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虎父

　　“我还有选择吗？”坐在副驾上的张家卫一路上都没有与开车的父亲说话，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看到妈妈和弟弟家仁，妹妹佳丽了，但是在晚餐中张家卫一直是闷闷不乐的。自己没有做过生意，况且奉天对他来说只是10几年前的记忆，他不知道这一去对他自己的未来意味着什么。虽说自己也想回去看看新的中华民国，也想到世界各地了解不同的风俗文化和去领略不一样的自然风光，也想学习世界先进的科学与技术。可是内心总是惴惴的。
　　虽然本期学员毕业后，会有几天的假期，更何况张家卫现在是真正的无所事事了。可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张家卫就已经起床在院子里练功了。拳不离手，这是张家卫自从跟父亲习武以来，养成的习惯。
　　打完拳又练了两趟枪，此时张家卫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这段时间没有扔下工夫，很好。”不知什么时候，张有禄已经站在了张家卫的身后。“吃过早饭后你到我房里来一趟，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对你回国以后会有一些帮助。”
　　早饭后，当张家卫来到爸爸的书房的时候，张有禄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张家卫坐下。
　　“你知道为什么毛瑟公司给你工作吗？”
　　张家卫摇了摇头。
　　“我给你讲讲我的经历，你大概就能明白了。我小的时候家里穷，和你大伯张有德，拜家乡擅长八极拳和大枪术的黄士海为师，想学到本事以后，成为一名镖师，养家糊口。那时黄士海年事已高，我们的功夫主要是跟师兄李书文所学，所以我们和李书文，算是半师半友。当时你三叔张有福年纪还小，胆子也小，生性懦弱，就让他进了学堂。
　　你大伯后来到奉天振武镖局，作了一名镖师。我学成后到肃亲王府做武术教习。辛亥年革命后，王府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当时，李书文应奉系将领许兰州之邀请赴奉天作客。奉军大帅张作霖久闻“神枪李书文”大名，获知神枪李书文在许兰州部作客，亲自登门拜会，并敬聘为奉军三军武术总教师，李书文碍着许兰州的面子，只好应允。
　　况且你大伯也在东北军里面找到了差事，全家都已经在奉天安顿下来了，你小的时候就是在你大伯家里长大的，这些你是知道的。
　　我就投奔东北张大帅了，也算是全家团圆了。
　　再后来我参与了张大帅在东北的剿匪，然后就受聘到德国来了。”
　　“那毛瑟公司也不至于让我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去为他们做这件事情啊？”
　　“你以为德国人傻吗？第一，我在东北军中高层里面有许多故交，再加上少帅刚刚易帜，宣布并入中央政府，军中人心不稳。还有日本方面，皇姑屯炸死大帅之后，一直蠢蠢欲动，觊觎我东北。所以少帅有加强军备的需要。毛瑟厂新枪没有定型之前，急需大批量的军方成建制订单。第二，李书文的名声太大，徒弟遍布中国各大派系，你回去可以利用同源师兄弟的关系。第三，前清遗老遗少的宗社党一直想有自己的武装，好复辟他们的大清江山，我以前在王府干过。”
　　“可那样遍地枪支对我们的国家却是莫大的不幸。”
　　“是的，所以我们需要一股强大的力量，统一中国，我们的国家才不会被外国列强欺负，我们的人民才不会生灵涂炭。所以少帅服从中央，结束军阀混战，造福百姓，我们张家也应该尽一份绵薄之力。”
　　“爸爸，你跟我讲讲李书文好吗？”
