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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菩萨低眉诵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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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菩萨低眉诵佛号
  老护军见这徐姓小哥儿愿意听自己唠叨,心生欢喜,马队里的青壮小伙子羡慕自己的武艺却不待见自己总唠叨以前事。其实战场上杀人,脖子以上都是麻的,生不生死不死根本来不及想,看着血溅五步肠子一地也来不及害怕,见长箭擦着脑壳子过去也来不及胆怯,往往需要很久才能回过神来想起后怕,这个‘很久’可能是十年数十年,但从离开战场离开军伍开始,那股子梦魇就缠上你了,一旦你回过神来,就会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就挣扎在血肉模糊的梦里。
  老人们唠叨以前经历的可怕事儿,何尝不是想有人和自己分担这种害怕呢?
  老护军不敢向马队里的人说自己醒来被子都是湿透的,不敢告诉闺女为什么爹睡觉都得攥紧大锤,不敢对外人将自己有多少个夜晚是睁着眼睡去的。
  你以为会有做噩梦的时候?你以为会有大叫一声从床上吓醒的时候?你以为会有亲人安抚告慰的时候?
  不会,上过战场的老兵大部分晚上是不敢闭眼的,就怕看见袍泽弟兄发头颅扯着血泉飘过,一旦睡去就难以从一层层的梦魇中醒来。倒是期望做一两个噩梦,这些人呐,敢横斧立戟向鬼神,却最最不能见死去多年的袍泽弟兄。
  老护军哈哈大笑着给子房讲陵江战役,讲垫鼎之战,讲军法军令,将军中趣事,讲钟将军,抚着胡子,无人看见的浑浊眼角偷偷老泪纵横。子房耐心听,不去点破,不去矫情的抽手帕给老护军擦眼,也不去管莫姓男子鄙恶的眼神,子房知道自己现在能对得起这位建林军老卒的唯一做法就是安安静静听,不插嘴,不打断。
  背后人皆知老少谈笑说往昔,
  阴间人才明生死老泪谈袍泽。
  莫姓男子唤作莫瑾瑜,出自《怀沙》:“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比喻身怀高德之人,但莫瑾瑜和父亲一样都是眼高手低霸势欺凌之人,并且性子阴鹜,名字在归下城可止小儿啼哭,归下城四百老学究哀声叹气,天天口诵:“何以瑾瑜?!何以怀德?!太冲眼拙,生子背名!”他父亲莫太冲是归下城折冲副都尉,掌七百铁骑,既是为鼎阳守门户,也是震慑安南,不过归下城是安南和鼎阳王朝重要交通枢纽,油水极厚,人说,莫太冲打个嗝都能喷出三两油来并不是虚话。虽然莫瑾瑜有个好名字也有一副书生气,可只草草读过三年私塾,就把先生割了喉扒了皮晾在城门口,据说那天是因为被打多了板子。如此行迹,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且这位公子哥最喜欢欺男霸女,街上看得上眼的尽数掳了去,把男人打个半死,然后把还有胆活下来的女人卖进青楼,不说城外青葬陵埋了多少涩女少妇,仅是卖进青楼的就数不过来。
  这也就是这东西没遇到那时候的江湖,要是在梁之焕碾碎江湖脊梁之前的年月,遇到剑南襄这号人物,三条腿都来不及打摆子就去和孟婆喝汤,和判官做笔录去了。
  江湖脊梁碎了,朝廷好管束了,侠风傲骨却也丢了。
  这莫瑾瑜最最见不得两号人,一种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一种就是硬装气派的人,每每遇到这样的人都少不得痛打一顿,心情不好也会扒去人皮。这姓年的老匹夫有个妖娆女儿暗暗爱慕自己,能压下腹下邪火已属不易,再压制对这徐姓男子的厌恶就十分难过了,生的比自己俊俏就算了,还背个剑匣子装高手?
  莫瑾瑜皱着眉头压住缰绳,厌恶的看了一眼子房,冷冷哼了一声,手中佩剑不着痕迹的抵了座下八绝马之一的翻羽马命穴,马吃痛,往后撤了撤,和年毓文并驾齐驱。俗话说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这翻羽马白如飞雪,颈间鬃毛如同厚羽,煞是好看,有日行八百行地龙之称。莫瑾瑜不在乎这匹马,更不在意年老头口中所说军伍弃马伤马与违抗军令同罪,所以一剑抵下,按中马匹命穴,心里冷哼哼的说你这老匹夫,还活在几十年前建林军马踏江湖的时候吗?
