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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村里满大街惹讨人嫌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在这方面有些天赋。”赵瘸子乐呵呵的说道。
方戟自动忽略了‘惹讨人嫌’的部分，问道：“那赵大爷你那时候咋不教我呢。”
“我有这个意思的时候，你爷爷找过我，告诉我要是跟你说了这些事，就打断我剩下的两条腿。”
赵瘸子摇了摇头，每次回忆起这个姓方的老人时，他就觉很不自在。
方戟直到临上初中前，才和父母一起从农村老家搬了出去。在此之前，一直和爷爷奶奶叔叔大爷们，生活在一个村子里。
但对于爷爷，他的记忆总是有些模糊的。
最直观的印象就是，那是个不苟言笑的倔强老人，很难想象他会说出类似于‘男人有三条腿’这种话。
方戟也用和赵瘸子类似的神情摇了摇头，就像他们才是爷孙俩似得。
赵瘸子又说道：“现在你是有了过阴经历的人，等你还阳之后，就算他再阻拦，你也再无可能与这些神鬼之事脱开关系。”
他看着方戟，就像是在看着当年方家赔给他的那几只鸡。
方戟沉默了片刻，抿了下嘴唇说道：“我爷爷在我上初中时就去世了……”
赵瘸子听后抬了抬眉毛，轻摇着头叹了口气，抓着长棍的那只手紧握了一下，像是在遗憾些什么似的。
“先不说这个了。”他说道：“先说说我这术。”
方戟看向他，还真有些好奇，毕竟这些事情对现在的他来说，还属于相当诡秘的领域。
“赵大爷，到底是啥法术啊？”
只听赵瘸子说道：“不是法术，是术，我现在就施术给你看。”
他伸出如受潮的细木柴一般的手指，指了指方戟的胸口，神神秘秘的说：“你先看看你自己的胸口。”
方戟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明白这是何意，但他还是依照赵瘸子的话，拉起衣领，向里面看去。
这一看可好，蹲着的他本能的向后躲去，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卧槽！这啥玩意儿！”方戟惊叫道。
因为他胸口印着漆黑如泼墨一般的四个小字——正在捉你！
方戟的反应逗的老瘸子直乐，被这兔崽子气了那么多回，这次看他被吓到的样子，也算是出了口气。
他说道：“这是那勾魂使者白无常的索命令，中了此令之后，便会被他随时知道方位，专门用来抓逃走的恶鬼。”
说起白无常，方戟赶快问道：“我一个就想还阳的小鬼儿，犯不着地府用这么大的干部来抓吧，赵大爷你知道咋回事不？”
赵瘸子说道：“既然有人能引你过阴，想来你自己也应该知道你这灵魂特殊了吧。估计白无常也是看中了这点，再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虽然了解此道中的一些事情，但也没真正的去过阴间。”
“那这个咋办？是不是白无常正在我屁后追过来呢？”方戟焦急的问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里是阴阳之间的混沌通路，就是白无常有通天的能耐，也在这里找不到你。”
方戟稍微安心了些，又想到赵瘸子前面说的话，便问道：“那赵大爷是要用那术来帮我去掉这几个字？”
“不是去掉，是锁住。”
说罢，赵瘸子伸出剑指指向方戟的胸口，只见他两指周围闪过一圈四四方方的白光，方戟就觉得心口微微一紧。
再看胸口，就发现这四个小字的颜色变的淡了许多，还被套进了一个正方形的白框当中。
赵瘸子正色道：“这叫方寸术，能锁住索命令三个月。”
方戟摸了摸胸口，不痛不痒的，问道：“那三个月后呢？”
“我现在就把方寸之术传给你，等你回到阳间后记得勤加修炼，要是三个月内能略有小成，就能自己维持这术了。”
“啥叫略有小成？”
“就是你自己施一次术，能把我留在你身上的术维持多一天，就算小成。”
“要是三个月之内我到不了小成呢？”
“那你就等着白无常去阳间索你的命吧。”赵瘸子阴恻恻的笑道：“到时候我还能在这雾里给你打声招呼。”
方戟看着他的笑容打了个寒颤。
“那我多长时间能学会。”
赵瘸子又指着他的胸口说道，一眼就看出了荷包的用处，说道：“这里的时间过的要比阴间还慢上不少，你脖子上的荷包最多还能撑上半个月。刨去你回阳间后还魂入体的时间，差不多剩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你就不用指望着能学会了，只把我说的全记下来就行。”