　　“好的。李书文习拳练枪到了痴狂的境界。李书文的家离师门相距15里，他每天晚上在师门练习一个时辰。每次往返的路上，他不像别人一样正常赶路，而是一步一拳，一步一掌，一步一肘练着走。练枪时，他一边走一边拧着大枪栏、拿、扎。大枪枪法中的封，闭，提，掳，拿，卷，拦，勾，剔，砑…等等。先生性情刚烈、固执，最看不惯练武之人胡言乱道，总想跟别人交手试功夫.他有个毛病，一旦出手，用拳一定要人性命，用掌则使人终身残废，而且必定第一手就成功。就像我们擒拿格斗中的一招制敌。
　　1895年，袁世凯开始在天津南郊小站练兵。他利用各种手段和关系笼络武艺高强之士，并重金聘用日本空手道高手和德国军事教官来训练他的精锐部队。李书文的师傅黄士海收到袁世凯的聘书，因年事已高，特推荐弟子李书文去任教。李书文到兵营后，差人领他到演武大厅见袁世凯。袁世凯及众教官见他貌不惊人、瘦小枯干，扛着一杆大枪，误认为是大枪黄士海的仆人或家童。
　　当问明情况，知李书文是替师傅来任教官时，众人哈哈大笑。袁世凯的卫队武道教官伊藤太郎，蔑视地对李书文说：“大大的东亚病夫。”并用小手指向下连续指点。刹那间，李书文以闪电般的速度，施枪刺壁蝇之绝技挑断他的腰带，惩罚了他。众人惊愕，伊藤大怒，挥起日本长刀以泰山压顶之势朝李书文头顶猛力劈下。李书文大枪一抖，将刀崩飞，再顺势一枪“泥鳅翻花”，刺穿伊藤的咽喉，又大枪一挑，将死尸甩出演武大厅外。众人惊天动地大呼。日本武道教官秋野、井上、野田见同伴被李书文刺死，齐挥刀恶狠狠地朝李书文扑来。只见李书文进出如闪电，退守如矢箭，大枪一抖如蛟龙出水，左刺右挑，顿时血肉横飞。顷刻间，三位日本武道高手的尸体都被甩出演武大厅之外。众人惊愕之时，李书文大枪一摆，刺向厅柱之蝇，蝇落而厅柱无痕。厅内立刻爆出雷鸣般的掌声。袁世凯连呼：“神枪！神枪！真乃神枪也！”从此，“神枪李书文”名冠天下。
　　宣统二年，俄国著名拳王马洛托夫来华，在京设擂台，贴海报，夸海口，侮我中华儿女，激起中华民众及有志之士的极大愤慨。京、津两地武术名手与其较技，均败。我们的二师傅张景量时为天津“中华武术会”教习，捎信给李书文。当时李书文正在家里侍候卧病在床的大师傅黄士海。见信后，李书文奉师命立即到京赴擂。一切手续办妥后，李书文飞身来到擂台之上，见马洛托夫体壮如雄牛，好似他平时练功用的600斤沙袋。
　　而马洛托夫见李书文瘦小枯干，于是双手抱肩，对着李书文蔑视地吐了一口唾沫。李书文义愤满胸，怒发丹田，随手一记“霸王挥鞭”卧风掌，打得马洛托夫晕头转向，将其左腮部打掉鸡蛋大小的一块皮。未等马洛托夫反应过来，李书文奋起神威，顺势一招“六大开抱肘”，以闪电般的速度，运起千钧之力将马洛托夫肋骨打裂，击下擂台。众人欢呼，庭臣大喜，联奏，欲封李书文为五品顶戴、近侍卫队武术总教习。李书文因师傅黄士海需他尽孝道为由谢辞。推荐弟子霍殿阁，为清末皇帝爱新觉罗•溥仪护卫队武术总教习，其侄霍庆云为御前侍卫。宣统皇帝及众朝臣无奈，赐金佛座像一尊以示嘉奖。”
　　“爸爸，那你的枪法是怎么练的？”
　　“用命练的。在王府当教习的时候，大户人家和镖局就已经用快枪保家护院和押镖。一次我和北平的振威镖局到甘肃押运一批王爷的东西，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
　　“王府的东西也有人敢劫？”
　　“所以说劫东西的人不要命，押镖的人是没命可要。那时候，劫王府的东西，就是犯上作乱，就是造反，是要灭九族。而押镖的，丢了王府的镖，也是要杀头的。所以，既然敢劫镖，就是不怕死的。当时镖局镖师加上王府的护卫和一些赶车的有50余人，八辆大车，长枪30余枝，短枪5枝。而我只是拿着大枪。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不可能有人敢劫车，还有当时我的枪法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就拿我平时练武的大枪，也就是装装样子，顺利回京向王爷交差就算完事了。”张有禄站起来转过身眼睛看向窗外。许久，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张家卫仿佛从父亲的眼睛里，依然看到了恐惧。“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走南闯北几十年，至今我依然不寒而栗。”他停顿一下，接着说“你猜，劫匪是多少人？”张家卫深知父亲的武功和胆量，至今，还从未听父亲说过害怕，可想而知那一仗是多么的惊险，让父亲记忆犹新。
