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节 大善人的百宝箱

　　叶大善人和同村人一起，出农村的义务工。大家都知道，要论大善人的才学，在这方圆几百里的村庄里，那是无人能比。可，要论干力气活，却是麻绳拴豆腐——不值一提。
　　所以每每大家在一起干活时，就会有人打趣他。
　　“叶大善人，你手无缚鸡之力，还是给我们打下手吧。”
　　叶大善人这时候，也不屑再和他们争。刚一开始大伙这么说的时候，叶大善人脸都气红了，很不服气地说：“谁手无缚鸡之力，咱好歹也是条汉子，别说得那么难听。”
　　可是说归说，干一会儿活，他就会累得气喘吁吁，坐下来歇会才能继续，而别人却满不在乎。的确是自己太单薄了。
　　但是，大家又乐得跟他在一起，因为这叶大善人，总有无数的幽默段子拿得出口。
　　和大善人在一起干活的人们，只要队长一离开了视线，便开始怂恿他：“大善人，这回我们不听薛平贵与王宝钏了，也不听宋公明了，我们要听点荦的。不知道能不能来段啊！”
　　又有一个小年轻说：“对，我们就听略微荦一点的，这里干活的都是男人，不知你能不能讲啊。如果能讲得哥们都笑了，你的那任务，大伙都包了，平素你的为人大家也都知道。”
　　叶大善人笑着说：“此话当真？我首先声明，咱们大家为证，君子一言，四马难追。”
　　看到叶大善人认真的模样，小青年开心地笑了：“那行，咱在地上立个树桩桩，起个誓，谁如果食言，那就是不是娘养的。”
　　这里叶大善人讲开了：“话说有位男士，看到一则广告如下：不开刀、不住院、不打针，不吃药，让你的生殖器轻轻松松变大变粗！顿时大喜，立即汇款。数日后，收到邮包，急切地打开一看！
　　大家想想会是什么呢？
　　有人笑着说：“嗨，肯定是一包假药呗！”
　　“那广告上面说不吃药，当然不会是药啦！”大善人笑着说。
　　“那会是什么呢！要不就是，哈哈哈，我不说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说。
　　“会不是道具？”又有一个小伙子说。
　　“什么道具？”有人故意追问道。
　　“哈哈，都不对！”
　　“那会是什么呢？”
　　“想知道啊，帮我把那几个树窝子一块掏了就知道了哦！”叶大善人笑着说。
　　“说吧，不说，我们却不帮你掏！”大家起了哄。
　　“哈哈，原来是一个放大镜！”叶大善人笑着说。
　　村民都哈哈大笑起来，行，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叶大善人就在村民的大笑中讲了一个又一个笑话。
　　回到家里，天已发黑，叶大善人心里有些郁闷，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混过去了，叶大善人觉得很心烦。整天尽跟一些庸碌之辈在一起混，卿本一介书生，奈何要用力气挣口饭吃。这就是龙游浅水遭虾戏的悲哀，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痛苦，大善人啊大善人何时有你的出头之日呢？……，“哼”，叶大善人竟不住冷笑了一声。
　　每每大善人心烦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走进屋子里，摸着自己亲手做的一个大木箱。然后，从裤腰绊上摘下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大木箱。自叶小垛毁坏收音机后，叶大善人自己就叮叮咚咚，用木材做了一个拙劣的大木箱，凡是他认为珍贵的东西都锁了起来。
　　“爸爸，这么丑的大木盒子，里面装得是什么啊！”叶小垛说着飞快跑过来，好奇地想要看个究竟。
　　“这是百宝箱，装得自然是你爸的宝贝了。”叶大善说着很快就把二胡从里面拿了出来，一下子就关上了百宝箱。叶小垛什么也没有看见。
