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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麟城寒风凛冽，窗户外玻璃凝着一层薄薄的霜气。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牵制全城乃至全国经济命脉的中心商务区，灯火渐渐寥落。
几点星辰洒下幽微光芒，落入最高那栋商务大楼的顶层跃层大办公室。
男人斜斜倚着窗边的镶嵌式立柜，把窗推开一半，将外面肆虐的冷风放进来。
他独自站在冷风里，抬手轻轻按住眉心，垂眸掩去眼底的几分倦态。
灯光映亮他那张偶尔上一次财经杂志，竟然让杂志全球范围内卖断货的英俊容颜。
宛如沉入黑夜的精巧艺术品，美好、昂贵、而又易碎。
“柏先生。”
身穿笔挺正装的助理韩胜意，一阶阶踏上楼梯，毕恭毕敬向身居高位的男人汇报工作。
“您交给我的文件，已经全部处理好了。”韩胜意把需要柏熠处理的资料，仔细整理好，轻轻放到他办公桌上，“南区那个项目太棘手，我和公司里其他几位高管，商量出两套基本方案。具体怎么操作，还需要柏先生做定夺。”
“好。”柏熠回到自己位置，接过厚厚一摞资料开始翻阅，头也不抬对他说，“辛苦，你可以下班了。”
“柏先生……”韩胜意语气犹豫。
他知道，柏熠让自己先下班，自己八成会忙到通宵。
“还有事？”柏熠短暂的看了他一眼。
韩胜意想起柏熠不喜欢□□涉和管制的性格，把原本要说的话憋回去，改口道，“这个月八号，广耀经销公司的老板约您吃饭。”
“嗯。”
“柏先生，您确定要去吗？”韩胜意微微皱眉，讲话带了几分情绪，“当年您落魄的时候，徐家非但不肯伸出援手，还……”
柏熠放下手里的文件，平平凝视他，冷声问，“哪年？”
“抱歉。”韩胜意恍悟，退后半步克制地说，“我不该提。”
柏熠经历太多世间寒凉，东山再起后却从来不追究。
与其它公司合作时，完全以利益为先。
韩胜意只好默默说服自己：柏先生格局大，我也要放下仇恨。
毕竟，国共都能第二次合作呢。
“柏先生。”韩胜意突然想起一些传闻，提醒道，“我之前听说，徐家有商业联姻的习惯。这次约您在家里谈生意，恐怕……”
柏熠淡淡说，“我知道。”
韩胜意听见他早有耳闻的语气，暗暗觉得奇怪。
既然柏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答应徐广耀的邀请？
莫非——
行吧，听说徐广耀的女儿长得还算可以。
柏熠这些年忙着搞事业，转眼间已经二十有八，考虑个人需求倒也合理。
韩胜意脑子里九转十八弯，已经想到他跟徐小姐商业联姻，会造成全球市场经济如何动荡。
柏熠却已经恢复工作状态，翻阅文件的同时，貌似不经意问了句：
“徐广耀有几个女儿？”
“一个，他女儿叫徐梦妍。”韩胜意肯定的回答，“因为徐家只有独生女儿，名流圈好多人觉得奇怪，问徐广耀为什么不再生一个儿子继承家业。”
“嗯。”柏熠不置可否应了声，重新投入工作中。
韩胜意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关好窗户。
离开办公室前，他又往柏熠手边的扩香盒内加了几滴冰薄荷精油，冷冽的清香立刻四散开来。
**
兼职结束后，佟芮以上赶着投胎的速度，火急火燎奔向麟城均价最高的星级餐厅。
共享单车轮胎摩擦刚下过雨的路面，差点擦出火花带闪电。
在一个难度十级的漂移大动作后，佟芮的单车堪堪停在餐厅门口。
她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整理略微凌乱的头发。又从书包侧面抽出口红，浅浅补了个妆。
佟芮的长相随妈妈比较多，天生丽质，淡妆浓抹总相宜。
即使只涂口红，也会让别人产生精心打扮的错觉。
她可不想被接下来要见的相亲对象挑出毛病，让侯悦发现自己存心摆烂。
