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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长舌鬼听了孟小七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紧接着又赶忙摇摇头，点头摇头之际，带动着那条长长的血红舌头不住地乱晃。
孟小七“噗嗤”一笑，说道：
“那就坐过来，我分一半给你吃！”
长舌鬼呆呆站着，不说话，也不挪动脚步。
孟小七大喇喇坐着，张嘴在烤鱼上咬了一口，用门牙扯下一大块鱼肉，吞进口内一通大嚼。
长舌鬼喉咙里“咕隆”了一声，像是咽了一大口唾沫。
孟小七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香喷喷的鱼油，笑道：
“行了这位老爷爷，装什么鬼弄什么神？你再要不来，我可就把鱼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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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舌鬼挠了挠头，跺一跺脚，终于开口道：
“咦？真是奇怪了，你这个小娃娃，怎么不怕鬼？”
“哈哈！”孟小七又咬了一口烤鱼，笑道，“我这个小娃娃，特别特别怕鬼，只不过你这只鬼，装得一点也不像！”
长舌鬼听了，双手叉腰，问道：
“不像？哪里不像？你说说看？”
孟小七伸手从嘴里抠出一根鱼刺，一边大嚼特嚼，一边道：
“看你这个造型吧？应该是想扮作一个吊死鬼，是也不是？”
长舌鬼答道：
“没错！我就是想扮作……呸！我就是一只吊死鬼！”
孟小七又是“噗嗤”一笑，差一点被鱼刺卡住喉咙，指着长舌鬼道：
“这个吊死鬼嘛，一定要有个吊死鬼的样子！可是你，实在是装得太不认真！”
长舌鬼怒道：
“不认真？你说说看？哪里不认真？”
“长舌头呀？”孟小七笑道，“你见过长舌头从鼻孔里面吐出来的吊死鬼吗？”
长舌鬼伸手一摸，可不是？奶奶的长舌头没有挂好，从鼻尖处冒了出来！
“还有，”孟小七又道，“你弄得这假头发，太也稀松了，花花白白的，一看就是一个五六十岁老爷爷的头发，稀不冷等的没剩几根，一点鬼气都没有，老气横秋的，没精神！再说了，你这长舌头拿什么做的？竟然是几张黄表纸染了红颜料，晃起来刺刺拉拉地响，根本就不像肉舌头，倒像是招魂幡儿，一场小雨，你这舌头就得被淋个稀巴烂！好歹您也找一块红绒布，拿剪子好生修剪，里面塞一层薄薄的棉花，再请个老奶奶缝上几针，那才勉强像个长舌头！再说了，您那纸舌头下面又是什么？竟然是一把白胡子！我说老爷爷，你也太、太什么来着？”
——额……还是咱们替孟小七说了吧：搞什么搞啊大家都这么忙？你这也太业余了！一点专业精神也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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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这长舌鬼大窘，骂道：
“好你个傻大胆儿的小娃娃，竟然不怕鬼！”
孟小七又啃了一口烤鱼，笑道：
“慢来慢来，我小娃娃还没有说完呢！你不但舌头挂错了地方，一张脸也没有画好，画吊死鬼，要用上好的白面扑脸儿，那样的话，红舌头才能更吓人。还有，吊死鬼的一双手不能左晃右摇，要像脱了臼那样，垂挂在身子两旁！还有，吊死鬼不是最惨的鬼，多少要留点面子，一双白布翘尖儿的鞋子，那可万万少不得！可是您老人家倒好，光着脚丫子，脚指头缝里，一疙瘩一疙瘩的黑泥！太可怜啦！”
长舌鬼听了，频频点头，貌似对孟小七的点评颇是佩服。
孟小七却说得来了精神。
其实这什么“吊死鬼装逼要诀”，全都是他去年在长春观老律堂经楼上背经书时，闲来无事翻阅一些杂书所看到的。当时师伯焦德曜和师父完颜德明发现之后，还好生训斥了他一番，说是“这些书，都是些蒙蔽愚人的荒诞无用之书，今后切不可乱翻、更不可相信”云云。
却听孟小七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又正色道：
“还有！我说，你装吊死鬼最最失败的地方，你知道是哪里吗？”
长舌鬼道：
“哪里？你说说看？”
孟小七放下烤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你见没见过，一个不知羞耻的吊死鬼，竟然穿着一条开了裤裆的裤子，露出胯下那只牛牛，黑不溜秋、毛不拉几，丁零当啷地晃个不停？”
长舌鬼闻言大惊，连忙低头一看，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惨叫个啥？
因为他看见了自己裤裆里那只突如其来的黑牛牛！
“哎呀，我眼尖看见啦，牛牛上面还有好几只虱子呐！哈哈哈哈嘿嘿嘿嘿盒盒盒……！”
孟小七已经笑得快要岔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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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舌鬼垂头丧气，一把扯掉纸做的红舌头，白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拢到脑后，再胡乱理一理自己那烂了裤裆的下衣，好歹盖住了些羞丑，讪讪地凑到孟小七的篝火近旁，笑道：
“嘿嘿！小哥，你厉害，老爷爷我唬不住你！”
一边说，这老者一边伸出黑黢黢脏兮兮的右手，指了指孟小七手中树枝上插着的那没剩多少鱼肉的烤鱼。
孟小七倒也大方，探出胳膊将树枝递过去。
老者接过烤鱼，裂开豁了两颗门牙的大嘴，吃相难看地大嚼起来。估计是早已经饿极，老者竟然不怕鱼刺，连骨头带肉地直往肚子里面咽，连那半生不熟的鱼头，他也嘎吱嘎吱地嚼碎吞了下去！
孟小七笑眯眯看着这个老者，笑道：
“老爷爷，慢着点吃！看鱼刺再卡住喉咙眼儿！这吃鱼呀，要细嚼慢品才有滋味。你不够吃的话，说给我听，不妨事，我再去给你抓一条鱼来便是！”
老者伸伸脖子，勉强咽下去一口，说道：
“说得轻巧，这黄河故道，水早就没剩几尺深，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抓到这么大的鱼？”
孟小七笑道：
“我说老爷爷你呀，活脱一个糊涂笨死鬼，跟不必装。你去大堤上看看，贾史官治河成功啦！大水哇哇地流过来啦！”
“是吗？”老者一边嘬着鲤鱼的棘刺，一边道，“几时的事？这一带五十里，一户人家也没有，我也是刚来在河边，没到大堤上瞧。”
说着，老者又上下打量打量孟小七，问道：
“娃娃，看你细皮嫩肉、穿绸裹缎，腰里还塞着这么漂亮一把短刀，该是个富人家孩子吧？你家在哪里？怎么一个人在这野树林里面烤鱼吃？”
孟小七被老者这一问，触动了伤心事，低头叹了口气，说道：
“唉！我家呀，听他们说，我家原来就在曹县白茅堤那一带！下午，我还在那里帮着封堵决口呢！”
老者一愣，问道：
“曹县？白茅集？大堤决口那一片？那里距离此处，少说也有一百五十里路程。你说你下午还在那边帮着治河？那你怎么来到此处的？”
孟小七黯然神伤，幽幽说道：
“决口合龙啦，他们都要我死，我也不得不死……于是，我就被滔滔大水，冲到这里来啦……！”
说这话的时候，恰赶上那一堆小小篝火燃尽，只剩下残余的炭火发出一些红光，照在孟小七的下颌与鼻子上，显得颇是诡异。
老者身子一抖，猛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向远处！
一边逃，老者一边喊道：
“你……你是个小小淹死鬼！……饶命！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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