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佣兵故事

　　盛夏，夜凉如水。
　　东南临海，西面被沙漠包裹，本就僻静清冷的梦翔镇，沉寂在月色当中。唯一还称得上有点活力的，恐怕也只能算镇上唯一的小酒铺。尽管这小酒铺的四张古旧方桌此刻也就稀稀落落坐了两桌人，总共也才六个，这其中，还包括了小酒铺的老板萧老头和他年仅十岁的小孙女萧灵。
　　昏暗的油灯时不时劈啪响上几下，最靠近柜台的方桌上，萧老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尝着苦幽花酿造的苦幽酒，浑浊无光的双眼，偶尔随着屋外颇具清雅的海风声抬起少许，残破半掩着的木门，依旧看不出有被人推开的迹象。
　　身旁，萧灵软绵绵地趴在桌上，搁在臂弯的脑袋歪向大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似乎正在期待着什么。
　　“萧老头，别等了，王铁匠嚷嚷着要打造的精铁拳套，听他徒弟说好像今天就能完成。沈锋是不错，可再不错也不能跟精铁拳套比，就王铁匠的实力，一拳下来，平常人不死也得残废。狠狠一顿下来，沈锋怎么说也得躺个一两天吧？”
　　“就是，萧老头，今天你就别指望沈锋能给你送银币了。”
　　“可惜，王铁匠这人脾气古怪，每次都把沈锋给带到院子里比，要不然，倒是可以看看沈锋怎么把他打倒的。”
　　“估摸着还要大半年才行，记得打张屠夫可是用了四五个月的时间，别看张屠夫以前去华升城学过武，人家王铁匠当年可是参过军当过将军的人，是我们梦翔镇的荣耀。再说，王铁匠还赤手空拳打死过闯进镇上的蓝晶一星玄兽，那实力，一个人都能把我们全镇的人给打趴下。”
　　无聊的酒馆，热络起来，一个是镇上的打架狂沈锋，一个是小镇的荣耀与英雄。这两人凑一块，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大半年、一年、一年半……沈锋什么时候能像以前打趴**刘、憨牛、张屠夫他们一样把王铁匠也给打趴下很快成为争执的话题。猜测时间虽然各不相同，但很显然，这四人虽然认同王铁匠的实力，却更认同沈锋的能力。
　　这么多年了，沈锋的目标只有暂时打不过，没有永远打不过这一事实，早已深深印在梦翔镇所有人的脑海当中。
　　萧老头依旧在慢慢的喝着苦幽酒，近十年了，除了去烈焰沙漠的那两年，这里是沈锋每日必到的地方，他相信，今天也不会例外。
　　对于酒客的争执，萧灵有些坐不住了，她扬起脑袋，有些担忧道：“爷爷，你说沈锋哥哥今天会来吗？”
　　“一定会！”萧老头言之凿凿道。
　　“为什么？”萧灵的精神略微好了少许。
　　“因为他不来，小灵就不能在八月一日前凑齐十个金币去华升城学画技了。”萧老头笑呵呵道。
　　单纯的萧灵，小脸蛋上露出一抹释然。
　　萧老头轻轻嘬了口苦幽酒，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他并未说出来，沈锋，一定会来听自己的佣兵故事。
　　在这个小镇，萧老头绝对是最了解沈锋的人，这少年不是小小的梦翔镇就可以困住的。十年前，当他带着刚刚满月的萧灵来到这梦翔镇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这点。
　　六岁，当年的沈锋年仅六岁。六岁的孩童会干什么？玩泥巴，挖蚯蚓，而沈锋，已经能够独自出海捕鱼，与浩瀚无际的大海搏斗了。
　　从认识迄今，在萧老头的印象当中，除了一次又一次挑战镇上的‘强者’，沈锋唯一的爱好，或许就是来这小酒铺听佣兵故事了。对于佣兵故事，或者说佣兵这个职业，沈锋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
　　对于酒客们的争执，萧老头虽然没有参与，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两个月，或许就是沈锋打败王铁匠的日子。因为两个月后，将会是自己带着小灵离开生活了十年的梦翔镇前往华升城的日子。