　　叶大善人坐在大柳树下，一边拉，一边唱，他唱得十分投入，早已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了。
　　手拿碟儿敲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先生老总听开怀。月儿弯弯照高楼，高楼本是穷人修。寒冬腊月北风起，富人欢笑穷人愁。寒冬腊月北风起，富人欢笑穷人愁。
　　叶小垛双手捧着脸，认真地听着父亲的拉唱，心里也涌现出一种淡淡的说不清的哀伤。她觉得这就是她听到的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
　　当叶大善人唱完后，又默默地把二胡收起来放进自己的百宝箱内，叶小垛方才从刚才的境界中醒悟过来。
　　打从叶小垛记事起，就知道爸爸有了一个百宝箱，她一直想要看看里面的宝贝。她再次眼巴巴地跑过去想看看里面到底有哪些宝贝，可是还没有到跟前，箱子就已经被叶大善人锁了起来，一把铜锁儿挂在那里直摇晃着。似乎在笑话着叶小垛，你又慢了一步。
　　叶小垛心里有些灰灰的，用自己的小手反复拔弄着箱子上的铜锁。叶大善人也不再理她，便独自睡去。
　　叶小垛这一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心里惦记着箱子里的宝贝，看到父亲睡着了，打起了呼噜，慑手慑脚地爬起来，去叶大善人的裤腰带上解钥匙，刚一碰到衣服。
　　妈妈就嗔怪着：“小垛，你怎么起来了？”
　　叶小垛笑着假装说：“我起来上厕所。”于是只好等下一次机会再说。
　　这一天，叶大善人大白天和老朋友在一起喝酒，这位关系比较好哥们笑着对叶大善人说：“我说哥们，说实话，你呢，是屈了才，我呢是命不好，咱们兄弟这一生也只能是在这农村混了，要么就出去拚了命地打点零工，只能是盼着后来的人有出息了。我看你家的小垛，那孩子还真有灵性，如果出生在好家庭，估摸着早早就出息了。可惜啊，我那宝子也一样啊，不过他看起来要愚顿些！”
　　“兄弟，说哪里话，你儿子也，很聪明，我就喜欢，喜欢儿子，还是儿子，儿子比女儿好，在咱们农村，并不是生男生女都一样，不要说我，我偏见，你说，这粗活，累活，脏活，离开了男人，女人她行吗？将来，她一出嫁，一走了之，嫁出去的姑娘，还不是泼出去的水，老子将来，老子将来，晚景凄凉啊！哼，你说，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无话不谈，无话不谈，你，你家底还是比我，比我好，你们家都买大彩电了，我们家还要到邻居家借光呢！借光……”叶大善人话说得舌头都有些发直了。
　　“兄弟，你喝醉了！行了！我送你回去吧！”哥们笑着说。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得回去！”叶大善人一边打着哥们搀扶过来的手，一边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叶大善人的确是喝得高了些，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倒头便睡。机会来了，叶小垛始终没有忘记百宝箱的事情。待父亲刚一躺下，便悄悄地跑来摘下他裤绊上的钥匙，激动地用抖抖索索的小手，打开了父亲的百宝箱，啊，那个能发出好听的声音的宝贝，叶小垛摸了又摸，又向下探去，一幅象棋，一本棋谱。哇，还有，这是什么？笔墨纸砚？……
　　她悄悄地把做工精致的象棋和棋谱拿了出来，又悄悄地锁好了箱子。二胡太大了，太沉了，她拿不动。于是放回了爸爸的钥匙，叶小垛心里非常高兴，今天，她可算得到两件宝贝了。于是偷偷地躲在厨房的案板上玩起了修长城的游戏，自己一个人码着象棋。
　　听到爸爸“哎”了一声，她吓了一跳，马上就把象棋装好，藏了起来。翻看着棋谱，可是看不明白。一联想到自己刚刚码过的象棋，好象这书上面画的也是它们，看看父亲没有再发出声音了就又偷偷地拿出来一个一个照着上面排开。