否则，她前些天每天给侯悦打十几个电话，开口就是‘我想结婚我要相亲’的努力，就白白浪费了。
“你好，你就是王叔的侄子吧？”
佟芮绕着餐厅大堂转悠两圈，终于在厕所旁边的角落，找到自己要见的人。
他穿得西装革履，好像准备参加公司面试。
看见佟芮的瞬间，男人原本等到不耐烦的脸，瞬间明朗起来。
“你好你好！”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佟芮，急切地向她伸出手，对于仙女的外表非常满意。
佟芮虚虚握住对方指尖，稍触即离。
她姿态优雅的坐到男人对面，眉眼弯弯，语带笑意，十分讨人喜欢。
然而，这份喜欢只坚持到佟芮说完第三句话，便硬生生降低了四成。
“侯阿姨有没有把我的择偶标准告诉你？”
“没关系，我做了一份简略的调查问卷表，麻烦您先填一下。如果你对我有同样的要求，我也愿意配合。”
“呃。”已经脱离校园生活有些年头的男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出来相个亲竟然要先填表。
他接过佟芮递来的笔，痛苦的答完一百多道题，本以为折磨会就此结束。
佟芮接过调查问卷，两分钟之内批阅完毕，乌溜溜的漂亮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你怎么只有八十分啊…”佟芮故意拖长尾调，语气像撒娇又像抱怨。
宛如羽毛拂过心尖，男人被钓得不上不下，连忙问，“六十分就及格了，我有八十分，你还不满意吗？”
佟芮露出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娇气地说，“可是，满分是750分啊。”
男人：……
您搁这儿高考呢？
“你才八十分，离我的预期差太远了。”佟芮抖抖纸页，化身考试后讲试题的高中老师，“比如第四道题，你说结婚后最重要的是孝敬岳父岳母，对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佟芮露出受伤的眼神，“我是孤儿，你又让我想起……算了，看下一道题吧。”佟芮深谙‘过犹不及’的演戏技巧，精准拿捏尺度，适时切换话题，“还有第十四题，你以后想要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
“不、不行吗？”
“当然可以。”佟芮笑得很漂亮，一本正经告诉对方，“我非常喜欢小孩，所以我赞同你的想法。但是啊，后面二十多道关于科学生育和抚养小孩的问题，你竟然全错。”
她适时蹙了下漂亮的眉，嫌弃地问，“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啊？男的需要做什么准备？”对方没过脑子，直接回答，“我随时都可以。”
“哦，是吗？”接下来半个小时内，佟芮耐着性子对他进行生理知识科普，着重强调父系劣质基因对后代的影响。
讲到最后，对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身为男性的作用。
“既然你想要四个小孩，那……”
“抱、抱歉。”相亲对象颤巍巍站起来，面色苍白地说，“我去趟厕所。”
“好呀。”佟芮目送他直直奔向柜台的狼狈背影，又瞥了眼座位不远处的厕所，知道对方不会再回来了。
“啧，才半个小时。”佟芮嘀咕着，把带来的调查问卷收好，准备留着下次循环使用。
她背起包包，低头告诉侯悦相亲失败的噩耗，顺手从表情包里翻出几个伤心欲绝的哭脸发过去，略表难过。
她太专注于发消息，没有注意前方，差点一头撞上从楼上VIP包厢下来的贵客。
幸好佟芮听见电梯提示音，及时停住脚步。
她抬头，仓促地看过去，猝不及防看到一张女娲精雕细琢的英俊侧脸。
眉目星朗，骨相优越。颈侧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樱粉色痕迹，隐隐约约有点眼熟。