方戟已经见识了他的能耐，也没什么可意外，他郑重的点了下头，说道：“那别等了赵大爷，现在就开始吧。”
赵瘸子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双手拽着他那条快要僵死的瘸腿，把双腿盘在一起，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说道：“方寸之术，又叫方寸守心，术者立于中宫，所处之处，既是方寸。”
他也未如何动作，只见方戟和他周围的雾忽然向四边卷去，留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空地。
赵瘸子接着说道：“心神之智，亦可为方寸，故吾以方寸守心，可处于混沌之中而无所失，行与尘世之间而无可惑，立于万人身前而无以欺之。”
“寻己之方寸，可稳健不倾，寻他人方寸，可囚其神……”
…………
阴间不知日月更替，在这浓雾中更是难晓夜半隅中。
纵使魂魄不知疲倦，精神也总有枯竭之时。
但这七天里，赵瘸子竟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给方戟。
前两天，赵瘸子说着这些酸涩难懂的词句，听的方戟是晕头涨脑，勉强死记硬背了下来。
又两天，赵瘸子挑着一些理解起来最为艰涩的地方，解释给方戟听，又帮他巩固了一遍记忆。
后两天，赵瘸子给方戟讲解八卦五行、天地阴阳、四方十六位，混着《周易》，听的方戟眼睛都快直了。
终于到了第七天，方戟将方寸之术一字不差的背给了赵瘸子听，赵瘸子欣慰的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老怀宽慰的神情。
而在这几天的学习中，虽然大部分地方在方戟看来还是跟天书似得，但最后两天，他隐隐的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竟不像前面几天那么容易迷糊了。
“方小子，你该回去了。”赵瘸子说道，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
和当年村里的那些孩子一样，方戟小时候，对这个应该算是长辈的男人，其实没有多少尊重，总是没大没小的瘸子瘸子的喊着。
现在不说他帮自己解决了白无常这个大麻烦，也不谈他把大半辈子衣钵都传给了自己，单单这七天相处下来，是个有血肉的人都会生出感情。
方戟看着他沉默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着这个老人。
原来他的皱纹要比实际年龄多上不少，原来他的眉眼之间也很和蔼，原来那条瘸腿没有那么的丑陋不堪。
方戟双腿一曲，利落的跪在赵瘸子面前，磕了三个头。
最后头也没有抬起，朗声说道：“师父在上！弟子回到阳间，定不负厚望！”
赵瘸子先是一愣，而后紧紧抿住双唇，下巴不停的微微颤抖，那双浑浊的老眼亮起精光。
好半天之后，他才伸手扶起方戟，不停的点着头说道：“好好好……”
方戟起身，正式对赵瘸子改了称呼，不舍的问道：“师父，此去一别，我还能见到你吗？”
赵瘸子笑的眼睛都陷在那层层皱纹里了，说道：“最好还是别当面见了。”
这是玩笑话，却听得方戟心里酸楚。
赵瘸子又说道：“只要你好好修炼，总有办法见到，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他双手放在方戟的肩膀上，捋了捋他的肩衬，又用指节突出的双手握了握他的胳膊，然后从自己破烂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料，绑在方戟的手腕上，轻声念叨了几句。
只见那条黑黢黢的破布，迅速变得和红绳一样鲜红。
“去吧。”赵瘸子说道。
话音刚落，这变红的布就抖出一条老长的红线，直探雾后的那片虚景。
方戟受红绳的牵引，也难控身形的跟了过去
“记住！不到关键之时，方寸之术不可外露于人前！以免招来灾祸！”赵瘸子在最后的时刻向方戟喊道，这句话在这七天中他也重复过数次。
“弟子谨记！师父你保重！”
说完这句话，方戟就被红绳扯进了雾后。
赵瘸子终于松了口气，不顾瘸腿的疼痛，直接别扭着姿势坐了下来。
他的脸色惨白，因为那片扯下的布，也是他魂魄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