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妖出没

　　宋老爷是个贪吃的胖子，对于他来说一年至少有三百六十天的食欲是不错的，可是现在宋老爷却拿着筷子久久不能落下。
　　“老爷，您还是吃点吧，别饿坏了身子啊。”老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道。
　　宋老爷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都过去一个时辰了，孙天师怎么还没到？”
　　“听说，孙天师今天要在三清观讲法，许是耽搁了吧。”
　　“胡闹！”宋老爷的大肥手掌一把拍在了饭桌上，把刚才的筷子都震落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少爷危在旦夕，还讲哪门子的法？就是绑也要给孙天师绑来呀！”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声如洪钟：“宋老爷莫急。贫道这不是来了吗？”
　　宋老爷抬眼看去，像是见了亲爹一般，三步并两步赶出来迎接。
　　孙天师一身米色道袍，手中挽着一根拂尘，眉目微垂，蓄着长长的挂须，倒有几分神仙气息。后面还跟着一个背剑的小道童。
　　“天师救我！天师救我啊！”宋老爷几乎扑倒在孙天师面前，双膝瘫软，声泪俱下。
　　孙天师微微一笑，单手将宋老爷搀起：“老员外莫慌，且将令公子之事缓缓道来。”
　　宋老爷摇了摇头，远远地望了一眼后山的古塔，长长的叹了口气：“这......这真是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原来，事情发生在三天以前，宋老爷的独子宋望威闲来无事，打起了后山的主意。每年这个时候山上的狍子、兔子多的是，宋老爷又酷爱这口，所以宋望威才动了心思，带着贴身的小厮和两条猎犬就上了后山，谁成想，竟一去不回了。
　　宋老爷派人入山来寻，找到古塔附近，众人遥望见宋望威呆呆坐在塔顶上，目光呆滞，双脚轻摇，似乎随时都能跌落下来。众人急忙大声呼喊，可是这位小少爷却怎么都没有反应。众人连忙登塔，只见塔内顿时狂风大作，妖风席卷而出，将众人足足卷开数十米远，摔得七零八落，众人再要上前，便又是一阵妖风......
　　显然，宋望威是被妖物给捉住了。
　　“还请天师救救我儿！”宋老爷说着又跪倒在地。
　　孙天师捻动长须，摇头道：“贫道还以为是何等妖物，不过是个纵风小妖，待贫道稍作筹备，定将此妖手到擒来。”
　　听了这话，宋老爷总算面容稍作舒展：“天师需要准备何物，宋家上下定然全力配合。”
　　孙天师点了点头，却把眼皮一搭，一言不发，转而坐下，喝起茶来。
　　倒是他身后的小童站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纸，塞到宋老爷手中。
　　宋老爷接过黄纸，展开一看，竟然密密麻麻写着三五十样要准备的东西，大到金银器皿、桌台祭品，小到笔墨纸砚、铜钱火烛，事无巨细，无一不全。
　　宋老爷不敢怠慢赶紧让管家安排下去，所有器物按所写内容一一办齐。
　　“宋老爷，我师父向来惩恶扬善、斩妖除魔，那是分文不取的。”小道童清了清嗓子道，“只不过宋老爷既然遭此劫难，想必是前世孽障过深，不如多做善事，多积善因，方能造福子孙呐。”
　　宋老爷连忙道：“老朽明白，只要能救下犬子，老朽愿捐黄金三十两，助三清观修建道场。”
　　孙天师微微一笑：“宋老爷肯弘扬道法，贫道甚是欣慰。”
　　“应该的，应该的。”宋老爷连连点头。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所需器物都置办好了。孙天师指点道童，将祭桌搭起，供新烧乳猪一只，左蟠桃7枚，右祭糕7枚，成三层列塔状，上设三香坛，奉高香三支，足足有一人来高，白烛两根分列左右，两侧是两只进瓶，瓶中插道旗各三根，一根铜钱做鞭，一根黄纸做钱，一根白布做穗。桌下设七七四十九盏油灯，灯芯不得分叉，火点均在右，摆成北斗七星之状，另有道符做旗分列左右若干。
　　这些都准备妥当，已是夜色将晚。
　　宋老爷此时却面露难色，几经挣扎才偷偷问那小道童：“敢问仙童，这捉妖之法坛，当真不用摆在后山塔前？”
　　那道童哼了一声：“我师父是何等道家，这区区小妖，纵使在千里之外，也可隔空取之！”
　　宋老爷这才微微有些底气，但仍旧心中打鼓，毕竟隔空捉妖的本事，当真是闻所未闻。
　　此时，孙天师已经沐浴更衣完，披头散发，赤脚而行，一手端黄酒一碗，一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灯，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所言为何。只见他霍然出剑，挑起神坛上的三张黄符，过火烛而燃，遥遥地向后山古塔处一指，大喝一声：“大胆妖物，还不速速受降！”
　　火光骤起，三道黄纸化作流星，竟直奔那古塔而去！
　　孙天师收剑回鞘，向着宋老爷微笑道：“可以派人接宋少爷回家了。”
　　宋老爷将信将疑，连忙让下人带着吃食和水，抬着轿子赶赴古塔去接人，口中还不忘巴结道：“天师真乃神人也，如此捉妖，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老朽钦佩不已！”
