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悼会

　　季林。
　　在这份自愿者名单上，季长秋几乎昏阙，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突然袭来的一阵眩晕使他突然站不住脚，险些摔倒。
　　要知道科学院目前所面对的人群是身患绝症的患者，可是季林……
　　季长秋忍不住，当即便要找来季林当面对质。
　　南城第一人民医院，漫天梧桐叶纷飞，枯黄的落叶铺满了人行小道，传言这里有着一段绝美的爱情故事，在上一段文明中有位大人物为所爱之人种满满城梧桐，而季老也是在这里遇上自己所爱之人。
　　时光沧海，历史在某一刻某一地终会发生一些特定的相印，这片梧桐城格外美丽，它夹带着季长秋人生最美好的回忆。
　　漂洋过海几十年，再次踏上这片故土季长秋心中感慨万千，林萍女士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挽手与他同行，在生命最后一刻她选择埋葬故土，虽然季林一再坚持母亲将神经意志传输至云端，可林萍拒绝了。
　　另类意义上的永生，对于她这般世俗之人终究不过是无尽的折磨。
　　而林萍去世的医院，正在南街48号，季长秋双眼有些浑浊，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从助理口中得知，季林癌细胞早已扩散，只是迟迟未告诉他。
　　大半生投身于科学研究领域，季长秋人生得意十之八九来自于此，如今他却感觉生命力在急剧流逝，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空洞起来。
　　半生为前程，可身边之人他却未过多驻足停留，一股悔意夹杂着一生的豪迈向前之心，在此刻被搅动得支离破碎。
　　“抱歉，不用为我难过，我将会活在虚拟世界之中，长存于世。”季林笑得很开心，看着这位陌生且熟悉的父亲，他有着释怀，纸终究包不住火。
　　季林自认有着一颗厌世之心，他从小没什么朋友，唯一对外界的倾透也就是那位离去的马尾背影，那个榨取她对这个世界唯一不多情感的漂亮女子。
　　事到如今，正好摆脱了这纷扰俗世。
　　“我生来孤独，便是因这世界无趣，而那虚拟世界之中当为最完美世界。”季林闭眼躺在床上，窗外明月皎洁，这晚的天空格外美丽，不过对比于这种偶尔出现的好天气，季林并没有过多观望，至少在虚拟世界中，天空不会有雾霾，他可以时刻欣赏这美轮美奂的月光。
　　神机一梦，还是南柯一梦？
　　一抹蛋黄般的晨曦透过地平线，渲染了半边天际，这是一种消失许久的幸福感，季林躺在草垛之上，看着那轮初升的太阳，宁静而祥和，从小生活在城市之中的他不禁为眼前这一幕所陶醉。
　　而外界护士早已炸开了锅，走廊中传来急促的车轮转动声。
　　“病人生命体征下降，需要立刻手术！”
　　手术室大门被推开，此刻两名主治医师早已准备好，而季长秋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医院方面的消息。
　　花儿自向阳而开，向死而生，世间万物莫不是如此。
　　季林的体温随着夜色渐渐冷却，而此刻的神机研究所内，季林全身插满传感器，在其脑部有着一具特质头盔，上面密密麻麻遍布了无数导线，这些导线沿着地面通往后方一处巨型圆球装置，装置周围有着强大的磁场，正是神机研究所的“宙脑”装置。
　　“开始吧。”
　　季长秋下达指令，身体便如同泄气的气球般倒落在地，悲从心起，不省人事。
　　如同混沌初开的天地，自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点指引着迷路的灵魂，季林感觉自己悬浮在半空中，而这里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前方那团光为他指明着方向。
　　很快，大屏幕上出现了季林的身影，链接宙脑的屏幕内，季林正四处张望打量着新世界的一切，而通过外设的摄像头，季林也看到了被实验人员抬走的季长秋。
　　“抱歉，爸……”或许隔绝了两个世界，季林心中这份情感才敢表露。
　　随即季林的身影也慢慢消失在屏幕内，对于宙脑的研发，季林曾无止无休的埋头其中，对于这里的世界可以说了如指掌。
　　很快他便来到一座小镇之中，以往的自愿者通过意念传输后都会选择到这里居住，而来自其他国家的自愿者则选择到了相应的国家范围内生活，不过在这浩大的虚拟世界内，也不过仅仅存在万余人，这还是整整二十年以来的自愿者总和。
　　空空荡荡，万物寂寥。
　　天地间，任我畅游，季林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当然，这不过是一种感官程序，这片世界有着很高的自由度，所有物体也尽最大可能性的还原，包括天空中变幻的云朵，草丛里飞行的昆虫。
　　季林拥有着这方世界的部分掌控权，他的意识形态里植入了虚拟世界的部分命令程序，而此刻，他像是这方世界的主宰，感受着世间万物的生长，这一刻，他等待许久，自由，空旷。
　　这一日，季林辗转全球各地，生前未曾到过的旅游胜地，他走马观花般的一个个浏览着，心情无比愉悦，虚拟世界内没有距离限制，加之季林所掌控的部分特权，他可以随意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纠正世界内的部分错误程序代码，提醒研究人员及时更正，他要把这里打造的无比完美，成为真正的完美世界。
　　南城城郊处，一座百年四合院内，此刻正搭建着一处灵堂，白色绣球挂满了墙壁，不时有来者送上挽联，气氛沉重。
　　季长秋坐在轮椅上，脸色格外惨白，看着来往的亲人朋友也无心招呼，在他面前放着一块平板电脑，此刻画面中正是季林在虚拟房间中整理衣物。
　　这是一场特别的哀悼会，即便知道季林还活着，可人死如灯灭，季长秋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再回到这人世间。
　　几个舅母哭得很是伤心，上前抚摸着季林的画面，看着这些亲人伤心欲绝的样子，季林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人活着时大家总是在忙，自己的离开反而让他们痛哭流涕，心生怀念，好在自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不然肯定也会哭的一塌糊涂。
　　看着自己的遗体簇拥在白菊之中，季林也突然有些恍惚，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自己，享受着家里人的关注和爱护，可是，终究是回不去了。
　　礼貌性的和众人道别以后，季林正欲转身离开，可下一刻他便发现人群中有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手捧着白色玫瑰静静的站在那里，不时擦去眼角的泪水。
　　季林不禁心中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