佟芮看到第三眼，总算想起来为什么眼熟。
——敢情他就是徐梦妍即将见面的相亲对象，商科学生注定逃不过的男人：
柏熠
念大学之前，佟芮志不在商，几乎没有听过柏熠这个神话般的名字。
大一那年，柏熠破天荒露脸，拍摄财经杂志封面，同专业学生几乎人手一本。连非本专业的学生，也愿意为柏熠的色相买单，硬生生逼得报刊亭老板贴出大字报：别问了，柏熠的杂志断货了！
佟芮对于帅哥和财经都不感兴趣，没有买那本杂志。
怎料专业老师把柏熠的采访内容做成PPT，再用投影仪放大好几倍。
当时，佟芮随意瞧了两眼。
她有点脸盲，没有记住长相。
只记住男人身体线条很好看，颈侧印着一枚绯色的吻痕。
班里同学讨论疯了，猜测哪个女人那么好命，有幸吻上柏熠的身子。
佟芮内心毫无波动，对于陌生人的私生活毫无兴趣。
后来第二次、第三次……
柏熠每次出现在杂志和财经频道时，大家总能看到那枚浮想联翩的吻痕。
而现在，佟芮的视线与‘吻痕’平齐，垂直距离不过20厘米。
她清楚看到吻痕边缘泛白，中间还残留着被尖锐物深深刺透的印记。
佟芮直勾勾盯着看了两分半，才恍惚意识到：柏熠好像没有往前走
她仰起脸，猝不及防看进幽深曜黑的眼底。
“对不起。”佟芮连忙避开目光。
大咧咧盯着别人的伤口看，实在太无礼了。
佟芮平常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今天却不知道为何鬼迷心窍。
可是——
佟芮脑子里闪过几个模糊的念头，却难以捕捉。
“没关系。”柏熠低声说完，迈开长腿大步离开。
佟芮松了口气，揪紧包包系带，慢吞吞走出餐厅。
来到餐厅外，迎面刮来的寒风夹杂着冰晶。
麟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夹杂着肆虐的狂风和暴雨。
佟芮来时骑的共享单车，已经被大风吹倒在地。
餐厅外的出租车全部客满，只剩下几辆目标明确的豪车虚位以待。
假如佟芮强行骑车回去，恐怕半条小命得搭在路上。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用‘豪华’形容的高级场所，都喜欢建在公交线路无法直达的地方？
佟芮边吐槽，边打开网约车软件。系统显示，前面还有一百多位客人正在排队，请她耐心等待。
佟芮瞄了眼系统栏右上角：13点45分。
她倒是挺有耐心的。
就怕等着她回去上班的店长没有什么耐心。
“唉。”佟芮眼巴巴望着没打到车的一百多个人，悠悠叹息。
背后响起几串脚步声，她识趣的往旁边躲了躲。看见柏熠被一群长相富贵的中年男人簇拥着，众星捧月般走出餐厅。
她瞅瞅那位肯定不愁没有车的教科书大佬，又看看前方已经提前为他打开车门的豪车司机，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而又荒谬的想法。
反正再过两天，柏熠就会来家里跟徐梦妍相亲。
她现在蹭个顺风车，到时候准备与车费等价的东西，拜托张姨转交，应该不算厚脸皮吧？
重点是：如果蹭不到车，她上午的工资会被扣光，等于白白忙活好几个小时。
“滴滴。”佟芮咬牙做出决定，趁着其他人没有关注自己，提高音量发出声音吸引柏熠注意，并且向他举起手机。
手机已经打开文字全屏功能，循环滚动佟芮刚打好的求助信息：
我快迟到了，您可以让我上车吗？谢谢！
使用过这个功能的人都知道，全屏滚动的状态下，屏幕中每次只能显示三个字。
运气不好的话，只有中间一个字是完整的。
柏熠虽然听见佟芮的求助讯号，但他忙于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寒暄，只能抽空看一眼。
看到第三眼时，柏熠接受到的信息依次是：
快、让我上、谢谢！
柏熠短暂的思考了零点几秒，给佟芮递去一个‘可以’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