　　“哈哈哈，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呐！”突然一个声音从屋顶传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门堂的屋顶上坐着一个少年，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瘦弱，穿着一件粗布长衫，头上歪戴着一顶毡帽，看上去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这是哪里来的小贼，跑到这里撒野？”小道童指着少年骂道。
　　“我可不是来撒野的，我是来偷师的，向孙天师偷学几招手艺呐。”少年笑着说。
　　“放肆！我家天师的道法岂是你这蠢货能学得会的？”
　　少年叹了口气：“哎呀，巧了。我虽然不算聪明，但是刚才一看，还真就学会了，你说气不气人。”
　　“你......”小道童气的脸都紫了，却不知怎么说才好。
　　孙天师毕竟见过世面，微微一拱手：“这位小道友，既然说学会了本道的本事，倒不如下来较量一番如何？”
　　少年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我跟你较量，万一让你学会了我的手艺，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次连孙天师的脸都紫了。
　　宋老爷见状连忙道：“小兄弟，来者皆是客，可你不走正门，偏坐在屋脊之上，只怕非君子所为！”
　　“就是就是！”小道童急忙道，“他分明是个贼，不告而入视为贼！”
　　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急切的拍门声，难道是小少爷接回来了？
　　宋老爷喜出望外，根本没时间理会那少年，连忙让人开门。
　　大门打开，所有人全都吓了一跳。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宋少爷，而是那个刚刚在屋顶上的少年！
　　众人赶忙回头去看屋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边走边道：“这回你们可都看到了，我是从正门进来的，别冤枉我是贼哦。”
　　“你......你究竟是何方妖物！敢到这里来撒野！”孙天师拔出桃木剑，左手早已抽出两道黄符在手，众家丁见状，也纷纷剑拔弩张，不敢怠慢。
　　少年挠了挠头：“亏你还自称天师，道家的替身之术都不晓得，你的道术莫不是厨子教的？除了烧黄纸就没别的玩意了？”
　　少年说完话，伸出手来，只见屋顶上原来他坐着的地方，一道黄符飞下，直落在他的手心，竟然是个小人形状，那小人立在他手心，向着众人做了个鬼脸，便一跃到他怀里去了。
　　宋老爷这才恍然，原来眼前的才是真神，连忙道：“老朽糊涂，不知小道爷驾到，失敬失敬。”
　　孙天师尴尬地干笑几声：“小道友，刚才贫道不过是试上一试，不然你又怎肯吐露真身？”
　　少年翻了个白眼：“得得得，你还是歇歇吧，愿意装就继续装，我就看你那三道符能不能换回宋少爷。”
　　孙天师面露怒色：“小道友莫要小瞧了贫道，贫道虽然不会那替身之术的耍人把戏，但要论除妖降魔，这方圆百里，贫道除了那诛邪山上的诸仙，再也不服一人！”
　　“少爷回来了！”只听门外一声高喊，家丁们果然接回了小少爷。
　　众人将轿子迎进来，宋老爷第一个冲过去，打开轿帘，只见宋望威好端端地坐在里面，尽管几日不见清瘦很多，但是精神还算不错。
　　宋老爷一把拉过儿子，老泪便流了下来：“儿呀，可是苦了你了！”
　　宋少爷笑着安慰着老父，还不忘问道：“敢问是哪位神仙将我救下，我要跪拜恩公。”
　　宋老爷连忙拉着儿子到孙天师跟前，道：“这位就是孙天师，就是他用三道灵符将你救下的！”
　　孙天师颔首道：“惭愧惭愧，就在刚刚还有人质疑本道......”
　　话音未落，只见宋望威突然一声狂吼，嘴角猛地向两侧撕开，整张脸扭曲成一团，血红的眼睛向外突出，接着从他那满是鲜血的喉咙深处，吹出一阵腥风，将面前的孙天师足足吹了数十米高。其他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远远地跌在三四米之外。
　　等到狂风平息，众人抬眼去看，只见孙天师早已被摔成了肉泥一滩，难分骨肉。
　　宋老爷摊在地上，甚至顾不上跌得七零八落的这把老骨头，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已经不人不鬼的儿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望威此时突然露出鬼魅一笑，声音也变得阴沉恐怖：“宋老爷，你若是还要这个儿子，就给我老实点，不然你的儿子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又是一阵狂风大作，宋少爷竟被狂风卷走，向着古塔飞去了......
　　只是刹那间的变化，捉妖的神坛早已掀翻在地，法器符旗已是一片狼藉，整个宋家上下一片死寂，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小道童一个人低声哭泣。
　　宋老爷终究是年岁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变故，还没等众人将他搀起，便昏厥了过去。
　　老管家在几个青壮家丁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责令大家安置好老爷，收拾好院子，又差人去买副棺椁将孙天师的尸身收起。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想起了刚才的少年。
　　可惜，放眼望去，只有皓月当空，晚风依旧，狼藉满地，人心悸动，再无半点少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