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正式会面

　　听了杜赫丝毫不留情面的话，玛丽有了一些微弱的反应，她抬起头看着杜赫，眼里逐渐清澈起来。
　　“米莉。”
　　然而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杜赫的身后传来，杜赫脑袋里传来嗡嗡声，他十分清楚那是谁的声音。玛丽的眼瞳中倒映出白色的影子，如同幽灵一般，逐渐幻化、扭曲、恐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玛丽抱着头痛苦地大叫。
　　杜赫捏了一把汗，回头看去，然而映入他眼帘的不仅是贝瑟，还有被贝瑟用风魔法拎起来的蓓尔德，他浑身是被风刃割开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不停往外渗出。
　　“蓓尔德！你怎么了！？”
　　“居然敢主动来找我，我讨厌男人在我面前晃悠，你是——”贝瑟冷漠地看了一眼蓓尔德，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蓓尔德被像一件物品一般扔到了杜赫面前，杜赫赶紧扶起他，他满头大汗，一脸难受的样子。
　　“还有你也是——”贝瑟缓慢地抬起手，指着瓦伦丁，一股庞大的魔力凝结在指尖，朝着瓦伦丁冲了过来。
　　杜赫下意识地想去保护瓦伦丁，但踏出一步后却犹豫了。他现在没有魔力，贝瑟这一击会要了他的命！
　　所幸杜赫的这一退缩并没有造成很糟糕的结果。此刻瓦伦丁身上有玛丽的魔力，虽然是胡乱地调动起了魔力，终究还是成功抵御了贝瑟的猛烈攻击。
　　虽说挡下了，但他也被逼得连连后退，还吐出了一口血，他已经没办法再抵挡住下一次攻击了。
　　杜赫深吸一口气，站到了瓦伦丁和玛丽身前。他不知道他应不应该这么做，但他知道从前的米莉特一定会这样做。
　　“贝瑟，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帮玛丽脱离痛苦的。”贝瑟似乎并没有对杜赫动手的打算，她心平气和地回答道。
　　“造成她痛苦的，不就是你吗？”
　　“你错了，造成她痛苦的是她自己。”
　　“什么？”
　　杜赫正准备反驳，却听见玛丽的声音传来，她在瓦伦丁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声音不再颤抖。
　　“贝瑟，你真的喜欢我吗？”
　　贝瑟露出复杂的眼神，嘴唇微微张开：“……没错。”
　　“原来是这样。”玛丽开朗地笑了。
　　杜赫惊讶地看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玛丽。
　　她微笑着继续说：“贝瑟，我的恐惧来源并不是你，多亏了杜赫的话我才明白过来，我感到害怕、感到绝望的事情——是我害怕你的心。”
　　“你是大家心目中的神圣魔女、救世主，我不像莉莲那样温柔贤惠体贴，我只是一个徒有魔力、什么也不会的精灵。”
　　“利奥当时说的话都是事实，是我擅自把你当做神，明明你只是一个人类，你也只想做一个人类。”
　　“经历了苦难的人们早已从灾厄的阴影中走出来，但我却不行——我的族人们全因为大灾厄而死去，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在森林里好寂寞，才邀请寿命比一般人长的你，来森林和我一起。”
　　“我这种行为，和人类的私心别无二致，但贝瑟你不同，你研究拯救国家的魔法只是因为恰好用得上，你带领并引导追随者只是因为他们自愿跟来，你同意莉莲的求爱只是因为她付出得足够多，你想和莉莲生孩子也只是习惯了有人陪伴。”
　　“你知道吗？贝瑟，你根本就没有心，何来私心呢？你突然告诉我说喜欢我，只会让我产生混乱，我害怕你的改变会成为破坏来之不易安宁生活的导火索。”
　　“我很羡慕你，没有心，就不会有痛苦。”
　　“那……我内心里对你的这份感情是什么？”贝瑟眼神空洞，直直地看着玛丽。
　　“我不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也许是个错觉，也许真的是爱。但贝瑟你已经死了，这里是我的幻境，当年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真意，如今也就不会有人知道。”
　　“你不是神，只是个和别人略有不同的人类而已，你是我值得留念的友人，但不会再是我恐惧的来源了。”
　　在玛丽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空间出现了一道裂痕，那是幻境被打破的证明。
　　然而杜赫的喜悦还未持续几秒，贝瑟的身影化为惨败的扭曲藤蔓，一只只眼睛如同花骨朵一般盛开。
　　“藤蔓千口花——？！”
　　怎么可能！幻境只会反映人的记忆，贝瑟当年不可能这样！而且来自外界的生物不可能影响到幻境！
　　除非……
　　除非幕后黑手和他们一样进入了幻境。
　　杜赫有了可怕的推测。
　　“杜赫小姐——”
　　看到这一幕的玛丽也面露惊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朝杜赫冲了过来，她伸出手整个身体前倾，尖叫声响彻整个破碎的幻境：
　　“这里是二十多年前！那个人也在这里！我在洞穴中遇见的人是——”
　　还没等玛丽说出那个名字，她就被带刺的藤蔓捅穿了腹部，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呜咽声。
　　幻境里的生物是不会主动攻击幻境主人的，这家伙是从外面来的，它为什么能逃脱利奥的监控进到这里？
