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过去

　　光线有些晃眼，但她仍然很开心。因为爸爸给买了电脑啦！好像刚刚还在期盼着电脑，一转眼电脑就摆在了桌子上。可是爸爸不是出差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妈妈，妈妈在沙发上睡着，她想喊一声，却张不开嘴，她根本就感觉不到嘴的存在。爸爸在身边戳着电脑，可是屏幕一直黑着……
　　……
　　从沙发上睁开眼睛，她有些愣神。刚刚的梦境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被遗忘，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梦里是在老家，初夏的蝉鸣令人烦躁，房间里阴暗得如同黄昏，外面的阳光却冷冷地照着小院。
　　梦境总是不讲道理。
　　她从沙发上坐起，脑袋里仍然懵懵的。太阳的光照进阳台，房间里因为空调的运转而有些冰冷。看看时间，才刚刚睡了一个多小时，回想老家的一切却好像那是很久以前了。
　　那当然不是很久以前，她能清晰地回想起小院子里的一切。正面的堂屋，侧面的锅屋，养鸡的围栏，放农具的棚屋。小院里的春，夏，秋，冬，白天，黑夜，朝阳与黄昏。历历在目，犹如隔世。
　　这是在城里了，这是家里，这是家。她这样默默地念了几遍，然后开心起来，懵懵的感觉渐渐退去了。看看时间还早，她就没喊女儿起来，让她多睡会儿吧，刚刚折腾得挺累的。
　　把袋子里的衣服全部翻了出来，花花绿绿的，各种各样。在卧室的床上一件件地展开，叠好放到一边。她的脸上挂着笑容，轻轻地哼着歌。在叠到一件旧毛衣的时候停了下来，陷入了回忆中。这是她刚认识老公那会儿，当时还像愣头青一样的老公给她买的。
　　认识老公以前，她去过最远的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县城。在她的观念里，那就是城市了。直到那个青年把摩托车停在她身边，一甩头说：“上车。”她才第一次见识到城市的样子。
　　摩托车飞驰在公路上，她和他都没有戴头盔。那个年代，戴头盔似乎是会被人嘲笑的行为，甚至乡里偶尔有买车的，考驾照都会被人嘲笑。无视规则不是为了耍酷——当然，也有些人是为了耍酷，但大多数人的想法是：花那个钱干嘛？
　　她没好意思搂住他的腰，后仰着抓住身后的摩托车尾部的钢管。狂风吹在脸上，眼泪都几乎要吹出来了。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而他的中分也吹成了大背头。
　　他们有时候飞驰在公路上，有时候颠簸在土路上。远处的山几乎不动，而近处田野飞快地被甩在身后。穿过田野，驶过公路，有村庄和城镇，有山坡有河流，有水库粼粼地反射着阳光。
　　到了城里下了车，看着人流汹涌的商场，她感觉一切就像梦幻魔法，嗖地穿越了空间。然后在这里，他给她买了毛衣。
　　城市的楼比县城的楼高大，密集，令人心生向往。在某一刻，她忽然就觉得，县城不能算城市，起码之前去的那个县城不算。那些矮旧的楼房，不过是一个大点的镇子。
　　回去的路上，她把头贴在他宽阔的背上，不想再吹风了。她羞于说“爱情”，这一刻，她只是觉得和这个青年在一起也不错。
　　如今愣头青已经成长为一个中年商人，她终于住进了城里，再次拿起这件起球的红色毛衣，心里面充满着温暖的情绪。
　　“妈！”小姑娘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她放下手里的衣服，一边出声答应着，一边起身走出了卧室。
　　“我以为你出去了呢！”小姑娘娇憨地笑着，抓起她的手摇晃着：“妈，我们明天去逛街吧！”
　　“你今天下午写完作业我们明天就去逛街。”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女儿的脸。女儿撒开手，转身就拎起书包跑回了卧室——
　　“我现在就写！”看着卧室门砰地关上了，她笑了笑，又回去继续叠衣服了。
　　下午的时光一点点过去，一大袋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收在了崭新的衣柜里。傍晚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叮铃铃的声音回荡在房子里每个角落。
　　“喂？”她接起了电话，有些疑惑会是谁打来的。刚刚搬家，应该没几个人知道电话号码。
　　“老婆，是我。”电话对面的声音有些神采飞扬的感觉：“跟你说一下，我这几天都不回去了，有个账就要收回来了，这几天走走手续。”
　　“哦哦，行，在外面少喝酒。”很平常的事，她已经习惯了他随时出去几天不回家。即使搬进了城里，她也没指望能天天见到他。
　　“知道了。倩倩接过去了？”对面的男人显然不想谈喝酒的事，她也就没再提。
　　“中午就接过来了，这写作业呢。”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次卧房门。
　　“那好，你等下跟她说，过几天回去就给她买电脑，叫她好好学习。我还有事，先挂了。”电话里传出了嘟嘟的声音。
　　天天风风火火的……她心里嗔怪了一句。
　　…………
　　中年男人收起手机，从楼梯的窗子边离开，回到之前的房子里。里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门，急忙站了起来。
　　“这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后天周一去办手续吧！”两人聊了一会儿，中年男人起身离去了。
　　因为生意上的事，他不得不经常来这座城市，这次有个客户因为欠账把房子抵给了他，他想着自己住酒店也要花钱，房子虽然有些老旧了，但也不亏，就答应了。
　　真没想到，这房子不买的时候没有，这一下突然有了两套，人生的境遇真是难以捉摸。想着这些，步履轻快地下了楼，还没出去单元，他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似乎在谈放贷之类的事，他也没在意，跟他的生意没有关系。走出去就看到旁边单元有两个年轻人站在那里，看到他出来，暂时停止了谈话。
　　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汽车，到了跟前，看到雨刮器上面插着一张名片，顺手抽出来看了一眼，上面印着“贷款”“李经理”等字样。没兴趣，随手扔到了旁边垃圾桶里，开车走了。
　　那边两个年轻人有意无意地看着他，看他扔掉了名片，其中一个眼神闪烁了一下。另外一个这个时候开口说道：“李哥，我就先走了，放贷的事我再看看。”
　　被称为李哥的人拍了拍对方肩膀：“小张，李哥还能坑你吗？想好了打电话。”
　　这时候，中年男人的车缓缓从他们眼前经过。车里车外双方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
　　“妈！我写完作业了！”傍晚的时候，小姑娘从房间里出来，开心地扑到了沙发上。她的母亲伸手按住她：“写完了就写完了，坐下，看电视。”
　　“哦……”小姑娘安静下来，很快就被电视里的内容吸引了，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外面夕阳如火，映红半边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