　　没有自己的佣兵故事撑着，萧老头知道，沈锋将忍受不了这里的寂寞。
　　吱嘎……
　　一声刺耳的开门声响起，六双眼睛，齐齐移向木门。
　　清风钻入，油灯缓缓颤动起来。
　　门口，一个纤瘦的黑影一步一步踏入。
　　“沈锋！”
　　离大门最近的四名酒客齐齐站起，脸上，是那无法抑制的惊诧。
　　褴褛的短衫与长裤血迹斑斑，混着污渍，令人无力再去看第二眼。若以衣取人，乞丐尚显富庶。
　　十六七岁的模样有着不属于同龄人的刚毅，再加上那双昏暗灯光中依旧炯炯让人无法直视的目光，斜叼在左边嘴角的深黑色小木棍，梦翔镇，除了沈锋不会再有第二人。
　　微微扫了眼酒馆，沈锋咬着十来公分长的小木棍，咧着嘴笑了笑，踉跄着朝萧老头的桌子行去。
　　“沈锋哥哥！”
　　萧灵蹦了起来，浴血的沈锋，与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暴戾气息显然无法掩盖小丫头的喜悦。
　　摸了摸萧灵探过来的脑袋，沈锋右臂一扬，一个蓝色的、直径两公分左右的圆形珠子滚到了桌上，骨碌碌来到萧老头的身前。
　　“大小没错的话应该是二星蓝晶，按市价能值二个金币，来二十坛苦幽酒！”
　　萧老头瞪大眼睛瞅着那蓝色的玄晶，难以置信道：“以你的实力，就算熟知烈焰沙漠的玄兽特点，想杀蓝晶二星的玄兽也必须拥有玄灵的实力才行，怎么可能？”
　　玄徒、玄士、玄灵、玄师、玄尊、玄宗，这是武者的六个等阶，每个等阶共有九星，每星都有极大的差异。和武者一样，玄兽也根据体内玄晶的颜色和实力分为红白蓝青黄紫六个等阶，每等阶同样分为九星。
　　武者与玄兽的实力，各等阶相差不大，想干掉蓝晶二星玄兽，除非有顶级玄技，否则，玄灵一星的武者是绝对无法战胜蓝晶二星的玄兽。越星就如此困难，越阶就更属于痴心妄想。
　　若说沈锋玄灵一星可以干掉烈焰沙漠中蓝晶二星玄兽，萧老头相信，若说沈锋还是玄士九星，打死他也不信。
　　嘴中的小木棍微微翘起少许，沈锋的脸庞因笑容牵动伤势而微微变得有些扭曲。
　　“跟王铁匠打架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突破玄士九星了。”
　　“你、你达到玄灵一星，还成功打败了王铁匠？”
　　沈锋脑袋微微扬起，目光直视头顶的屋梁，悠然道：“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听佣兵故事了，老头，你确定只要一直往西就能到黄金城？”
　　仿佛被什么抽尽了浑身的力气，萧老头无力坐下，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淡淡的惆怅。
　　这一天，提早来到了。
　　虽然知道沈锋一旦说出口的话九头牛也无法让他改变，萧老头还是尽可能的挽留道：“这只是大概的方位，你最好等两个月后跟我去一趟华升城，在那应该可以买到地图。”
　　沈锋摇头：“过了烈焰沙漠边走边打听吧？走的弯路应该不会比去华升城一趟长。”
　　“我这，只剩小半坛苦幽酒。”
　　“没关系！”沈锋还是摇头：“有多少拿多少，不够的欠着，我会回来喝完它的。”
　　“希望你回来的那一天，我还活着！”萧老头叹了口气，拍了拍昂着头一脸茫然的萧灵：“小灵，把我们家的酒坛子搬出来。”
　　“嗯！”萧灵欢快的跳了起来，沈锋哥哥皱着眉头喝酒，爷爷神神叨叨的讲故事，这时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去搬酒，四名酒客还在一脸震惊的消化着刚才听到的消息，沈锋在萧老头的身前坐下，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萧老头那有些落寞的脸庞。
　　“既然你要走了，今天，就跟你讲讲佣兵王岳天最为得意的一战吧！”萧老头轻轻嘬了口苦幽酒，缓缓道：“那还是六十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也只有十几岁，眨眼两条腿都快迈进棺材了，人啊！总是斗不过时间的，还记得我十几岁的……”
　　“老头，我没兴趣听你的事！”沈锋很不客气的打断道。
