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天 1

　　第一天
　　我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睡了几个小时。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还在家里洗衣、拖地、做饭呢。就在我去卫生间放拖布的时候，头一栽，就摔地上去了，然后不省人事了。医生说得的是急症，如果晚送几分钟，我就变成一具死尸了。幸好，陈先生回来的及时。
　　他本来打算中午不在家里吃饭的，说是中午没有时间回来，要忙。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回来了，回来以后看到我躺卫生间的地上。
　　他抱起我，就往医院走。到了医院，医生说还有救，于是我被救活了。
　　我睡在医院的病床上，床板很硬，和家里的床板一样硬。睡了一辈子的硬板床，我还是喜欢睡硬板床。觉得屁股下面有东西，掉不下来。不像席梦思，睡在上面，就感觉在躺在棉花上，躺在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睡着睡着，就要掉床底下。
　　病房是单间，很安静，和我一样安静。也很干净，墙刷的很白，我喜欢干净，也喜欢白。干净的东西让我会有踏实的愉悦感。
　　我喜欢住院，因为住院可以偷懒，不用做饭，洗衣，拖地，什么都不用干，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反正是有人打饭，有人给水喝。饿不到，也渴不到。趁着年轻，找机会生个病，住个院。不然老了再生病，再住院，就没有人这么尽心待我了。
　　陈先生到时候也老了，力不从心了。孩子们都结婚生子了，要照顾自己的小家，没有经历顾我，我也理解。
　　所以趁着孩子们都在上大学，陈先生正直当年，有力气照顾我。我先生生病，谁知道这次生病，竟然要了我的命，阎王爷要收我，我也没有办法。
　　我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那束花，真花，刚摘下来的，正直艳丽，是上一个病友留下来的。她说是丈夫送的，带回家占地，不拿了，送给我，让我看着心情会好。我推迟了一下，就收下了。心想着当真花养着，这玫瑰花的生命力强，说不定会生根发芽呢。等生了根发了芽，我就把它带回家，种花盆里。
　　我挺羡慕她，住个院，还有鲜花送，我是没有收过鲜花，一辈子也没有收过。二十年了，谈了四年恋爱，结婚十六年。陈先生没有拿真花巴结过我，倒是有一次，那是我们热恋期。我们两个都还在北京，我下了班，他去接我，接完我，我们就去逛大超市，买了两个毛毛虫的面包，一大桶红枣酸奶。都是我爱吃的，我喜欢吃毛毛虫的面包，也就给了买着吃，他也就喜欢吃了。他喜欢喝红枣酸奶，也就每次买了给我喝，我也就喜欢喝了。
　　于是每次逛超市，逛街，我们手里总会拿着毛毛虫的面包和红枣酸奶。竟也永远吃不腻。结婚后，反而没有再吃过，不是不爱吃了，是没有意境了。尤其生了孩子以后，更是，买什么零食小吃都是买孩子爱吃的。
　　那天，我们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毛毛虫的面包，被一朵玫瑰花挡住了去路。
　　才想起来是情人节，超市玩花样，搞活动，送玫瑰。送我们一人一枝的，陈先生说一枝就好了。他拿了一枝就走。
　　走到门外面，转手给了我。“情人节快乐。这是我送你的鲜花，请收下。爱你哟。”
　　“好吧，谢谢。”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的手真的挺香。”
　　我凑过去闻了闻“还真是挺香的。”
　　当时我还挺感动地，后来想想陈先生第一次送花，竟然是免费的。每次看到二哥哥送给二嫂嫂鲜花，我就数落他，你看，人家又送花，你倒好，就送一次免费的。
　　他就回应“谁说一次的，结婚的时候，还送了一次。我没有送，你手捧的难道是空气吗”
　　“还说，人家结婚都捧真花，你竟然买假花给我，不行，我要在结一次婚，我要捧真花。”
　　“人家是捧了真花，可是几天就焉了，最后只剩下一具空壳，和一堆枝条，有什么用，你看，我送你的假花，现在还光鲜亮丽呢，洗一洗，和新的一样，就像我们的爱情一样，永远保鲜。”
　　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
　　“有时间买一个花瓶吧，把它插起来，能活几天是几天吧。”我把玩了一下那束艳丽的红玫瑰说道。
　　“行，等会忙完，我就去。”他说完，就被医生叫走了。
　　走得时候，还跟我说笑，“放心吧，没事的，小病，养几天就出院了。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
　　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低着头进来，也不看我。看到我还是勉强地挤了一下笑。我看到他的眼睛红了，有点肿，是哭过了。
　　“怎么这么慢才过来?”
　　“我下去买花瓶了。走了好几圈，没有找到，后来在一家花店找到的，一开始，店家还不卖给我，她说是展示用的。我说我老婆病了，心情不好。她就送给我了。”
　　“你总是有办法的，快插上吧。”
　　“医生说怎么样？”我问。
　　“没事，养几天就回去了。”他没有再看我，提着花瓶去了窗台那里，安静地插花。
　　“我就知道没有什么问题的，不就是昏倒了吗？兴许是这几天太累了，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非要听医生的，非要住院。浪费钱。”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准备去穿鞋子。
　　“哎，哎，你干嘛去。”陈先生按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力气很大，我动不了。他已经插完了花，见我下床，马上就大步走了过来。
　　“回家，回家。在这里浪费钱。”我说道。
　　“不行，我们得听医生的，医生让我们怎样，我们就怎样。”
　　“医生，又是医生，医生说得话就是圣旨吗？医生又不给我们报销费用。这一天好几百的住院费呢。够我买好几百个洗碗刷了。”我又坐到床上去。
　　“乖，听话，躺下来，再睡一会儿。待会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说“毛毛虫的面包。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年轻时候，还没有结婚的时候，经常买的那种，长长的，扁扁的，一轮一轮的，形状像一个毛毛虫，里面夹着奶油，最是好吃了。”
　　时隔十几年，竟然突然特别想吃。
　　陈先生有一个优点，就是我想要什么东西，他会尽全力去帮我买到。
　　“好，我去买，你不要乱跑。”他怕我退病房。我想，我还没有勤快到自己退房的地步。我的潜意识里是一个懒人，能躺着，我绝不坐着，能坐着，我绝不站着。
　　“知道了，我不乱跑的。放心吧，我等你回来。”
　　他出去了，又回头头问“大姐”
　　大姐是全家人对我的爱称，陈先生这样叫我，儿子这样叫我，闺女也这样叫我。这样的称呼简直觉得自己被宠上了天
　　我也喜欢他们这么叫我。
　　“红枣酸奶，吃不吃?”他问。
　　我愣了一下，他还是想起来了我们两个都喜欢喝红枣酸奶。
　　“吃，吃，快去买。”我拼命地点头。
　　陈先生出去了。
　　我分别收到了儿子和女儿的微信。
　　“妈妈，我今天休息，想回家。”
　　“妈妈，我下午回家。”
　　我依依回复“妈妈和你爸爸在旅游，没在家。”
　　儿子发微信回复“就服你们。”
　　女儿回复“好的，好好玩。”
　　我给儿子回复“羡慕吧，羡慕就自己找个女朋友回来。”
　　给女儿回复“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