　　明明杜赫已经让莉莲去拖住贝瑟，为何贝瑟还是精准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贝瑟从未在现实中说过喜欢玛丽，玛丽本人也不知道，为何幻境中的贝瑟能信誓旦旦地确认这一点？
　　玛丽所遇见的幕后黑手，她说“这里是二十多年前”，所以“那个人也在这里”。
　　阵术魔法……幻境魔法……
　　只有杜赫的玩偶法杖才能击败藤蔓千口花。
　　小屋里被改动的禁忌法阵。
　　让他介入这一切的人。
　　“多亏你们给我争取了时间，这下最后一个人数量也够了。”
　　白色的藤蔓之上出现了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在一片惨白之上尤其明显，他用藤蔓卷起已经死亡的玛丽，俯视着下面的人，语气愉悦。
　　“你是谁？”杜赫深吸一口气，仰望着黑袍人。
　　“哈哈哈这不重要，碍事的人已经死了，成为了我完美法阵的一部分。”
　　“不！这很重要！你是——”杜赫很难说出那个名字，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痛苦。
　　“蓓尔德。”
　　对方不再放声大笑，而是沉默了。
　　杜赫身后原本躺着的小蓓尔德不知何时消失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承认。
　　“你在说谁？我不认识。”黑袍人冷淡地说，然而连这种语气，杜赫都十分熟悉。
　　“知道我们会来森林的人只有你，也只有你能提前布置好这一切。”
　　见对方没有反应，杜赫继续说。
　　“利奥始终处于我们的监视下，他是何时在洞穴里布下的‘梦幻境’？只有那个时候，我和阿尔贝托谈话，拜托你看着利奥的时候，那时你和利奥达成了某项交易。”
　　“没有人能绕过利奥，闯入他制造的幻境，除非是他同意的。”
　　“幻境中套幻境，想必这种方法是钻研魔法二十多年的你，给利奥提的主意，到底从哪里开始是幻境？恐怕是在进入洞穴之前吧？”
　　“还有那朵怪物花，我一直觉得它眼熟，就在刚才我终于想起来了。你第一次带我去你的小木屋，那时我看到木屋周边是你栽培的花，和那怪物花形象基本一致。结合那东西不是魔兽，那就只可能是你培育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蓓尔德？”
　　黑袍人慢慢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兜帽下的浅色长发，金色的眼眸中竟是无奈的笑意。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蓓尔德，米莉特唯一的师兄，格提伯特师父的大弟子，拉斯埃塞二世的救命恩人，爱丁伽特王国的座上宾，本次事件的幕后黑手，传说中魔女贝瑟的孩子，曾经差点被变成女孩活下去……不过如果现在我想变也可以变。”
　　蓓尔德行了一个夸张的鞠躬礼节。
　　“蓓尔德！”
　　蓓尔德吵吵闹闹，一点也没有将杜赫的话当回事，杜赫严肃地喊了他的名字，蓓尔德这才安静下来。
　　“为了向母亲复仇……你相信吗？”
　　“你不是这种人。”杜赫毫不犹豫地说道。
　　“明明没相处多久，你就如此肯定？”
　　“幻境里的小蓓尔德，其实也是你吧？那样我们就相处很久了。”
　　蓓尔德眉头微皱，杜赫的话牵动了他内心的某个地方。
　　“你想打感情牌？已经没用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
　　杜赫试图套话，但蓓尔德不搭腔，完全没有反派将自己计划全盘托出的责任感。
　　蓓尔德轻笑：“我确实不是为了向母亲复仇，因为要说复仇，我早就完成了——贝瑟是我亲手杀死的。”
　　蓓尔德的表情逐渐变得癫狂，仿佛熊熊烈火在他的眼中燃烧，那是十年前在爱丁伽特掀起的火焰暴走灾难。
　　“正因为曾经复仇过，所以我才明白复仇什么用都没有，既无法挽回过去，也无法排解我郁闷的心情。”
　　“所以我要做的是决定未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幻境彻底崩塌，刺眼的光占据了整个视线。杜赫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睁开眼是熟悉的小屋，一旁是昏迷还没醒来的玛尔塔和瓦伦丁，还有墙边站着睡着的阿尔贝托。
　　杜赫刚醒，阿尔贝托也睁开眼睛，他赶紧摸了摸杜赫的脑袋、胳膊、背后、肚子，确认有没有地方受伤，在他即将摸到大腿时，杜赫一脚踹开了他。
　　“一段时间不见！大胆！”
　　“我只是很担心你。”
　　“利奥呢？”
　　“在那里，我有好好看着他。”阿尔贝托指了指房间的角落，利奥正满脸郁闷地蹲在那里。
　　但杜赫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放松：“糟糕了……”
　　“怎么了？”
　　“你去外面摘根锋利的树枝！记住要本身长在这里的！”
　　杜赫的表情很可怕，阿尔贝托照做了，拿回来之后杜赫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说：“来，朝这儿刺！”
　　这下轮到阿尔贝托一脸茫然了，他站定原地，手足无措。
　　“快点！这是命令！”杜赫的语气怎么看也不像是开玩笑，对于阿尔贝托来说，听杜赫的话优先于一切其他事项。
　　他用持刀的手势重新拿起树枝，刺向了杜赫胸口处，被刺中又拔出的那一刻，鲜血直淌出体外，然而杜赫却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他盯着自己胸口处迸发的血，抬头与阿尔贝托对视。
　　两人再次看向胸口处，却发现伤口已经消失了。
　　“这是……？”阿尔贝托问道。
　　“这里仍然是幻境，那边那个利奥是假的……我们再也抓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