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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彩千变万化，被烈风推动着涌至远方，整个天幕云潮翻涌，似乎有无数生物在云层之上排兵布阵。
狂风倒灌，刮着地皮掀起黄沙，野草趴伏在地，臣服于这炼狱也似的气候，仿佛能够活着就已经是奢侈，万物摧折，瘦狗野鸟争夺腐肉，狂乱癫疯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
茫茫荒野中，时不时响起的怒吼和嘶鸣，昭示着往日的发达和荣耀不过是大梦一场。城外荒川无尽，一片死寂，城内嚎哭裂天，桀笑怪诞，众生垂死挣扎，妄图在这可怕的末日里争得天地的赦免，求得一条生路。
陈至靠在围墙上，疲惫的抬眼望天，那些流动的云彩里隐隐藏匿着无数爪牙尖利的怪鸟，再也不是他往日最爱的天幕了。
这个世界，自然也不再是他往日的那个世界。
二零二零年，随着一颗不知名的流星坠地后，寒武先至，酷暑再来，洪水席卷，百兽变异，死人复活，天外来敌。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地球的轮回天道被一项项打破，亿年来的繁衍生息所得来的生灵毁灭八九，余下的人，不是疯了，就是疯了一般与世间无尽的怪物生死一战。
原来世界末日并不是许多人想象的那般过家家一般的打闹。陈至苦笑一声，冷眼去看那些在城墙上巡防的人。不久之前他也是这些意气风发的战士中的一员，然而世间争斗无休无止，自从不小心被前女友姜雪现在跟着的老大发现他混的不错后，报复接踵而来，先是被编入先锋小队，再是出任务时居所被劫，身家瞬间全无，然后被人暗算，他被全身是毒的怪物咬了一口，能硬撑着最后一口气逃回来已经算是奇迹。
可逃回来，其实也没什么用。
陈至身边，还七七八八躺着数个跟他一样中了毒的士兵，那些天外来客长得如同妖怪一般，有一些周身剧毒，历来被染了毒的人十死无生。他们这些中了毒的人不会被直接杀死，但没药医治，早晚不能活，是以大家早就没了生志，不过是躺在一起等死，期盼着黄泉之路不会那么寂寞罢了。
况且他们死后，也会有人来集中处理尸体，不会让他们变成没有意识的丧尸，保留他们生而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兄弟，别难受了，这世道活着比死了也好不了哪去，咱们能得个全尸已经是不错了。”
陈至缓缓转动已经开始发僵的脖子看向说话的人，那人一头乱发，胡子拉碴一大把，身材魁梧，肌肉硬实，看似是个壮汉，可惜全身发青，死相已露。
“我……不难受，只是没想到。”陈至苦笑一声，人之将死，他早已经没有去报仇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总归是不甘心。
壮汉不用他多讲，似乎已经明白他的未尽之言：“是啊，谁能想到。”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说：“我叫楚昭，你叫什么？”
“我叫陈至，耳东陈，至诚的至。”
“陈至，好名字，看来接下去的黄泉路，咱们是要一起走啦。”
“荣幸之至。”陈至点点头，事到如今，他已经接受了自己马上要死的事实，临死前能有人一起上路，说不得真的让他稍稍安了些心思。“你还有什么没了的愿望么？”他轻声问道。
“愿望啊，太多了，也说不清，只是希望这样的世界能有变回从前的一天吧……对了，你说咱们还会有来世么？”
“只要你愿意相信，就一定有。”
楚昭哈哈大笑几声，抬起青黑色的手掌拍了拍他，随后笑声戛然而止，手臂落下后，重重砸在陈至身上。
“兄弟……先走一步，来世……来世……”
陈至终究不知道楚昭要对他说的是来世再见，还是来世不见，若来世还是在这污浊肮脏的乱世，他倒宁愿不会再有来世。
楚昭死了，他却并不慌乱，也许是因为毒性已经慢慢侵蚀了他的心脉，也许是因为他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那灰蒙蒙的天空。
“再见。”
他轻声说，也不知是对谁说，也不知有没有人来听。
于是世界重回黑暗，归于虚无，茫茫之中他仿佛融于整个世间，又仿佛从未存在。没有黄泉路，没有彼岸花，更无奈何桥。原来人死后，真的什么都没有，原来所谓来世，只是世人自欺欺人。
混沌之中，陈至恍恍惚惚，意识渐渐要归于虚无，就在那临界一刻，忽地一片白光闪过，他又重新有了形态，视野中又再次有了色彩。
一个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发顶，陈至于宇宙乾坤中试图探寻那人形貌，可眼前之人整个隐没在白光之中，“仙人？”他喃喃问道，那人一笑，伸手推他：“相遇有始，因缘有终，你既不愿有来世，便回去吧。”说着微微用力，陈至只感觉自己似乎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眼前一晕，立刻便没了意识。
千秋万籁中，有无数絮絮之声在他耳边反复吟诵，似是贝壳啸海，又如蝴蝶扑朔，那许多声音归于一寂，然后数道金色细线从他身上探出，将触手延展到他身旁的物品上，金色的流光似乎拥有某种神奇的能量，源源不绝的将它所触碰到的有用的信息返回到陈至身上。
“世间有道，混沌阴阳皆是道相，然而外物破我乾坤，你便替我去将这里修补，还我洪荒一片清明。”
冥冥中，那道声音自耳边传来，声音熟悉，明明殊无情绪，陈至却感受到那其中汹涌的意愿。
“修补？这个世界已经这个样子，我能如何修补？”
“用你最熟悉的方式。”声音淡淡，消迹于无，“世间有法，无相，你以为是假的，可以成真，你以为是真的，不过幻象。”
随着声音落下，一种沉重的感觉向陈至砸来，无数信息充斥他的脑海，陈至猛地睁开眼睛，窗外阳光灿烂，白云漂浮，数道金线捆绑着他的电脑和手机，金光从两者之上隐没，将各异的信息融入他的身体，然后消失。
鸟鸣啾啾，车笛阵阵，陈至从床上翻身而起，眼底世间百态，居然仍是末世之前模样。
他回到从前，此时正是距离末世开始九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