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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第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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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高是令梨一直以来的愿望。
  
  谁没有俯视众人的梦想呢?在梦里总要让她想一想。
  
  令梨第一次知道,梦想化作现实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涩,如此猝不及防。
  
  冰冷的长剑稳稳悬浮在空中,它的主人仍然站在地上。
  
  宿回云抬头看了令梨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剑气环绕,寒意刺骨,如赵昌之流恨不得绕开此处八百里,被他拎上剑的女孩子却站得很稳,明眸中困惑十足,唯独没有惧意。
  
  没有惧意很好,为何要困惑?
  
  “总要有人带你。”宿回云踏上剑尖,简单解释了一句。
  
  令梨听懂了。
  
  宿师兄的思维逻辑其实非常简单:都签过到点过名了,肯定会带着令梨一起走。既然其他弟子都不肯带她,自然就由宿回云来带。
  
  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令梨可以把御剑飞行考试满分证书甩到赵师兄脸上,却无法对好心伸出援手的宿师兄做同样的事——万一剑穗被他发现,她真的会英年早逝。
  
  “多谢师兄。”令梨想通了,落落大方地道了谢,顺便表达自己一定会上进的决心,“改日我定会考过科目三。”
  
  宿回云:“为何,你不是早就考过了么?”
  
  令梨一下睁大眼睛。
  
  “不记得吗?”宿回云说,“我那时在监考席,给了你满分。”
  
  三年前,凌云剑宗御剑飞行资格考试天字戊号考场。
  
  原本预定来监考的一位长老途中有事,临时把监考任务拜托给宿回云。
  
  本场考题是东海航线,一众弟子踩在飞剑上,低头海水滚滚击碎礁石,一张张海怪巨嘴朝天张开,只等某个倒霉蛋掉下飞剑做它们嘴中餐。
  
  考御剑飞行的考生从练气期到金丹期都有,练气期双腿颤颤,金丹期老脸微红,筑基期介于两者之间,不少人被浪花搅得头晕目眩。
  
  令梨蹲在令瓜剑上,弯腰掬起一捧海水凑到面前闻了闻,异常兴奋:“瓜瓜!你知道我闻到了什么吗?”
  
  令瓜:“海水的咸味?”
  
  令梨:“海鲜的香味!”
  
  “瓜瓜,仔细听我的计划。”令梨声音压得极低,“从宗门到东海的船票太贵了,除非公费出行我绝对不会来这里第二次。今日,来都来了,怎能空手而归?”
  
  “我需要三批海鲜。”令梨竖起三根手指,“一批卖给宗门食堂,一批卖给山下酒楼,一批是我本月口粮。瓜瓜,有没有信心?”
  
  令瓜:“我只有一个问题。”
  
  令瓜:“你还记得这是在考试吗?”
  
  令梨当然记得,补考费那么贵的考试,她就算葬身深海也绝不来考第二次。
  
  “放心,我航线背得很熟。”令梨低头去看海中嗷嗷待哺的海怪,眼眸深情,“好肥的鱼。”
  
  令瓜:这个满脑子吃和钱的家伙已经没救了。
  
  “全体考生准备——”
  
  远远传来监考官的号令,令梨直起身,眺望海浪翻滚如云的天际。
  
  波浪滔天,人在自然的伟力下渺小如芥子。
  
  乌云沉沉,雷鸣闪烁,巨大的轰隆声擦着头皮响起,海水的腥味迎风刮来,如刀子在人脸上一下下割。
  
  一道银白光亮闪过,暴雨倾盆。
  
  “雷雨天抽到东海航线,这批考生道运不济。”一位监考官摇摇头,开考不久,已经有数十名考生扑通落水,从御剑飞行变成道士漂流记。
  
  暴雨与雷光交相闪烁,监考席几乎看不到考生的模样,只能从他们随身携带的考牌感应方位。
  
  鱼龙探出水面,高高昂起的鱼嘴张开硕大的弧度,一位考生正正好从它脸上路过,身影消失在暴雨中。
  
  宿回云抬手,一道剑气破空而来,剖开鱼龙腹部。
  
  鱼口逃生的考生对空中连连作揖,法衣光茫闪烁,替他挡下倾盆暴雨。
  
  御剑飞行考试不限制考生法衣,一时间海上虹光四射,众人飞行姿势虽狼狈,发型却一点儿不乱。
  
  “这下好,不用考牌也知道人在哪儿。”监考官笑道,“第一名可是青山峰的乔溪之?”
  
  纯白法衣如夜明珠镶嵌在昏暗海面上,光晕中的青年御剑极稳,甩开其他人一大截距离。
  
  “他还剩三分之一的距离到终点。”另一位监考官闻言点头,“第二名还剩一半。能在雷雨天飞到这个成绩,很不错。”
  
  不错是相对大多数人而言的不错,在宿回云看来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群剑道入门的菜鸡胡乱扑腾。
  
  其中一只飞得稍微远了点,但还是菜。
  
  他拿起监考官的感应牌,五指一攥,数十颗白点的位置显现在宿回云识海中。
  
  最前方一颗停留在终点线上,久久不动。
  
  “宿师兄?”旁边的监考官见他神色微动,也跟着拿起感应牌。
  
  “这!”监考官一愣,“谁把考牌放在那里?什么时候放过去的?是本场的考生吗?”
  