　　“最后一天了，就不能有点耐心？”
　　沈锋俯身上前少许，一脸不爽道：“被王铁匠揍得断了两根肋骨，再接着被一头牛那么大的老鼠咬了两个多时辰，知不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走回来的吗？你让我听你讲废话？”
　　萧老头有些无奈道：“最后一天……”
　　沈锋没好气道：“十句里面总插两句你的陈年往事，从你出生到现在，你说你经历过的什么事我没听十遍以上？平常也就算了，有本事你在佣兵王岳天最得意的一战里面插一句试试，实话告诉你，我很早就想因为你的废话砸了你的破酒馆。”
　　萧老头妥协了，沈锋说出口的话，还没有食言过。
　　“那是六十三年前的事了，据说有天佣兵王岳天路过五大帝国之一的大风帝国，遇到一个因饥饿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将唯有的半个馒头让给更年幼弟弟的小乞丐，佣兵王岳天想抢救已经晚了，任他有无敌的实力，却还是无法挽救小乞丐枯竭的心脉。那小乞丐的弟弟用仅有的半个馒头委托佣兵王岳天，希望能替他哥哥报仇。”
　　深深吸了口气，萧老头的声音激昂起来：“龙魂佣兵团十八万团员在三个月内涌入大风帝国，一个月横扫所有城镇，佣兵王岳天更是单枪匹马杀入数十万禁军重重封锁的皇宫，以一举之力屠尽皇室所有成员、四万宫廷侍卫和一百异能者，并在皇宫的最巅峰宣布，周围的帝国如敢趁乱入侵将是与龙魂佣兵团为敌，而大风帝国新任皇帝将由平民推举产生。”
　　喘了口气，萧老头抑扬顿挫道：“这是何等的霸气，何等的酣畅淋漓。要知道，这四万宫廷侍卫和一百异能者可是一个帝国的精锐，那一百个异能者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实力达到玄宗八星的超级强者，这种人物整个苍茫大陆也不会超过十个，那一战风云变色，整个王宫都塌了。”
　　“继续！”听得热血沸腾的沈锋重重吸了口小木棍，一股滚烫的气流瞬时由小木棍钻入喉咙，烧灼感随之一路下行，令他本就灼热的心脏犹如置于烈火当中，片刻，那烧灼感朝着身体扩散，血液随之沸腾，浑身毛孔也在刹那间舒张。再看沈锋，那目光中已然在闪烁着令人无法直视的火焰。
　　萧老头讲故事的习惯是先讲一个概况，然后再一段一段细分，喝上一口苦幽酒，再略微回忆了一下，他正欲接着细说，酒馆那连着后院的布帘小门蓦然开启，萧灵抱着小酒坛踉跄着走了进来。
　　沈锋起身，来到萧灵的身旁，一把拽住坛口。
　　回到桌子，给萧老头倒上一杯之后，沈锋嘴角的小木棍微微上扬，示意道：“继续。”
　　萧老头美美的嘬了口杯中的苦幽酒，一脸惬意道：“六十三年前，龙魂佣兵团接到一个任务，好像是天龙城出现一头紫晶九星的顶级玄兽。可能是感觉就算是以龙魂佣兵团的实力也需要花不小的代价才能干掉，佣兵王岳山决定亲自过去。在路过大风帝国的双翼城时，发现街道上躺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孩童。那时候已经是深秋了，佣兵王岳山心有不忍，脱了外衫过去……”
　　屋外，骤然响起一个炸雷般的讥笑：“不愧是偏僻得让人恶心的地方，还佣兵王岳山，这家伙都死五十年了，居然还有人在提他。现在的佣兵界，是属于我们冷域佣兵团！”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侧耳倾听的沈锋皱了皱眉，另外一桌的四人则是心中一惊，目光齐齐看向木门。
　　“冷域佣兵团？”萧老头不屑的小声嘀咕了一声：“如果不是决斗的时候，冷战天忽然使用从未展示过的异能进行偷袭，以佣兵王岳山那堪称大陆第一人的实力，怎么可能被击败。要不然，一向注重正义的佣兵界也不会因此变得只重利益了。”
　　轰！
　　一声巨响将萧老头的唠唠叨叨给打断，也令沈锋不得不扭头看向大门。
　　那本就残破不堪的木门，此刻如遭重击，竟化作数十块小木板散落一地。
　　门外，竟隐隐有着火光闪烁，依稀间，更传来微弱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