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亲

　　四月应该是最春天的样子，而这几日温度似乎高的有点反常，尤其到了下午，有种直奔酷暑感觉。
　　王建进了一间茶馆，茶馆的陈设有些老旧，应该是经营了好多年了。这个时候，茶馆里的人并不多，他便选了一个靠墙角、附近没有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这个位置是整间茶馆里光线最不好的，但坐在这里，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整个茶馆里的情况，而别人却不易注意到他。
　　他要了一杯茶后，便蜷缩着身体，斜靠在座椅扶手上，仔细留意着茶馆门口进出的人。那样子，就像一只雕刻在胡桃木上的猴子。
　　今天，他是来相亲的，相亲的女孩叫李玲，是婚恋网站的红娘介绍给他的。说这个女孩看过他的资料后，觉得不错，要约他见见。他看了女孩照片，顿时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当即便应了下来。约好相亲的日子后，他便捧着女孩的照片，日看，夜看，越看越觉得这女孩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似乎与这女孩已相识好几个世纪，而这次相遇，就是为了再续前缘的。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轻柔地声音，“嗨！你好！”，他被这声音吓到了，猛然侧头望去，发现一个女孩已经站在他的跟前了。
　　这个女孩的脸庞白皙而秀丽，双眸清澈，头上带着一顶灰色棒球帽，棒球帽下，栗色的马尾，飘荡着淡淡的花香。
　　王建快速的看了一眼女孩后，便又立刻把目光移向它处，而样子跟着变得局促起来，怯生生的问：“你……你是李玲？”
　　“嗯！是的！”，女孩点了点头，“可以坐下吗？”
　　“哦！当然！当然可以啊！那……那，就坐那吧！”王建立刻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我……我就是王建！”
　　“恩，知道！”女孩边说着边把手机和手袋放在桌子，然后，坐了下来。白色的紧身T恤，蓝色的牛仔短裙、粉色的高跟凉鞋，再加上那双晶莹剔透、白璧无瑕的大长腿，衬托的女孩迷人而又性感。由于沙发比较低矮，女孩双腿微分，无意间隐隐露出了一个美丽的桃形。
　　王建恰巧看到，顿时脸红心热，赶忙掩饰的说道：“你.......你眼睛满好看的......”但话还没说完，便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脸跟着越发红起来。
　　女孩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脸上露出些不悦之色，同时也把腿并拢斜靠在了一边：“介绍下自己吧！”
　　“哦……哦！好！好的！没问题！我今年29了，属猪的，老家是甘西上水的，03年去的南都理工读书，07年毕业，毕业后在南都一家研究院做了3年的技术员，后来觉得没什么发展前途，就报考江州的公务员。考上后，12年就来了江州，在江州市的环境检测中心站工作，一直到现在。之前有过一次恋爱经历，后来因为性格不和分了......还要，就是我市区有套2室一厅80平方的房子，有贷款，每月要还1800，一共要还25年，每月大概还贷后，还剩3000多。不过我快升职了，工资也会长不少，最少也要涨1000啊！嗯……”王建说到这，抿了抿嘴，低着眉偷瞟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发觉女孩正认真听他讲话，脸上不由的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啊！就这些了！”
　　女孩微微笑了下，“你说的这样熟练，看来你相过不少次亲了吧?”
　　“哦！是啊！是相了不少次了！不过，说实话，你是我相亲见过的女孩中，最漂亮的，身材最好的！”王建边说着边又不由自主的瞟了眼女孩的腿间，同时，又下意识的挠几下下身。
　　王建的小动作被女孩看在眼里，瞬间便是脸色一沉，用十分厌恶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王建后，语带讥讽的说:“哼！居然还穿着拖鞋，头发也不知道整理一下，你每次就是这个样子来相亲的吗？”
　　王建像触电似得把脚向后缩了缩，同时又赶紧理了理头发，“这不是拖鞋，这是凉鞋。头发我出门的时候有梳理过的，可能路上风大，吹乱了。其实，这……这也是展示了我真实的一面，毕竟，两个人以后是要结婚的........”
　　“结婚！?”女孩冷笑了下。
　　王建看出女孩不高兴，身子向前探了探，“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但......但我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来相亲的，只是有时候……”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模样拧巴的说，“就是点缺乏自信，......会紧张，一紧张就常会说错话，让人误会！”
　　“缺乏自信？谁都有缺乏自信的时候。不过，如果你总觉得自己缺乏自信，那是因为你太过于关注自己了！”女孩边说着，边开始桌子上拿起了她的手机和手袋，然后站了起来，“你说话很直接啊！那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了。从我坐下来一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总在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你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很猥琐！好吧！今天就到这了！”说完，女孩头也不回的便转身离开了。
　　王建被女孩这么一说，顿时愣在了哪里。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女孩已经开始往茶馆的门口走去了，而自己脸颊热辣辣的。
　　“我.....我猥琐？我怎么就猥琐了，你这叫什么话.......”王建有些气愤，立刻想跟过去理论，但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他掏出电话，低头一看，原来是母亲打来的。现在每次相亲，他的母亲比他还要紧张的，尤其是相亲当天，有时候甚至连着三、四个电话打过来。
　　电话一接通，王建便不难烦的说：“啊呀！妈呀！你怎么又来电话了，我这边相亲还没有结束的呢！过会儿再打你，行不？”
　　“哦！哦！行！行！那你完了，记得给妈打个电话，说下情况......”