  “稍等,我在听驻守在终点的人回话。”另一位监考官神色古怪,像是听到什么毁三观的怪事。
  
  “驻守终点的人说,一个时辰前从海面上跳下一只落汤鸡,随手扔了个什么在海岸边,扭头找附近凡人借了张渔网,一个猛子扎进海水里捉鱼了。”
  
  “他们观此人一心捉鱼,以为不是参加考试的考生,便没有上报。”
  
  监考官停顿了一下,让同僚喘口气消化他的话,继续说:“现在我们问起,他们道那人穿着我宗弟子道袍——入宗门免费发的初级道袍,不防水,不发光。”
  
  难怪暴雨天看不见人影。
  
  监考官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光芒四射的乔溪之,望山跑死马,他至少还要半个时辰到终点。
  
  虚假的第一名还在秀法衣,真正的第一名已经下海捉了一个时辰的鱼。
  
  乔溪之的身影在监考官眼里瞬间没了潇洒,只剩憨憨。
  
  降维打击使考试索然无味。
  
  被随手丢弃在海岸边的考牌紧急送到监考官手中,木牌上端端正正刻着两个字的名字。
  
  “令梨。”
  
  宿回云念了一遍,执笔在名字后面留下满分的数字。
  
  其他监考官对视一眼,毫无疑义,不约而同给出一样的分数。
  
  宿回云只监考了这一场,令梨的名字对他来说万分陌生。他又早已辟谷,不知道宗门食堂在考试结束后连卖了一个月的海鲜杂烩,令梨天天吃螃蟹,差点把令瓜的名字改成令蟹。
  
  他再一次看到令梨的名字,是在赖兰黛形同废纸的任务报告上。
  
  倘若末等功栏上的名字不是令梨,对外门弟子知之甚少的宿回云或许不会笃定功劳分配有问题。
  
  赖兰黛在他眼里确实菜到无话可说,但和大多数外门弟子比还是很不错的,否则不会被浣剑真人收徒得入内门。
  
  乔溪之可打三个赖兰黛,令梨可甩乔溪之一个半时辰的海路,现在任务报告告诉宿回云,赖兰黛是头等功,令梨是末等功,她怎么敢?
  
  “那时暴雨倾盆数日,宗主命众弟子自行回宗,监考官先行一步,我只记得你姓名。”
  
  见令梨一脸震惊,满心不解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御剑飞行考试的结果,宿回云多解释了几句。
  
  他两次与令梨都是只知其名不见其人,今日方是初次相识。
  
  竟然是宿回云监考她的科目三,令梨心虚地移开目光。
  
  她对科目三的印象只剩下各种海鲜,好肥的鱼,好大的螃蟹,好嫩的乌贼。
  
  暴雨打在海面上,海面下小梨抓着渔网左扑右缠,一会儿和章鱼搏斗,一会儿和水母互撩,待她拉着满满一网战利品游回海面上,天都放晴了。
  
  “原来如此。”令梨心想这下总不用拿出证书证明自己了,她当即道,“不烦劳师兄,我可自行御剑。”
  
  咦?等等,令梨忽然反应过来:
  
  宿师兄分明知道她可以御剑飞行,为何仍要把她拎到剑上?
  
  令梨疑惑,宿回云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应该是有原因的,为了什么?为了展示他单手能把令梨拎起来的臂力,告诫她要缩着脖子做人?
  
  令瓜:“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他监考过你,见识到你狂野的御剑方式。”
  
  以追求更快更高更强为第一宗旨的御剑法则,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能走弧形绝不走直线,带人一趟下来乘客魂体分家,晕晕乎乎打出五星好评后抱着夜壶狂吐不止。
  
  假如宿回云是为了不让令梨祸祸其他弟子,主动把这个祸害隔离在身边,就能说得通了。
  
  舍己为人,大爱无疆,不愧是宗门人人敬仰的大师兄。
  
  令梨悟了,她差一点辜负了宿师兄的苦心,离沦为宗门罪人又近了一步。
  
  “我错了。”令梨认错态度极好地说,“谢谢师兄愿意带我,我不行,我不能自己飞。”
  
  她变心变得太快,宿回云似是想说什么,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沉默地认下了令梨的话。
  
  轩晓抱臂在旁边围观许久了。
  
  令梨和宿回云说话时站得很近,底下一帮筑基期弟子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轩晓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
  
  槽点太多,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
  
  这位令师妹对一件事误解很深:宿回云和“乐于助人”四个字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
  
  假如御剑飞行考试挂科的人是他轩晓,宿回云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冷声丢下一句“不会飞就自己爬去中州”都是看在同门情面上。
  
  啧,这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宿回云什么时候多了个亲传小师妹。
  
  “孤寡之人多辛酸呐。”轩晓摇摇头,对身后魂都丢了的弟子斥了声,“愣着作甚!该上剑的上剑,不会御剑的就近找人带,给你们一分钟,别让我看到还有人的脚黏在地上!”
  
  再磨磨蹭蹭,连人家的剑影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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