　　还没等张家卫回答，张有禄就继续说道:“那一天我们镖队距离宝鸡府还有三天的路程，过了宝鸡路上的行人就多了，本以为最危险的路段已经过去了。镖队刚刚吃过午饭上路，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大路上除了我们镖队，前面不远还有一个骑马的行人。因为越往前行，将会越安全，所以我就在队伍的后面，防备车队后面出现劫匪。这时前方骑着白马的人，黑巾包头黑巾蒙面，停在路边，似乎在等我们。西北地区风沙大，人们出门用丝巾蒙面很正常。”
　　“你是说只有一个人来劫镖，怎么可能？那可是50多人的镖队呀。”
　　“不错，当时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在一望无际的西北高原上，在视野内是藏不住其他人的。前方只有一个人，我们是知道的，大家都以为是想和我们结伴而行的行人。可是，我们都错了。西北独狼，我们都以为那只是一个夸大其词的传说。都认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的人也不可能做到。就因为我们自己的想当然，嗯，我们镖队大多数人丢掉了性命。”
　　“只见那个人，快速催马向我们镖队奔来，同时向他自己前进方向的斜上方抛出两个黑色的东西，与此同时，他又在腰间抽出2把快枪。就在我听到枪响的时候，我们这边镖队已经有十多个人掉下马来。他快速把两支打光子弹的匣子枪插回腰间，在飞驰的马上，接住先前两把抛出的匣子枪，又是一波射击。镖队中只要背着枪的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中。这一系列动作电光石火，一气呵成。”
　　“当我从不可思议、震惊、恐惧到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西北独狼已经站在我前面20米左右，用双枪指着余下的镖队人员。根本没有时间从枪盒中把枪拿出来，当时我已愤怒到了极点，顾不得是否有生命的危险，挺起手中师门当中特有的大枪，向西北独狼刺去。西北独狼居然没有向我开枪，只是骑马倒退了几步，双枪始终指向我们，对着我说了几个“好”字，调转马头就走了。真是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绝不拖泥带水。我们只能收殓尸体，连夜赶往宝鸡府，以免再发生意外。事后我们查验，38人死亡，每人都是被一枪爆头。”
　　张家卫听得嘴都合不上了。从一百米外开始开枪，在疾驰的马上，驳壳枪每枪十发子弹，4只枪共计40发子弹，还要在马上只打携带枪支的镖师和护卫，全部过程只能在三秒钟左右时间内完成。这要不是父亲亲自告诉他，打死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那么说，西北独狼的枪里应该还有两发子弹，那他为什么没有向你开枪？”张家卫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没有吓住我们，没有想到我们在如此伤亡惨重的情况下，居然还会反抗;也许是他也没有时间换弹匣了，不能确保打死我们所有的人，好让自己全身而退;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是生是死，不由我自己做主，而在于别人的一念之差。西北独狼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枪手。那以后一有时间我就刻苦练习，一碰上枪法好的人，就交友拜师，再也不想那一幕再次发生，自己的命自己做主。后来虽然能够做到双枪百发百中，可依然达不到那种枪神合一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