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鬼街

　　云州地处西陲一隅，远离中原，这里多的是风沙，少的是田桑，自古以来都是地广人稀。住民成分复杂，朝廷发配的钦犯，身负人命的匪盗，游牧的胡民，西方的夷人。想指望这些人老实本分就是痴人说梦，尤其是对于西境最大的城市陵安来说更是如此。只是陵安城亦是紫阳将军驻节所在，迫于紫阳军的威慑，这些强人平时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坪塘街本是陵安城西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道，以前是一块略显荒僻的地方，因为地方宽敞便于安置车马，东西往来的行商多在此落脚。久而久之，竟也变得繁华起来。
　　可这繁华也只是日光下的繁华，明面有明面的买卖，暗里就有暗里的交易。夜阑人静之夕，亥时一过，街上晃起盏盏昏黄的羊油灯笼，如同坟地中游荡的鬼火。当地人说，亥时之后的坪塘街有另一个名字：鬼街。
　　既然非要挨到深更半夜才出来，肯定不是上得了台面的生意。来路不明的珍宝珠玉、高等级的秘传功法、民间不许私藏的玄铁刀剑、烙着军印的马匹……还有的摊位摆了一个骷髅头，那表示做的是人命买卖。在鬼街，一切都可以拿来交易，只要你出的价格合理。
　　摊主们戴着粘土制成的面具影影绰绰站着，对路过的人并不多看一眼。顾客们同样也都戴着面具，不多说一句话。摊位前摆放的白布灯笼投射出微弱细碎的光，彼此之间谁也看不清谁。
　　虽说裴鸿从小顽劣，但是没有做过出圈出格的事。像鬼街这种存在，他是不了解的。詹先生久历江湖熟悉其中的门道，他详细的对裴鸿讲了其中的规矩，比如只许看东西，不许看人脸，英雄不问出处，宝贝不问来路。
　　裴鸿送别了詹先生，随即趁着天还没黑上街从货郎手中买了一张面具，这是一张虎纹的纸浆面具，很对他的胃口。又从家中翻出一块黑布把盒子包了，就等着入夜后赶奔鬼市。
　　临近亥时，裴鸿带着面具和装晶核的木盒出发了，一路上他把白天詹先生说过的话又回忆了一遍，毕竟无论是去鬼街还是卖晶核他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现在他只想着卖了银子好去给大娘抓药，不想惹什么乱子。
　　鬼街离他住的地方不近，裴鸿一路穿街过巷走过去用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等他赶到的时候街上已经亮起点点灯光，与百天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声不绝的喧嚣不同，此时的坪塘街显得异乎的安静，安静的甚至惊不动一声狗叫。从远处望去只看见一个个黑影在晃动，如果不是提前心里有数，平时在夜间赶路要是遇见这副情景还真的会以为自己不小心走进了冥界地府。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把背在背上的盒子取下来，展开黑布铺好，把盒子摆在黑布中心掀开盖子。打开盒子的瞬间他才注意到这枚紫色晶核比以前的绿色晶核发出的光更强，以前的晶石发出的是一种淡淡的绿色荧光，这枚晶石发出的却是是一种流动的紫色光芒，宛如澄空里的星河。
　　大概是因为晶核的光芒在黑夜里太过显眼，他刚打开盒子，就有路人被吸引过来，尽管他们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尽管他们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裴鸿还是能从不断围拢过来的人群中猜到这枚晶核的价值，心想“果然是个好东西，詹先生诚不欺我。”
　　就在人们围观之际，人群中闪进一个黑影。这人身形瘦小，却穿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头戴一顶硕大的斗笠，这样的装扮让人觉得极不协调。
　　黑影旁若无人的直奔晶核，他单膝蹲地拿起装晶核的盒子端详。借着晶核发出的光芒，裴鸿看到一张白漆描花的面具，是一朵精致的牡丹。
　　“这枚晶核哪里来的？”牡丹男语气中透出几分急切。
　　詹先生白天讲过，看货不问货是鬼街历来的规矩，因为这些东西大多来路不正。你问了，人家就知道你是个外行，买卖做不成不说，弄不好还会惹祸上身，徒增是非。所以裴鸿听他这样问，并没有答话。至少他要装出一副老道的样子。
　　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矩，牡丹男旋即改口道“多少银子？”
　　裴鸿心想，尽管眼前这位看起来也是头一次逛鬼街的菜鸟，但是生意归生意，只要对方给钱，他也没有不卖的道理。别人懂不懂规矩关他什么事，再说来鬼街这一次也就够了，以后来不来还不一定。想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牡丹男的斗笠，意思是让他把斗笠摘下来，两人拉手比价时把斗笠盖在上面，防止被别人看到。
　　牡丹男仍旧呆呆看着裴鸿没动。
　　“看来还真是菜鸟，明显不懂我什么意思”裴鸿心里不禁一笑，伸手去抓牡丹男的手。
　　牡丹男没料到裴鸿这一手，吓的“啊”的一声抽手往后一仰，因为他之前是单腿跪蹲的姿势，这一退差点坐到地上。
　　“你想干什么？”牡丹男有些惊魂未定。
　　“讲价呀，还能干什么？你懂不懂啊？”裴鸿没好气的说。
　　“你……你直接说就行了……”
　　“纹银三百两，你买吗？”其实裴鸿对这枚晶核的预期也就百八十两银子，之所以开口要三百两，只是想尽快把眼前这个菜鸟打发走罢了。因为按照鬼街的规矩，只要有人在看货询价，这货别人就都不能碰不能问，所以继续和牡丹男纠缠下去就会耽误他的生意。
　　“好，一言为定，就三百两。”牡丹男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从中抽出三张百两的伸手递给裴鸿，“给。”。
　　裴鸿被牡丹男这个举动惊住了，他不是没见过钱的人，只是没料到自己随口开的价对方想都不想就接受。早知道这样不如管他要五百两好了。再说这个人难道不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吗？在这样的场合炫富是想闹哪样？真是个怪人。
　　他怪不怪是他的事，只要钱没古怪就行，裴鸿查验了银票，确认没问题后揣起银票就走，把黑布、盒子都留给了牡丹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