  没错,这老护军还真一直活在那时候。
  莫瑾瑜甚至动过杀掉年老头掳去年毓文的念头,虽然自己武艺平平,但马队里有父亲安插的三甲子四品高手,只不过这高手是重金买来的,银子买来的人,自然不敢多得罪,况且年舒华也不是好惹的,杀人满门的活计还是回了归下城再找家中客卿做。
  但是子房练枪式剑法岂是白练的?就算是白练的,背后匣子里号称杀过百十个一品高手的山雀就是摆设?莫瑾瑜一刻就动了十四次杀机子房岂会不知?子房不说话只是不想寒了老护军的心,再者说,子房自认并不是古道热肠的人,遇到什么事都要管一管,青牛先生说那样多半死的很快,师父也说,枪出随心,平心中不平事,但不能妄想平天下不平事,地藏王菩萨发下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到如今还是菩萨果位。观世音发下大宏愿,世间有一人疾苦都不证佛陀,刚一感叹世人真是没救了,脑叶就碎成千片,得阿弥陀现身授予六字真言,才化千片脑叶为千叶莲台活了下来。子房不是地藏王也不是观世音,做不来大宏愿,只能随心而行,你动杀意,可以,我犯不着和你过不去。但你杀人不行,你杀人,我心意不平,我心意不平,就只能杀你。
  子房低头学着圆满小和尚在心底道了声阿弥陀佛,心想你若是不幸死在我剑下,这句阿弥陀佛就当为你超度了,你若是侥幸没有死在我剑下,这句阿弥陀佛就当为你的运气祈福了。
  要知道,山雀三年不出鞘,一出鞘就要杀仙人。这世间凡人,乱我心意者,哪个杀不得?
  帝王霸术早就深深埋在性子里。
  须知,这世间有菩萨低眉,更有金刚怒目。
  你在菩萨低眉的时候大不敬,就不知能不能受的住金刚怒目的大恐怖了。
  “哎你这孩子,表面上和气,其实脾气倔的很。”
  “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别人欺我一时,我恨不得欺别人生生世世。”
  “刘奶奶,我真的是魔头吗?”
  子房心里没由来的响起这三句话,霎时间体内气机奔涌如江河,刹那流转八十里。只是雄浑气机被身后八字“活人成魔,死人成佛”轻轻震住,仅敛于体内,无人知道,不过百十来号人同时打了个寒颤。老护军眉头一皱,握紧了铜锤却没有发现异常。马队里一位不起眼的驼背矮小中年人搂了搂袖口,按住了袖中软剑。
  近千里外,一座山峰上,一个反穿袈裟的小和尚憨态可掬的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声音宏大浩荡,一人诵佛号却如同千万人诵经,震的整个山林飞雪刹那化成水雾。
  “施主不知你是你的时候,方是你呢……”小和尚呢喃一句,闭上眼睛低眉顺目。
  赫然是菩萨低眉相!
  行了近百里,天色渐黑,附近有一道驿站,供传递宫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百姓和江湖人俱不得靠近,但是驿站附近必有客栈,供驿站住不下的随从居住,不过鼎阳王朝有明文规定,不准驿站旁客栈高于三丈,以防偷窥驿站,故此驿站旁客栈多是一层。
  丰腴的老板娘眼色极毒辣,笑呵呵的攀住年毓文手臂,亲切的说:
  “哎呀呀,妹子骑了一路马,身子骨得乏了!快来泡个澡!”一般来说女子最容易被打动,而且一对人马里,女子撒个娇是最容易让大队人马一同留下的,并且这女子似乎和那看起来是主心骨的老头是父女,和那一看就高雅不凡的男子是情人,只要揽住了小妮子就能揽住这一队人。安马古道第一道走人不易,生意能做成一笔是一笔。
  年毓文娇滴滴的应着,拉着莫瑾瑜往里走,还故意挤开子房,子房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得罪这女子了?外面的女子就是不如南老山的好相处!那半老徐娘扭着腰肢吩咐了伙计把车马牵去马厩,就要去扶最后一个下马的老护军,最后一个下马是建林军里的规矩,叫将军死了死副将,副将死了死都尉,都尉死了死护军,护军死了死士卒,方能百战凝军心,下马饮水,必须要战马先饮,士卒再饮,最后将军才能下马饮水,一个为的是防止敌军追击将军来不及部署,另一个就是先养士卒再养将军。
  老护军冷哼一声,手中铜锤一声钝响,老板娘识趣的退开,老护军面色不改的绕腿正身下马,军里忌讳反身下马,容易被射中后背。
  老护军舍得点大鱼大肉,却只点十坛子黄酒,百十来号人一个个幽怨的跟怨妇似的,老护军举着碗严肃的说:
  “喝酒误事!”