　　她还看不太懂这些，但是照着这上面的排位先排着玩，未等父亲醒来，便把这些宝贝藏了起来。她悄悄地藏在床板上，反正自己睡得那头，不让妈妈动。
　　妈妈笑着说：“我们家小垛长大了，很多事情都知道自己做了。”
　　叶大善人和村民们闲时爱下下象棋，大部分都是对方带棋盘棋子。谁也不知道叶大善人自己也有象棋。
　　正是因为没有人能下过大善人的，所以找他下棋的人便越来越多，叶大善人觉得不和对方下吧，对不住人家，和他们下吧，又浪费自己许多时间，可是大部分时间，他都约法三章，三盘定胜负，不许纠缠。
　　为了摆脱他们，叶大善人基本上大约十步左右都能把对方置于死地，叶大善人便又有一个绰号：夺命十三步。
　　大部分人都灰溜溜地离去，过一阵又不服气地要来再战，叶小垛就天天蹭在那里一看半天，很快就爱上了这些棋子。
　　天生好学的叶小垛向父亲请教如何下象棋：“爸爸，我也要下棋！”
　　叶大善人笑着说：“一个女孩子家，学什么下象棋，跟你妈学做家务活去。”
　　叶小垛撇着嘴：“就要学下棋，你告诉我怎么走的。”
　　叶大善人笑着说：“好，我给你讲讲规则：车走直，马走斜，象飞田，炮打隔，兵卒只能走一步，过了河界才可横行……。”
　　叶小垛让爸爸示范，叶大善人懒得理她，正准备抬腿闪人时，叶小垛反应更快，一下抱住他的大腿，象个小猴一样挂着：“不准走。”叶大善人没办法，只好坐下给她讲解，刚讲了一遍，叶小垛似懂非懂，叶大善人便又没有耐心了，叶小垛还想缠着他，叶大善人说：“我给你讲了，自己好好想想去哟，我还要下地干活。”
　　叶小垛还就是聪明，等爸爸走后，又拿来棋谱和象棋自己边想边照着上面的排列，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走法。
　　叶小垛再看父亲和他人下棋时，就对对方说：“快跑马撒，我爸要吃你的马了。”
　　叶大善人一听，乐了：“去去去，一边玩去，观棋不语真君子。别到这儿讨人嫌！”
　　叶小垛笑着：“不去，不去，就不去，谁让你们不让我下象棋的！”
　　梳着大奔头发的大叔笑着说：“嚯，小姑娘挺厉害的，将来肯定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啦！”
　　叶大善人笑着说：“这孩子就爱凑热闹，都是我管教不严给惯坏了。”
　　梳着大奔头的大叔笑着说：“现在的孩子就是聪明，一点点就比我们那时候长得老大老大了还知道的东西多呢！”
　　大家都笑了，不一会儿，叶大善人举起“车”来：“将军了！”
　　梳着大奔头的大叔红着脸，笑着说：“噢，这么快！”他抓抓头发，叶小垛着急地说：“叔，看，我刚才让你跑马，你偏要起炮，再有三步棋走不准，你就输了？”
　　梳大奔头的大叔笑着说：“哟，是吗？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于是他飞了个相挡上，叶小垛着急地说：“唉，如果是我下的话，我就不这样挡，我会用炮填上，把我爸立在中心的车押起来！”
　　“嗯！”叶大善人惊讶地看了叶小垛一眼，觉得这小不点还颇有主见的，才刚刚八岁，除了这三十二个棋子外，还识字不算太多的叶小垛，居然有这么高的天赋，心里暗暗高兴：“孺子可教也！”
　　但仅只有这一闪念的想法，过后便再也没有认为女儿是可塑之才了，再说，一个女孩子能指着她有什么出息呢？就算教她把棋下得再好，又有什么大不了呢？叶大善人转瞬就不以为然了。
　　不过，再有爱下棋的人找叶大善人下象棋，叶大善人会说，先与我女儿过过招，看值不值师傅亲自动手。这样以来，他省去了很多麻烦。
　　几年之后，大部分来人已经闯不过叶小垛这一关了，叶小垛经常骄傲地学着叶大善人的样子笑着说：“唉，这一个个人，技术都太臭了，已经好久都没办法快活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