　　“啊！知道了！知道了！那我挂了！”
　　“还有！你说你五一要回来，你票买了吗？”
　　“卖了！卖了！我先挂了啊！”
　　“哦！那好！那你.......”没等他妈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一挂了电话，就去追那女孩。而此时，女孩已经快要走出茶馆了。不过，没追出去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他忽然想到自己满心期待的相遇，竟是如此这般，再追上去理论还有什么意义！便呆呆的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女孩背影消失于茶馆门口。最近这三个多月来，他一直都有在相亲，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再算上今天这次，已经是快有二十多次了，没有一个成的。他之所以要这么频繁的相亲，就是想在“五一”节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领个“对象”回家。只见着日子一天天近了，而“对象”却还不知道在哪里。家，他已经有3年没回去了。他并不是不想回家，他很想回家，因为那里有他想念的人，还有无数永远属于他自己的温暖回忆。但回家，却也有着一种压力，因为他不得不要去面对那各种让他难看，又心烦意乱的问题。要是能带个“对象”回去，不过，最终能不能花好愿圆，但也至少目前有个人能跟他一起去面对，亦或者帮他分担掉一部分的压力。
　　实际上，一年多前，他是有个女友的。他们处了约半年，他便大胆的向女友求婚了，而女友也很爽快的答应了。之后，双方家长见面，谈结婚的事宜。女方家长当场便提出要他们家买房，并同时还要拿出10万块礼金。
　　王建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积蓄并不多，要说买房子，东拼西凑，倒还能拿出个首付，但要他们再拿出10万块礼金，那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为此，他便找女友商量，看能不能不要，或者少要。但不想，女友马上就一口回绝了。她告诉他，拿不出那10万，她的父母是不会同意他们结婚的。因为那10万，是个面子问题。她们家周围的人结婚都是这样，所以她们家也要一样，不拿，或者少拿，他们家都会为此而丢了面子。
　　王建即可从中听出了一个逻辑，即女友家要那10万，是为了和他们家周围的人“一样”，“一样”了，才不至于会丢“面子”。也就是说，为要“一样”的“面子”决定了他现在的婚姻、决定了他现在的爱情。可是，不是说真爱可以超越一切吗？
　　其实，对于要和别人“一样”，王建是深有体会的，因为他从小也是被这么教育的。他尤其记得，在他9岁的那年，一次学校春游，他一个人偷跑去爬山，结果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摔断了他的左肩胛骨。事后，父亲在医院里陪护他时，给他讲了孙悟空被带上金箍的故事。父亲说菩萨给孙悟空带上金箍，就是为了让孙悟空和猪八戒、沙僧一样，要听话，要一心保护着唐僧去西天取经，这样才能修成正果。所以，他也要凡事要像其他的小朋友一样，要听话，要给那些的不“一样”的念头带上金箍，时刻提醒自己，这样才能和孙悟空一样，修成正果，顺顺利利的考上大学。出院后，虽然骨头是愈合了，但不想他的左臂一直无法正常上举，也不能过度用力。之后看了很多医生，始终没能治好。但由于这病并不影响正常生活，他慢慢也就习惯了。自此，他开始想象着把一个个金光闪闪的金箍，套在自己那些被老师、父母，以及其他大人们称做“不一样”的念头、行为上，直至他考上了大学。不过，后来这些意象的金箍居然实体化了，弄得的他苦不堪言，这也是后话了！
　　而说起“面子”，他最早的印象，是在他上小学的时候。他的老师给他讲了一位儒生，因不受嗟来之食，而最终饿死的故事。老师告诉他，这位儒生不受嗟来之食就是为了“面子”。“面子”很重要，有时候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不过，他觉得这位儒生的“面子”，并不是为了要和周围的人“一样”，而是为了“不一样”。因为“一样”了，他就不会被饿死了。王建虽然并不认同这位儒生的做法，甚至觉得这位儒生有点“傻”。但他从中悟出一个道理，不“一样”虽然不好，但并不见得会丢“面子”。再想想过去那些为人们所称颂的、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像化蝶里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像白蛇传里的许仙与白娘子、像牛郎与织女，他们都是为了要冲破那些想要“一样”的“面子”，来获得属于他们的真爱的。虽然，故事中主角们的结局无一都是悲惨的，但那份爱的执着与勇气，却让人钦佩。想到这，他忽然有些忌恨起女友来。
　　接着，他又想象着，自己为了拯救他的爱情，去到处问朋友借钱，借不到后，他又上街乞讨的情景。但实际上，即便是最相熟的朋友，他都难以启齿。随即，他忽然发现自己是没资格去恨女友的，因为他也要“面子”，他的“面子”也比爱情重要。
　　后来的一日半夜，当他忽然醒来，看到自己母亲因筹备不到钱，坐在床边唉声叹气后，便毅然决然的跟女友分了手。自此，他除了明白“面子”会比“爱情”更重要之外，他也终于深深体会到，钱，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