  子房极少喝酒,也不贪那两口,大口吃着饭菜填补肚子,暗暗道虽然江湖饭菜好吃却也比不得刘奶奶的三鲜饼。
  年毓文一边朝着莫瑾瑜抛媚眼,一边慌不迭的给莫瑾瑜倒酒,酒水本就不多,这都倒给了莫瑾瑜,马队其它人也不敢多说,行了那么远也累了也乏了,就指望着酒解乏去累了,俗话说渴饮泉水痛饮酒,泉水只有解渴一用,酒水却有万般用!马队众人只能在心里幽怨的跟个小娘们似的,表面上是万万不敢在泼辣的年毓文面前表露出来的。
  年老护军看都不看女儿一眼,闷头吃着饭菜。这客栈有一味菜是一绝,叫闷乳鸽,将养肥的鸽子拔了毛,用獭子油浸了炸酥再用羊奶蒸,獭子油产自北辽,极其厚重,浓香,冬天也不沉淀,马车轮轴上浸泡过獭子油用再久也不会干裂。用獭子油浸过的乳鸽,炸完不脆却酥,柔柔软软糯糯的酥,肚中塞满米囊花再经羊奶一蒸,临上桌前洒二两最烈的醉菩萨酒,经火一烧,顿时,乳鸽香,獭子油香,羊奶香,米囊香,酒香混为一体又层次分明。一共就四只乳鸽,子房看没人动刚要夹一块尝尝,忽然一汉子伸筷子巧劲拨开了子房的筷子,夹走那一块鸽子肉,面露挑衅的看着子房,子房苦笑,这么大人还至于为了块鸽子肉置气,子房若是想,即使拿着一根筷子也能瞬间洞穿七八人头颅去,剑老头随随便便丢的筷子可是都有莫测之威。子房修的是剑,学的却是枪,任何类似枪形状的东西握在手里都能杀人。但子房并不是一言不合就暴起的人,南老山十年敛去了子房的性子。当即摇摇头,想再夹一块。年毓文呵呵一笑:
  “真是嘴刁!”
  子房筷子一顿,没有坚持,收回了筷子,扒着饭,这鸽子肉也不过占了新奇二字,比不上刘奶奶的三鲜饼。倒是年老护军豹眼怒睁瞪了自家闺女一眼。
  本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子房也不甚在意,没想到那女子一摔筷子不干了:
  “装什么大气?不就是有我爹给你撑腰吗?有种自己走个江湖试试?没二两本事就乖乖回你那穷乡僻壤呆着去!”说完饭也不吃就回了房。大概女子在心爱人面前总喜欢露出自己很有个性的样子,子房受了无妄之灾,摇摇头,还是部族女子好,面目和心里一样美。
  老护军看了眼那黑酸枝剑匣,忽然就糊涂了。
  “到底谁才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老护军抚着脑袋默默的想。
  子房以为年老护军在头疼女儿的事,笑道:
  “年老护军不需怪,兴是我哪里得罪了毓文姑娘,一会我就去给毓文姑娘道个歉去。”子房擦了擦袖口,生怕被油腻腻的桌子抹脏。
  忽然叫王全的汉子一笑:
  “你也配叫毓文姑娘?”
  子房脸一红,似乎自己和年毓文并不熟,也不好叫她的名字。
  晚饭后,子房问了后厨关于这乳鸽的做法,厨子是个胖乎乎的黑汉子,也不藏拙,大大方方教了子房,子房用一个半时辰亲自做了一盘,心道大概是这姑娘没吃到乳鸽生自己的气,这不做了一盘,子房的手艺确实不错,黑胖子也大呼子房是个做厨子的料。
  子房走到年毓文房前,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敲了门却听桌凳碰倒之声,半晌,莫瑾瑜竟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是子房,冷哼一声,一掌掀翻乳鸽尽数洒在子房衣服上,甩手而去。子房低头呆呆的看着布满油渍的衣服,本来也不是不能躲开只是没想到里面走出来个莫瑾瑜。子房忽然笑了,望着莫瑾瑜的背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都说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到了第三次,纵你请来漫天神佛也难保你命。”
  莫瑾瑜本来正要行鱼水之欢,忽然听有敲门声,心道莫不是年老头找了上来,现在还不能和那老头闹翻,慌忙穿了衣服,却见是徐姓混小子坏了自己好事,这要是在归下城,早就剥了皮了。当即一手打翻那盘乳鸽,甩手而去,心里已经为这小子想好了结局。可是一转身,却仿佛被一头恶鬼盯住,寒意从尾巴骨顶到脑后跟,又仿佛有一把利剑架在脖子上,丝丝溢血。慌忙之下一转头,背后除了一盘子乳鸽,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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