了分辨,现在想来,其中一个人应该是熟人。
  黄大叔!
  蓝小明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没错那个声音就然是黄大叔发出的。黄大叔是黄袍兽,当蓝小明做出这个推断时,连自己都吓到了。
  “这有一个荒坟,要不要查看一下。”陌生人建议道。
  “嗯!一个也别放过!仔细找,说不定还能找出些玩具,首饰之类的。”
  黄大叔和陌生人都蹲到了蓝小明身前。
  蓝小明已经憋了很久的气,何况现在沙土已经将他完全掩埋。
  黄大叔伸出手,在蓝小明头前猛力地掘了两下,停住了手。
  “听!那是什么声音!”
  黄大叔警觉起来,慢慢直起身子,陌生人也跟着向远处看去。
  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一笼灯火在风中摇摆,几个大汉在奋力掘土,将一具具尸体埋入坟中。
  两个人低下身迅速向光亮处迂回而去。
  他们走后许久,蓝小明才从沙土中挣扎出来。顾不得许多,蓝小明趴在坟头上长跪细看。
  黄大叔和陌生人已经潜入暗夜,应该就埋伏在亮光周围。
  等了许久,那笼光开始向远处移动。跟着蓝小明就听到沙沙的掘土声,两束腥红的目光在黑夜左右摇动,在撕扯着什么。
  蓝小明确定以及肯定,黄大叔在吃尸体,他现在不光害怕,还感到恶心。
  想到自己从黄大叔手中买到的玩具很可能是从尸体中捡到的,蓝小明难过起来,他小心的向后退去。
  云时还没过,天就渐渐放晴了,蓝小明一路疯狂的逃遁,没有一刻停息,他迫切需要找个地方,捋顺一下,当他重新闯入村子的时候忽然有一种不祥得预感,这不是个村子,这是一座坟墓。
  天谴没有发生。现在蓝小明知道,所谓天谴不过是巫师的愤怒,巫师那晚把怒火全部撒到了村民身上,杀了半个村子的人,好恶毒的巫师啊!
  会不会村子里的人都是黄袍兽呢?会不会巫师也是黄袍兽呢?可是她们为什么要抚养自己呢?
  蓝小明蜷缩在床上想了很久。他把自己熟识的人一个个捋顺,这些人任劳任怨的劳作,虽然也会打架,但是对于蓝小明态度却一贯的好。巫师和村长头脑冷静,平日也仁慈和善良。
  想了多时,蓝小明最终确定,只有黄大叔和陌生人是黄袍兽,而且也许黄大叔和陌生人只在夜里才是黄袍兽,他们白天的时候完全是另一个灵魂。
  丽时彻底来的时候,蓝小明已经回到了龙心村,他泡了个温水澡,简单梳洗就走去街道。他远远地看到黄大叔的玩具店已经开张了。
  “小明,这么晚才起来啊!看我给你做了什么?”黄大叔热情的招呼蓝小明。
  蓝下明远远的站着,犹疑了一下,最终决定看个究竟。
  黄大叔笑着举起一个明晃晃的戒指。
  “小明啊,等你长大了就要娶妻生子,这个戒指卖给你,这可是稀罕获哦!”黄大叔神秘的挑了一个眼神,他剃刀一样的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多少钱啊?”
  蓝小明接过戒指,仔细端详,戒指是黄金做的,牡丹花的样式,此时闻不到一丝血腥。
  蓝小明伸手掏出兜里的刀币,举在空中。
  “足够了足够了,要不了那么多!只要我们小明高兴,五刀币就够了。”黄大叔嘴上虽然这样说,伸手却在蓝小明的手里迅速抓过六个刀币,掂量了两下,露出满意的笑容。
  “昨天晚上又去打黄袍兽了?”蓝小明冷不丁问,态度异常冷静。
  黄大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是自然了,不过小明啊!我可劝你,黄袍兽虽然美味,但是特别凶残,你应付不来的,千万不要冒险!”
  “黄袍肉好吃吗!是生着吃,还是煮熟了吃!”蓝小明不动声色地继续问,眼睛直直盯着黄大叔,就像盯着一个撒谎的孩子。
  这个时候黄大叔才发现蓝小明有些不对劲,他眉头皱了皱。
  “自然是煮着吃了,小明······。”
  “那给我一块吧!”篮小明打断黄大叔,把剩余的刀币举到他的眼前。
  哈哈哈哈!黄大叔仰天大笑!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以至于他眼角周围的皮肤都褶皱起来,似乎苍老了不少。
  “小明啊,你还是个孩子······”
  “没有吗?如果没有,黄大叔能不能明天带我一起去打猎!”蓝小明继续盯着黄大叔发问。
  黄大叔翻起眼皮看了一眼蓝小明,似乎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小明,怎么了?昨天······你也出去了?”
  蓝小明眼前忽然闪过黄大叔猩红的目光,知道再不能继续问了,如果黄大叔是一个人,那么人是最可怕的生物,他们善良的时候慷慨激昂,风趣幽默,可是恶毒起来,剥皮喝血,食脑啖肉。
  自此蓝小明的心莫名的有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疤痕,而且隐隐作痛,现在正流着血。
  “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好了,走了。”
  蓝小明淡淡说着,转头离开。如果戳穿了黄大叔,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是走了几步,蓝小明就觉得心口堵得慌,疼得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就像一个斑斓的童话世界彻底破碎掉了。
  蓝小明转回身,眼神复杂,望向黄大叔,“黄大叔,今后我不会再玩玩具了,再见!”
  蓝小明说完,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回了屋子。
  蓝小明坐在房屋的角落里,一种久违的痛苦西正在他身体内复苏,眼泪情不自禁地掉落,蓝小明想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忽然发现那句“再见”并不是和黄大叔说的,而是和整个龙心村。
  这个小村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蓝小明想到了刀币,这些刀币最后会在村长那里,兑换成一种奇特的药丸。这些年蓝小明从未觉得有什么蹊跷,现此想来,村长和巫师可能通过药丸控制了所有人。
  那么有没有可能巫师和村长利用村民共同把自己困在这个异世界中呢?
  如果如此,他们困住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蓝小明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将符!他隐隐的觉得和这个将符有关系。
  他忽然又想起最后一次离开龙心村的时候,走到三十里的时候,他感觉到脊背冒着寒风,心惊肉跳,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巫师可能已经动了杀机。
  不好,必须尽快离开龙心村。蓝小明忽然又想到了村长和巫师最近一次悄悄话。
  “现在就把他处理掉吗?”
  “不,养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就处理,有些舍不得。”
  “那就再等一年吧,让他无痛苦的告别这个世界!”
  “也好,早晚是要来的!”
  蓝小明现在回想,恍然大悟。自己的小命很快就不保了,村长和巫师回来后很可能就会翻脸无情地把他如死尸一样处理掉。
  “尽快离开!尽快离开!”
  蓝小明起身奔向大殿,他仓皇的举香祷告,然后催动阵法,目送着黑影从石壁上一步步流年一般挪移,消失。
  蓝小明疯狂的跑向巫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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